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众人答道。
  “大声点!”杨开笑道:“就这点底气,怎么过大兴安岭,怎么干小鬼子?”
  “明白了!”众人吼出声来。
  “呵呵,这才像点样子。”杨开说完将牛皮袋拆开,取出那三枚指北针,自己留了一个,另一个发给了华伯涛,然后把剩下的指北针连通地图一股脑儿的丢进了陈天顶的怀里。
  “陈老板,你是地头蛇,这次领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杨开恳切的说道。
  “谢谢你的信任。”陈天顶点了点头,将东西揣进了兜里:“七年前,大难不死的我原本发誓,要和这地方永远的画上句号。但没想到白云苍狗,世事弄人,七年后,变成糟老头子的我,还得在这座杀机密布的山岭里,讨一卦生死签!”
  说到这,他默默地闭上眼,吹起了口哨。
  曲风飘渺悠远,乡音浓浓,正是东北地区的老调子《兰花花》。
  半晌,声音渐渐收起,陈天顶重又戴回了自己的小皮帽,他笑了,笑的是如此市侩,笑的是如此小民,笑的是如此刁钻,笑的却又如此的苍凉:“兄弟们,想我了吗?哈哈,姓陈的到大兴安岭,给你们上坟来了!”
  “全体机组人员注意,预备……”周卫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要严肃的多。
  杨开等人也纷纷排成一列,抓紧扶手,等待着宿命女神的垂青。
  “跳!”几个大喇叭传来了响亮的爆鸣。
  杨开速度飞快的一脚将行李包裹踢了下去,拉开了绳索,众人伸出脖子俯视,只觉得硕大的包裹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紧跟着我。”杨开深吸一口气,双脚踩在舱门的边缘。闭上眼,身子前倾,当转移的重心再也维持不了身体的稳定时,他整个人顿时坠了下去。
  “不要犹豫!”周卫国喊道。
  于是,华伯涛,陈天顶,刘雨薇等人,只得咬牙,将生命托付给了这小小的伞包。一个接着一个变成了太空中翱翔的小鸟。
  跳伞的瞬间,因为强烈的气压差,会让人窒息几秒,这段时间,人的思维会出现短暂性的空白。
  当众人走出地狱的时候,发现,他们脚下的杨开已经拉开的降落伞。
  “砰!”的一声。
  杨开只觉的后背一沉,浑身肌肉都被捆绑在身上的安全带勒的死死。
  风声呼啸,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鼻子,耳朵,和一切有洞的地方。
  下一秒,一条巨大的长方形伞盖出现在杨开的后背上。浩瀚的天空中,这微不足道的一人一伞,就像是飘出去的蒲公英。
  “砰!”……“砰!”……
  其余八人全部拉开了降落伞,看着头顶的一个个灰色巨伞,杨开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此前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幸好,没出故障,他想到。
  随着降落伞速度的减慢,众人的身子已经穿过云层,和整个大兴安岭保持着平行,他们可以清晰的看见脚下的山川,河流,冰层,还有一颗接着一棵的巨大松树。
  巍峨的大兴安岭,就像是一个平躺在地平线上的白色巨人,连绵起伏,看不到尽头。
  五分钟后,杨开等人相继着落。除了赵勇德这厮玩了把惊险的,在收伞的时候身子一歪,原地滚了七八个跟头之外,几乎安然无恙。
  “大伙儿拿出军用匕首,然后割断伞绳。”杨开喘了口气,吩咐道。王亚樵的黑风匕首果然锋利,只须稍微在绳子上掸一下,就能划出一道平整的切口,这也省了诸多功夫。
  很快,在杨开的帮助下,众人和背后的大伞告了别。一个个或是蹲下,或是坐倒,四处端详着这个未知的冰雪世界。
  “喂,喂,奶奶个腿的,还有活人吗?不能见死不救呀!”赵勇德歇斯底里的喊道。原来刚才那几个跟头,使得降落伞的所有缆绳,一股脑儿的绞在了他的双脚双腿上。他又是个急性子,不慢慢去解,直接去拽。结果越拽越紧,最后成了这般五花大绑的模样,就像是端午节的粽子。
  “叫你小心,偏不听。这下倒霉了吧?”杨开忍俊不禁的叉起了腰。
  “赶紧给我解开吧!求你了,大爷,你就是大爷,亲的。”赵勇德求饶道。
  “呵呵,我可不想当你大爷,不然过年又得多出一份红包来。”杨开笑着挥挥手,九筒和石头立马上前,抽出匕首,将赵勇德从牢笼中拉了出来。
  “呸,晦气。”解脱之后,摸摸额头上的肿块,再看看胳膊上的淤青,赵勇德气不打一处出,狠狠地将那堆绳子踹出老远。
  “别把绳子丢了,这个可能有用。”杨开说道:“大家收集下绳子,卷好。带着一起出发。”
  “绳子有什么用,上吊?”赵勇德愣了下。
  “你这张臭嘴,净不说好话。”杨开瞪了他一眼:“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舌头割下来下酒!”
