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这是个骗局!”华伯涛疯了似的拿起手电筒,拨开了周围一个又一个的墓碑。
  钱家财,钱家财,都是钱家财!
  此时此刻,这个一向儒雅的老教授,竟是用吼来说出了这段话。
  不难想象,他的整个身心,已经彻底崩溃了。
  眼镜落在地上,华伯涛没有去捡。斑白的头发遮住了视野,华伯涛没有去捋。他就这样傻乎乎的一屁股坐在墓碑旁,又哭又笑。
  还是杨开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失魂落魄的走到陈天顶的面前,一连串的话,炒豆子般的蹦出了嘴:“陈老板你来过这猎人坟,对不对?七年前,你走出这里的时候,是不是整个猎人坟,葬的都是这个钱家财?”
  陈天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见他背着手,原地转了几个圈,蓦然抬起头来说道:“不可能,你见过一个坟场,所有墓碑都是安葬同一个人的吗?吃饱了撑的。况且我经过这里的时候,也没见过有同名同姓的墓碑,这大兴安岭下的村落,有一个简家村,还有一个马家村。除非是外地人,要不然,怎么会还有个姓钱的?”
  陈天顶的话,让杨开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湖底。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大家现在看到的又作何解释?
  在场的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把后背靠向了对方的后背,而几名老兵,业已端起了各自的武器,神情紧张。甚至连九筒这个后天的瘸子,也哆嗦着手,勾着脑袋,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
  四只酸软,手脚冰凉,是他们此时此刻的共同特征。
  “陈老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杨开将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前方。
  “我说的,你信吗?”陈天顶苍白着脸。
  听了他的话,杨开皱了皱眉,行军靴在光滑的雪地上一拧,做了一个标准的战术动作:“开始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信。但现在,我信了!”
  “这是……是……”陈天顶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摸金,此刻竟害怕的哭了起来:“是……阴兵借道!”
  “真的有阴兵借道?”杨开瞳孔一缩,握住卡宾枪的双手不由的紧了紧。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这满满一梭子子弹,能否撂倒那些冥界的鬼魅。
  “它们在哪?”
  “别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陈天顶目光空洞,就像丢了魂一般。
  “那你怎么说……”杨开感觉,继老教授之后,这个陈天顶也有点不正常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知道的都死了,我……我只是猜的……”大概是杨开逼视的眼神太过犀利,骇的陈天顶情不自禁的往后退去。
  突地,他脚底踩空,摔倒在了雪地里。但陈天顶却连脸上的雪都来不及去抹,就连滚带爬的缩进了人群中,像是在躲避着某种恐怖的存在。
  “指战员,现在怎么办?”独眼龙和几个老兵面面相窥,说话浑没了底气。
  “等等!”杨开挥挥手,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紧接着一溜小跑着走到了墓碑前,蹲下身,拉了拉华伯涛的衣服。
  “华教授……华教授……情况有变,先进小组里避一避。”他连声呼喊,但华伯涛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在嘴里不停地喃喃的自语。
  “钱家财,钱家财,都是钱家财……”
  “华教授!”眼见得华伯涛没反应,杨开只得咬了咬牙,挎上枪,然后伸出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将华伯涛整个人扛在了肩上。
  华伯涛身体消瘦,又属于中老年的级别,所以分量并不算重。杨开没费多大劲,便把华伯涛驮回,然后丢在了独眼龙的怀里。
  “照顾好华教授。”杨开叮嘱。
  “嗯!”独眼龙看了看怀里的老人,沉吟片刻,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杨开皱了皱眉:“听我的命令,所有人暂时都别动。结圆阵,警备状态……嗯……最高级,一旦有问题,可以自由射击!”
