退一万步讲,即便皿冠没有见过,这空荡荡的大山里突然发出那么一个信号,他岂会不起疑?
信号箭发出去之后,他坐在火堆前,一心烤起野味来。
野味烤熟,皿晔吃过了一顿还算不错的野味大餐,将自己的狐裘脱了下来,铺在地上,躺下来小憩。
秋野茫茫,漫天星子如洗,此情此景,令皿晔的心也莫名安静下来。梦中情景再次浮上心头,他想起现实中那个孤军奋战的女子来,心中十分庆幸自己能够当机立断回到现实里来。
不管未来如何,她在,他就在。
一个时辰之后,灌木丛里传来了窸窣的声音,他知道那不是野兽的声音,而是人的脚步声。是皿冠来了。
他躺着没有动弹,过一会儿,将那枚图腾捏在手心里细细摩挲了一阵,然后又妥贴藏在了衣裳内袋里,待了一会儿,他闭上了眼睛,再过一会儿,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
皿冠很谨慎。他缩在几丈外的灌木丛里,看见皿晔手里的那枚银质图腾,眼睛都亮了,但他没有急于动。他不是一人来的,身后还跟了十数个贴身的侍卫。自然是他觉得一个人没有胜算,所以才召来了侍卫跟随。
侍卫们都是高手,皿晔甚至感觉到他们周身涌动着强大的内力,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对付那么多人绝无胜算,所以他也选择了按兵不动,等待着那个一击必杀的时机。
皿冠瞧皿晔睡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他身后的侍卫有些等不及了,低声道:“公子,动手吧。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皿冠捡了一小块石子,朝皿晔扔了过去,石子落在皿晔的身旁,发出轻微的声响,皿晔一动不动,没有醒的意思。
皿冠这才放下了心,朝着身后一挥手,“上!”
灌木丛窸窣响动,十几个侍卫一涌而上,手中的长剑一瞬间全指向了皿晔。
就在一刹那间,皿晔的身形贴着地面猛然往后滑动,手中的长剑在地上划出长长的剑痕众侍卫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剑已经横在了皿冠的脖子上。
“都别动。”他的声音很淡,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一众人手执长剑虎视眈眈,却没有一个敢动弹的。
皿冠全身僵直,说话有些微的抖动:“皿……皿晔,你不要胡来!”
皿晔淡淡的:“想来,你已经见识过我的手段了。没有谁是我不敢动的。要命,还是要那枚图腾,你自己选一个。”
自然是要命。命都没有了,还要图腾有什么用?但还是要挣扎一下,万一皿晔他没能耐要了他的命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皿晔,你我都属同宗,你这样拿剑对着我不太好吧?”
“这话应该我送给你。皿冠,我本念你是皿氏宗亲,想要留你一条命在,你却屡次背后偷袭,似你这般,即使活下来也只是给皿氏家族丢人抹黑罢了。皿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枚图腾,你怎么拿走的,就怎么给我还回来!”
“我已经把图腾交给家主叔父了,不信你去问他!”
“是吗?”
皿晔的剑忽然移动,猛地插入了他的肩胛骨,鲜血立时涌出来,皿冠疼得一声哀嚎。
“你可以选择不拿出来。如果你想废了这一身武功。”
“我真的已经交给家主了!”皿冠忍着疼痛,咬牙说了一句。
皿晔手中的剑忽然拔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皿冠另一侧肩胛骨!
皿冠又是一声哀嚎,眼看要痛晕过去,皿晔在他的颈后大穴上轻轻一点,他想晕也没办法晕了,“你确定已经交给家主了吗?”
皿晔的声音渐冷。
皿冠两条手臂低垂,已经不能动弹,但嘴巴还是硬着:“真,真的。”
皿晔手中的剑猛然一拧,皿冠疼得连嚎也嚎不出来了,牙齿打着颤,“在……在……在怀……”
皿晔抽出剑来,皿冠斜斜倒下去,皿晔将他的身子踢平了,剑尖一挑,挑开了他胸前衣裳,一剑划开衣裳内袋,果然露出了那枚古铜图腾,皿晔剑尖一挑,将图腾挑了起来,探手接了过去。
“皿冠,你最好从此改过。”他没有多说什么恐吓的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手段,想来皿冠也应该领教过了。
一群侍卫至始至终没有敢动过皿晔。一则因为他的手段太过狠辣,另一个原因么,他毕竟是皿家家主的独生子,将要继承皿氏宗族家主之位的人。
皿家人向来奉行相时而动,皿家的仆从们自然也不例外。
皿晔连夜出了群山,天亮时分,找到了皿鹿诸人的安营扎寨之地。他实在累极,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将图腾交给了皿鹿之后,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是在皿府他的屋子里。
皿鹿站在他的身边,除了皿鹿,还有诛心阁的佟浪也在。
皿晔醒来第一句话:“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月初五。”佟浪答道。
皿晔蹙眉:“我在山里待了十日?”
