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顺着对方的额头钻了进去,然后仿佛慢镜头一般在所有人眼前重复上演了一遍——爆裂的头骨,红白相间的脑浆,以及终于松脱,无力摔倒在地的尸体。
  扬起嘴角,恒冈在那个享受的瞬间,终于找回了在下属面前失去的尊严。
  哀号声四起,就在恒冈满意的看向众人时,其他几名中国平民纷纷嚎叫着扑向尸体,场景让所有人心中腾起一丝悲哀。
  “统统,死啦死啦地!”恒冈大声命令道,听到命令,士兵们迟疑了一下,抓起这些平民,拽到之前发现他们的地窖,随后,一阵枪声响起,寂静终于重新笼罩在这片哀伤的土地。
  “大佐,刚刚发现地窖里有一名重伤的中国儿童,腹部受伤,不能移动。”良久,一名士兵跑过来向恒冈报告道。
  “哦,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之前不想离开呢!”恒冈点点头,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样吧,亲人团聚是件好事,也是支那人的传统美德,不是吗?”看了看面前这位可爱的下属,他微笑着解下了别在腰间的战术手雷,不动声色的递了过去。后者看到手雷,立刻会意,大笑着扔进了地窖。旁边围观的日本人,也仿佛看到了马戏团表演般的手舞足蹈,兴奋地,连眼泪都挤出来了。
  一阵沉闷的爆炸声响起,地窖口缓缓的塌陷了下去,除了滚滚而起的黑烟,其余地方都变得和四周毫无二致的平坦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恒冈陶醉了。
  “寂静,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恒冈翻开一本线装诗集,心中如是想道。
  这本书是他在哈尔滨缴获的战利品,原主人是一位文弱的中年教师,他砍下了对方的头颅,还有满教室的学生,唯一留下的,只有这本《诗经》。
  起初,作为一个东方文化的推崇者,横冈对这位文化人还是颇为尊重的,偏生对方不知趣,被砍断了手臂,还紧紧地将那些漂亮的女学生护在身后。
  想到这,横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
  那些白嫩的身体,真美……
  于是他决定再次闭上眼睛,回忆下那个教室里,在他胯下绵延出的尖叫和呻吟。还有中国女人独具的,美妙滋味。
  平民区内,碎石瓦砾,数十个头顶钢盔的日本士兵正在那里漫无目的地搜索着,刺刀上悬挂的太阳旗,宛若和服美女,在北风下,翩翩起舞。
  “唔……”
  “唔……”
  断断续续的哼声,时深时浅。
  “柳生君。待て用!什么地声音?”走了几步路,一个耳朵灵敏的日军警惕的歪着脑袋,拍了拍身边人的后背。
  “声音?”柳生不明就里的瞪了瞪眼,恰巧在这个时候,一阵强风穿过破房子的空洞,卷起了几块碎瓦。他稍一诧异,随即捧腹大笑起来。
  仿佛要证明自己的话,柳生指了指那个洞:“你地,看!是风。哈哈,丰臣君真是个胆小鬼,十足的胆小鬼。”
  “呦西,原来如此。”听了对方的解释,那个叫丰臣的士兵也觉得有理,脸色一红,便不再去管了。
  其实,只要他再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这声响并非来源于风,而是前方那堵平淡无奇的墙壁。
  此刻,墙壁后,正紧紧的贴着五个大活人,一个个端着枪,瞪着眼,表情紧张至极。
  不过他们之间似乎闹了矛盾。因为靠在右边的那个大胡子,不知何种原因,被两边的同伴同时按住了手脚,连嘴巴也堵得死死,先前那一连串的声响便是出自他之口。而最外面的两人,则不时将脑袋探出,看了几眼后,又迅速的收回,动作快而干练,丝毫没有引起日军的注意。
  “什么情况?”杨开的声音压得很低。
  “大概有两个排的兵力,带头的佐官军衔不小。”靠在墙角的独眼龙答道。
  “方向?”