  “好的,我明白了。”独眼龙说完,小心翼翼的将华伯涛搁在了雪地上,让刘雨薇,九筒,陈天顶等人守在一边。自己则端着狙击步枪,和石头,赵勇德,张鹤生四人,站在了队伍的外围,构成火力屏障。
  第八十七章 猎人坟,夏耕尸(10)
  厚重的黑纱笼罩着大地,久远而深邃。
  整个猎人坟,就仿佛是一口被打上了几十根钢钉的棺材,将众人牢牢的困在死者的世界里,走投无路,进退无门。
  因为物资和能源问题,小组此次行动,所带的照明设施并不多,仅仅只有三把美制军用手电而已。但杨开还是将它们全部聚集在了一起,调到最大功率,发给了刘雨薇,九筒和赵勇德,让他们负责在圆阵内给士兵们照明。虽说手电筒的照明范围并不大,但或多或少,使大家可以大致看得清前方静物的轮廓。
  风起,雪落。
  卡宾枪的握把,已经被汗液湿透了。此刻的杨开,强烈的告诉自己要镇静,可那颗砰砰乱跳的心,却早已失去了控制。
  他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就好像是漂浮在海浪中的船,在寻找着避风港。只是眼下,却没有任何能让他依附,停靠的小岛出现,而且暴风雨即刻就要来临。
  用手使劲的拍了拍脸,暖暖的体温告诉杨开,他还活着。
  四下里,只有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呼吸声。
  他在等待着,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张鹤生口中的神秘跟踪者;等待着那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阴兵借道;等待着整个猎人坟的墓碑名字,都是同一个人的真相。
  每个人的枪口都在无规律的抖动,指向连自己都看不清的角落。
  良久,一直闭目养神的张鹤生唰的一下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那股阴冷的气息,又出现了!”他喃喃。
  “近了!”
  “越来越近……”
  就在张鹤生这句话脱口的刹那,远处忽然传来了森森的鸣叫声。
  “咕……呜……”
  那声音不断的重复,仿佛散发着某种魔力。怎么形容呢,这魔力,就仿佛带着某种蛊惑心灵的呼唤,让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声音的节拍,朝着声音的发源地走去。
  要不是大家心志坚定,肯定会着了道儿。
  与此同时,离众人最近的那块坟墓,表面的土层竟然耸动了一下,好像在土层之下,有着某种活着的东西,在奋力的向上推动。
  转瞬之间,那被冰雪冻的干硬的土壤,就裂开了一道蜘蛛网般的缝隙。
  不,不止如此。
  从最近的那座坟墓开始,沿着远近顺序,四面八方数十座坟墓,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咔嚓’‘咔嚓’的龟裂。
  看到这一幕,杨开咽了口唾沫。
  猎人坟里,因为常常受到野兽光顾的缘故,所以完整的坟墓并没有多少。大多数都是被刨开土层,棺材露在外面,木质坚硬的,或能幸免,木质脆弱的,无不被豺狼一点点的咬出洞来,啃掉了里面的尸骨。
  而现在,那些并未被吃掉尸骨的棺材,也跟着这股呼唤,由内向外,发出咚咚咚,沉闷的敲打声。
  如果说土层的耸动,是地质运动。
  那么,这些棺材的敲打,又代表着什么?
  猛然间,杨开想到了一个词:僵尸。
  僵尸这玩意,对于稀罕事频出的中国来说,并不算太陌生。从小到大,杨开或多或少,都从爷爷奶奶那一辈的嘴里,知道些大概。
  那时候乡下办丧事,并非是火葬,而是土葬。而且在下葬前,为了表示对去世者的尊重,家里需要摆设灵堂,尸体在灵堂里停置七天,等待着本村,或者外地的亲戚朋友陆续赶来吊唁。而在这七天中,懂事的家属都会请来‘先生’主持葬礼,就算不请,也会每天邀同几个年轻力壮的亲戚,轮流守夜。据说,如果不专心守夜,一旦被猫狗之类的动物乘隙而入,从尸体身上爬过。尸体就会自己坐起来,甚至发生掐死活人的事情。
  “指战员……”独眼龙的狙击步枪,垂了下来,欲言又止。
  几个老兵更是互相打着商量,全然不知所措。毕竟,就算胆子再大的人,遇到这一幕,也该抽的抽,该跑的跑了。
  关键是,现在到处都是那个钱家财的坟墓,大家找不到标志物,指北针也坏了,根本就不可能走出这猎人坟。
  “别慌,都他妈消停点。”杨开骂了句,随后用颤抖的手掏出烟盒,自己往嘴里塞了跟,余下的往独眼龙面前递了递:“你们要不要?压压惊。”
  杨开知道,自己是小队的精神支持,所以此时此刻,就算心里再害怕,也不能表露出来。只要他镇定自若,大家也会稍微缓释些。
  “好,来一根。”独眼龙也不推脱,抽出几根来,给众人散发了。然后掏出火柴,麻利的点上。
  醇厚的烟气吸入肺中,顿时放松了绷紧的咽部肌肉,更重要的是,这股烟气,让大家感觉到一丝温暖。
  “我说指战员,这戴处长也不厚道呀。雪茄味道那么好,也不给咱带点。”九筒眯着眼说道:“结果一路上出生入死,只混到了抽哈德门的份儿。”
  “得了吧你!”杨开白了他一眼:“你是来执行任务,还是来旅游度假的?你知道雪茄多贵吗?就你这小兵,半年的军饷,还不一定能买上一盒。”
  “有钱人抽的玩意呗!”听了他的话,九筒撇了撇嘴。
  先前一声不吭,在坟地里待着,大家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条件下。这会儿吞云吐雾一番,连带着调侃几句,反而放开了许多。
  起码现在闹得动静挺大的,但大家也没怎么样,对吧?