  “我是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呀!”赵勇德似乎对这些差点让自己变成蜘蛛精的家伙,特别敏感。
  “拖行李。进山后还可以多钉几个木桩,拉上绳索,固定帐篷。难道你想半夜三更睡觉,被一阵风掀掉屋子,露出你这个光腚?不冻死你也得丑死你。”杨开撇撇嘴。
  “哦!”赵勇德点点头:“那还真是好东西,好东西。”说完,也弯下腰,跟大家一起捡起了绳子。
  看到赵勇德这厮不再嘀咕了,杨开摇了摇头,走到了陈天顶身边。
  “陈老板,接下来怎么办?”
  陈天顶展开地图,眯着眼端详了一阵子后,说:“我们已经在大兴安岭旁边的苏不拉湖了。现在是隆冬时期,这口湖也成了冰坨坨,我刚才试探了一下,冰层很厚,过人基本没问题。我们可以给行李做一个简易雪橇,一方面减轻对冰层的压力,一方面方便拖拽,然后,在这个位置扎营。”
  说完,陈天顶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地点,那是个松树林。
  “这么快就扎营?”杨开疑惑的问道:“我们要不要先赶一段路,再考虑?”
  “绝对不行!”陈天顶断然否定:“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贪图赶路,不然很可能会得不偿失,全部包了饺子。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估计,大家到达这个位置后,天色将开始转黑,我们必须马不停蹄的搭建好帐篷,先休息。其他的第二天再说,不然的话,等到山风刮过来的时候,我们再想搭建帐篷,就没这么容易了。”
  “华老,你觉得呢?”杨开将目光转向了华伯涛,意见已经产生了分歧,他想让这位老教授把握最后的决定权。
  “我赞成陈老板的说法。”华伯涛深思熟虑之后,说道:“大兴安岭是一片未经人类开发的山林,在那里,我不担保会有什么可怕的毒蛇猛兽。所以为今之计,稳扎稳打,是最好的举措。”
  “那今天,就这么安排吧!”杨开点点头,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中突然掠过了一丝不自然:“咦,那个飞行员呢?”
  第五十二章 幽灵电话(3)
  杨开指的是周卫国。
  “他是在我们后面跳伞的吗?怎么看不到他人,难道走散了?”杨开四下环顾:“糟了,大家快去找。”
  周卫国给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他相信,只要对方紧挨着大家跳伞,即使出于某种原因偏离了方向,也绝不会相隔太远。如果自己去找,对方还有极大的希望活下来。但如果自己不去找,在没有食物和火种的情况下,这个可怜人绝对会被活活冻死。
  “不用找了。”华伯涛挥了挥手,生硬的打断了杨开接下来的部署,语气坚决。
  这让杨开一度怀疑,这位老教授,究竟是怎么了。
  古往今来,人命关天。而且现在大家一切顺利,并未穷途末路,又怎能轻易抛下自己的队友?这于情于理,都是将不同的。
  “他根本就没跳伞!”华伯涛道出了实情。
  “没……没跳伞。”杨开瞪大了眼睛:“那他?”
  “他还在飞机上,返航了。”华伯涛说道。
  “返航?”杨开像是听见了本世纪最滑稽的笑话:“他疯了?他还是个飞行员吗?连这点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飞机上的柴油只剩下半桶了,它拿什么返航?拿什么回上海?”