  “正对着我们这里。”独眼龙顿了顿,补充道:“看样子是从大部队里分离的搜索小组,路边的几个伤兵和平民,已经……被肃清了。”
  “我知道了。”杨开脸色微变,之后便屏住呼吸,一言不发。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日军踩动瓦砾时发出的咯吱声响。
  “唔……”
  “唔……”
  赵勇德仍旧被堵着嘴,但一张脸已经被憋的通红,只剩下两只鼻孔老牛般的喘着粗气。
  瞥了眼这个拖后腿的家伙,杨开淡淡的说道:“听着,我可以松开你,但你必须要保证自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发出任何声响,可以办到吗?”
  “如果可以,你就眨一眨眼睛。”
  大概是真被吓住了,赵勇德忙不迭的眨起了眼睛。
  “好了,一下就够了。”杨开哑然失笑。
  看到这一幕,周围人也都翘起了嘴角,看来再狠的刺头,到了他们指战员手里,也能给捏圆实了。
  “九筒!”杨开示意了下九筒,让他把赵勇德嘴里的布抽了。
  当恢复了呼吸之后,赵勇德立马贪婪的大喘了几口,刚想骂娘,却被杨开狠狠的瞪了一记,赶忙又将吐到嘴边的话儿咽了回去。
  为什么会控制住赵勇德,杨开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这汉子谁都知道,莽撞,率真,简直跟水浒里的黑旋风李逵是一个娘生的。刚才眼见的日本人枪杀平民,差一点就提着枪冲了出去,要不是杨开眼尖,及时把他制住,还不知道得闹出多大的乱子。
  当然,这并不代表杨开害怕,他只是不想过早的打草惊蛇。因为他清楚,即便当时大家露了面,也救不回一个人,反而和那些死者,搭伴进了阎王殿。
  毕竟,这里除了自己,独眼龙,九筒,石头,即使把那个姓赵的光杆司令算上,充其量也就五个人而已。而不远处的鬼子却是整整两个排,四十多号人,而且个个枪在手,弹上膛。整整八倍的差距,想要打赢,只有靠伏击,一次漂亮的伏击。想到这,杨开不由得暗自庆幸起来,因为他在某个生前是工兵的尸体上,淘出了两颗地雷,稍加改装之后,埋进了围墙靠前的那片黑土壤下,还插了根猪草,权作标记。
  “就靠你了。”杨开的心里默默祈祷,然后对独眼龙伸出右手,指了指街道,又指了指自己,接着握拳,松开,做了个前进的动作。
  杨开使用的是特种部队的战术动作,对于这一套,赵勇德这个门外汉自然看得云里雾里。但其他几个人却都能知晓此中含义。
  他是要用自己当诱饵,把日军引到雷区,然后乘鬼子阵脚大乱的时候,浑水摸鱼。
  “换我去!”独眼龙皱了皱眉。
  “不行!我是指战员,你必须听我的。哪怕只能留下一个人,都是日后重建教导队的希望”深吸一口气,杨开迅速的系紧了钢盔:“如果我的任务失败了,你随机应变。如果我的任务成功了,不管死没死,都不要管我,按照原计划行事。记住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说到这,也不管众人答不答应,便提起中正式步枪,嗖的一下,狸猫般的溜出了藏身地。
  杨开的出现,倒真是吓了那些日本人一跳,但等到他们拉开枪栓,准备射击的时候,对方已经纵身一跃,跳进了一处废弃的单元楼里。
  “八嘎!”
  “狡猾的支那猪!”被戏弄的日本士兵暴跳如雷,一刻不断地换着弹夹,将杨开藏身的地方打满了枪眼。与此同时,还在后面钻研中国文化的横冈也得到了姗姗来迟的汇报。
  “你地,什么地开枪?”放下手里的线装书,横冈微微有些愠怒,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看书时被人打断。
  “发现支那军人!”开枪的几个士兵指着那栋单元楼,用一口蹩脚的中国话解释道。
  “哦,支那军人?”横冈眉毛一耸:“多少?”
  “一个!”
  “原来如此。”横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向前一挥:“在我朗诵完这首中国诗之前,取下他的头颅!”