  “指战员,你说这是什么玩意在叫,跟死了爹妈似的。还有那棺材,也跟着咚咚直响!”九筒将半截烟头丢进了雪地,那只没受伤的手,按在了腰间,那里是手枪的位置。
  “你怕了?”杨开冷笑。
  “你他娘的才怕呢!”九筒是个要强的人,虽然他真的怕了,但却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就像平时赌博一样,明明每回都输,可偏偏说是失误,直到全身上下八个口袋被掏的干干净净,被人打出赌坊,还欠了一屁股债,要杨开给他解决。
  “真不怕?”
  “真不怕!”九筒拍了拍胸膛。
  “那行,你去撬开那口棺材探探风。”杨开神手指了指:“就是动弹的最厉害的那口。”
  杨开才说到一半,九筒的脸立马就白了。要不是气温零下,骨节冻僵了,估计就冲这句话,膝盖直接就得磕地上。
  废话,人家都挣扎的那么厉害了,自己还傻乎乎的把棺材盖撬开,这不是明显的羊入虎口吗?弄不好,才撬到一半,自己就被那个不知道是钱家财,还是谁的玩意,掐的两眼翻白了。
  “指战员,这……这好像不太好吧?”九筒哑然失笑。
  “你不是不怕吗?”杨开反问。
  “说实话,嘿嘿,咱这心里不是害怕,而是没底儿。”九筒尴尬的说道。
  “你们也一样?”杨开略带笑意的端详了一下众人。
  几个老兵面面相窥,随即点了点头。
  “听了我一句话,咱们有枪有弹,没什么好害怕的,管他什么呢?只要敢出来,开枪就是。”杨开说道:“活着的时候,咱都不怕。死了还怕什么?”
  是啊,活着的时候都不怕,死了还怕什么?
  杨开的话,顿时让在场诸人打了一针镇定剂,连握枪的手都不再轻浮无力了。
  “咕……呜……”
  片刻,这鬼魅般的叫声再次从不远处传来,虚幻而空灵,仿佛是一个满脸涂上胭脂白粉的戏子,像牵线木偶般的,将众人身上的红线,慢慢的朝着自己的方向拽紧。
  这诱惑之声,一寸一寸的逼近,你不想听,它就如钉钉子一般,一点点的打进你的耳朵里。杨开试图寻找声音的发源地,竖起耳朵,却发现,这诡异的叫声似乎从另一个看不见的世界传来,又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到处都没有,又到处都是。最后能听见的,只有自己那普通普通的心跳。
  “吱呀……”杨开先前戏弄九筒的那口棺材,动的更厉害了。而且已经从单纯的敲打,变成了推动,那酸酸的木头摩擦声,让所有人一阵揪心。
  大家可以清晰地看见,棺材盖在一点点的隆起,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而周围的那些青石碑后的泥土,仿佛煮开的沸水般,起起伏伏,发出连绵不绝于耳的开裂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在油锅里丢了一脸盆的黄豆,盖上锅盖,于是,受到了热刺激,每一颗圆鼓鼓的黄豆,都如活了一般,不断爆炸,跳起,砰砰的撞击着锅盖。
  “咕……呜……”
  墓碑后的两朵绿色荧光,忽闪忽灭,宛若鬼火一般。
  一阵轻微的跑动声之后,这两朵绿色荧光又在另一处墓碑后点亮,旋即扯开嗓子,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异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