“您在山里待了八日,回来又晕了两日。”
皿鹿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完全,但我知道,这里留不住你。现在是辰时,正好可以举行继任大典,你起床梳洗一下,这就去典礼,等典礼过了,你就可以去办你的事了。”
皿晔瞧着皿鹿几日间就苍老了许多的容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皿鹿,只从口中逸出两个字:“谢谢。”
“谢字就不要说了。是我和你母亲对不住你,累你这一生都不得自由。我现在就去召集族中宗亲,你换好了衣裳到祠堂来。”
皿鹿说完,转身出去了。
佟浪这厢来扶皿晔起床穿衣,皿晔问起黄芸伤势,佟浪回说黄芸已经无大碍,但伤势痊愈还需要些时日,皿晔嘱他让人好生照料着。
穿好了衣裳,洗漱罢,佟浪陪着他往祠堂去。
到祠堂时满族宗亲俱已到齐,其中就有皿忠的爷爷皿三太爷和皿冠的父母,几个人一副恨不能吃了他的表情,但都没有什么什么实质的动作,想来是皿鹿已经安抚过他们了。
至于是安抚还是胁迫,皿晔不想知道,也没有时间去过问。他现在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祠堂的大门打开,认祖归宗与接任家主之位一同举行,很是顺利。皿鹿亲手将家主印信交在了他的手上,他从这一刻起,就成了皿家的新一任家主。
典礼过后,他未停留片刻,收拾了行囊赶赴津凌。临行前,皿鹿送他,告诉他:“从现在起,皿家就交在你的手上了。族中有三千家丁,可供你调配,你是家主,你的命运便是家族的命运,所以,你不必顾念太多,相宜行事就好。”
言外之意很是明白,皿晔想到此一去便有可能是碧落黄泉,再无相见,终究是血缘至亲,况他也为了孟燕明的错误付出了一生的岁月,皿晔一时心头涌上浓浓的离别情绪,说了一句:“你保重。”
佟浪随他踏上了征服毛民之路。
而在动荡不安的雨师昙城,苏郁岐被囚禁在了暗无天日的天牢里。
天牢里幽暗恶臭,虽然因为祁云湘的特别关照而没有人敢太苛待苏郁岐,但毕竟环境太过恶劣,苏郁岐的牢狱日子并不好过。
她的牢房在天牢最里面的一间,单独的一间,里面散发着霉臭味道,大白天里都能见到硕大的老鼠来往穿梭,一点都不怕人。还有蟑螂等物,也不知怎么就能养出那么肥大的蟑螂来,明明这里连口吃的都奢侈。
牢房里给她备了一张窄窄的床,因为牢中太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祁云湘命人给她送来的新的被褥很快就潮湿发霉了。
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住了好几日了。因为不见阳光,也分不出时辰来,她是听牢房外隐隐传来的打更之声来区分白天黑夜的。
每听见一次打更声,她就在牢房的土墙上划上一道杠,以计算日子。
她是九月二十九日夜入狱的,甬道里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墙上共划了六道杠,也就是说,现在是十月初五。苏郁岐坐在床沿,无聊地望着地面数蟑螂。
“一,二,三……十一……”当她数到第十一只蟑螂的时候,牢门哗啦啦打开,她缓缓抬起头,有些漫不经心——自被关进来之后,来看她的只有一个人,裴山青。裴山青来这里无非是为了劝她交出兵符,而她皆是笑着告诉他,兵符在祁云湘手上,有本事把祁云湘也关进来,逼他交出来啊。
今日来的依旧是裴山青。
苏郁岐坐在床沿上没有动弹,眸光移向裴山青,冷笑道:“裴山青,你倒是来的勤快。只可惜,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你来再勤也没有用。”
裴山青低头走进了低矮的牢房,既已撕破脸皮,他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气势凌人地看着苏郁岐,道:“你还是配合一点吧。你们苏家上下的命,可都在我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