  面对杨开的诸多质问,华伯涛并未动怒,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儿:“到上海是不够,但到旅顺的日本军营,足够了。”
  这位老教授的说话声音一向都不是很大,还给人一种软绵绵的,书呆子气的味道。但就是这样的语调,却数次石破天惊,这次也不例外。
  于是,在场诸人,俱个停下了手头上的活儿,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发呆一样的看着华伯涛。
  “他去日本军营做什么?”杨开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
  “撞机。”华伯涛说道:“用自己一条命,多拉几个小鬼子下地狱。”
  “什么,撞机?这种事情,他就不跟我商量!”说到这,杨开骂了一句,将手中的绳子重重砸在了地上,气不打一处出。
  “如果告诉你,你会让他去做吗?”华伯涛冷笑。
  “我……”杨开语塞,平心而论,如果当时周卫国真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还记得刚上飞机的那天晚上吗?”华伯涛说道:“先开始,在刘雨薇说到他妹妹的时候,我就看到周卫国的神色不对,于是你们睡着后,我悄悄地摸到了驾驶室,和他交了一次心。”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终于对我说了实话。周卫国说,其实这次任务先开始下发的时候,执行人并不是他,之后他再三申请,这才被批准了。而且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场有来无回的单程旅途。”华伯涛说道。
  “那他还?”杨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自己还能说什么呢?恐怕此刻,飞机已经开出老远了吧!
  “他说呀……人都是有死亡预感的,在任务下发的前一天,他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华伯涛说道。
  “电话?”直觉告诉杨开,这个电话一定非比寻常。
  “嗯,电话。”华伯涛点头:“电话那头是他的妹妹,妹妹说,下面好冷,想让哥哥来陪。”
  “啊?”听到这,所有人的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刘雨薇的脸都绿了。
  周卫国曾告诉过大家,他的妹妹一年前就去世了,那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阴曹地府?而杨开更明白,那个‘陪’是什么意思,这可真是死亡的信使呀!
  “于是第二天,当看到这个重要的任务时,周卫国就知道,这是上天为自己准备的谢幕仪式了。”
  说到这,华伯涛冷笑了两声,浑身无规律的颤抖起来:“你知道她的妹妹是怎么死的吗?”
  “告诉我!”杨开面色铁青。
  “其实不光是他的妹妹,那张照片里除了周卫国之外的所有人,她的妻子,女儿,都死了!”华伯涛说道。
  “什么?”众人吃了一惊。
  “他是个飞行员,一年回不了三次家,所以常年来只能通过电话跟家人交流。”
  “那天,他在办公室打电话,给妹妹庆祝生日。结果当时对方所在的城市正好遭受了日本人奇袭。电话还没放下,一个营的鬼子就冲进了院子。他的妹妹,妻子,女儿被拖到了院子里轮奸,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只有十多岁呀!而周卫国的女儿,更是仅仅只有四岁!畜生,一帮畜生。当时电话就滚在了地上,周卫国在听筒里可以清晰地听见家人的哭喊声,求救声,衣服的撕裂声,还有小鬼子的淫笑。你知道那种明明知道在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吗?就这样,他傻傻的听着所有亲人被活生生的强暴致死,就连尸体,小鬼子都没有放过的意思,而是在撤走后,换上另一个营的士兵,继续去发泄兽欲……”
  华伯涛的话宛若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心如刀割。
  的确,只要稍稍转移下位置,就能设想到周卫国当时的感觉,那岂止是感觉,简直就是泣血沾襟,万念俱灰!
  杨开也终于明白了,周卫国这样做的理由。他是要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为惨死的妻子,妹妹,女儿,讨一笔血债。
  刘雨薇哭了。
  陈天顶和张鹤生相顾无言。
  独眼龙的嘴唇咬出血来。
  赵勇德抽出匕首,疯狂的在冰面上乱砍,一边砍,一边怒吼着骂爹骂娘。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祭奠着这位曾经的朋友。
  “哗……”呆立片刻之后,杨开猛地拉下枪栓,对着天空连连开枪,直到一匣的子弹都打完了,这才罢手。
  空气中满是烟硝味。
  “兄弟们会唱歌吗?”杨开的声音在冰原中响起。
  “什么歌?”独眼龙扭过脑袋,钢盔下的眼睛犀利而有神。
  “从军歌!”杨开喊道。
  “妈的,老子刚进队伍,就会唱了。”
  “那我起调子了!”杨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