  “嗨!”得到命令的日本士兵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齐刷刷的上了刺刀,然后围成了一个半圆,缓缓逼近单元楼。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横冈翻开了第一页。
  此刻,日军和围墙的距离,仅仅只有几米远。藏在围墙后的众人,手心手背,无不捏了一把汗。
  第十一章 军统,雨衣人(4)
  “镇定,镇定……”独眼龙压低了声音,叮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短短的一分钟,如同等待一个漫长的光年。
  “砰!”就在日军踏入雷区的时候,单元楼里的杨开猝然现身,枪声响起的同时,一名鬼子兵眉心中弹,哼都没哼就仰面倒地。
  紧跟着又是啪啪两声,两个倒霉的家伙相继跪下,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受到攻击后的日军,纷纷散开,端着枪快步前进,子弹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当双方对射了几轮之后,杨开的手臂上终于涌出一团血雾,身子也很明显的晃了一下,最后不甘的缩回了死角。
  看目标已经捉襟见肘,日军的队伍里立马爆出一串哄笑,一个个赶鸭子似的蜂拥直上,生怕到嘴的猎物被人叼走了一般。
  “妈的!”嘴角咒骂了一句,杨开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柄军刺,割开衣服,狠狠地将胳膊扎紧。他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便是用糟糕透顶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先前鬼子的那颗子弹,虽说没有打中要害,但却不偏不倚的从他关节处的静脉穿了过去。以至于当时整条胳膊就不听使唤了。要不是退得够快,怕是现在连喘气的机会都没了。
  单元楼里黑漆漆的,只有点点细碎的阳光顺着高高的天窗洒下,照亮了他的大半边脸。
  “哼哼,子淑啊,不知道你将照片交给我,我又该将照片交给谁?”静静地将步枪子弹压满,杨开嘴角一翘,把那只沾满鲜血的军刺衔在了嘴里。
  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开蓄在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十厘米,五厘米……
  那个被猪草标记的地方很明显的陷了下去。
  “轰!”与此同时,人群中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紧接着就是第二声。十多具日军的断肢被无情的抛起,更有甚者直接撞在了墙上,五脏俱碎。
  “八嘎!八嘎!”慌乱的日军宛若无头苍蝇般左右乱撞,不知道东南西北。原本想要观看节目的横冈更是被弄的目瞪口呆,连刚翻开的《诗经》从手里落下都没感觉到。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大佐,我们中了埋伏,地雷!”一个抱着自己半截大腿,满地打滚的鬼子兵喊道。
  那声音,撕心裂肺。更撕碎了,横冈那高高在上的自尊。看着眼前的惨剧,他那张保养得极为白皙的脸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黑,仅仅一个支那军人,仅仅一个支那军人就让自己蒙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这种羞耻的事如果被同僚们知道的话,自己今后哪里还会有立足之地。
  想到这,他终于遏制不住的拔出指挥刀,直指单元楼:“死啦死啦地!”
  听到他的命令,最前方没踩中地雷的两个鬼子兵,对视一眼,哇哇怪叫着冲进了单元楼。而驻扎在横岗身边的后队,也纷纷压了上去。
  黑暗的角落里,杨开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了墙壁上,犀利的眼神伴着军刺上的寒光死死的锁定着拐弯处。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右耳很明显的颤动了一下,像是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断墙后正准备开枪的独眼龙。也同样面色一变,将跃跃欲试的众人又给顶了回去。
  “等等!”他的脸阴晴不定。
  “怎么了?”
  “情况有变!”
  “什么情况?”赵勇德有些恼火。
  独眼龙没说话,只是用手虚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那里,那里又有什么?”赵勇德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咯噔了一下子;而其余几个人,业已垂下了枪,张着嘴呆若木鸡。
  幢幢楼宇的叠影之间,不知何时已开来了数辆军用卡车。车灯前,三排穿着蓝色雨披的人正端着步枪,面对着挤在街道里的日军,徐步前进。
  他们的步伐迈的很稳,也很齐。硬朗的皮靴在地上敲出了咚咚咚的声音,而雨衣人身后的卡车上,仍旧有不少荷枪实弹的士兵,鱼贯跳下。
  “当啷!”被横冈紧握在五指间的指挥刀应声而落。
  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那感觉就像是自己家乡的某位麻风病人。其实,不光横冈,聚拢在他周围的每一个日本士兵,都随着雨衣人的动作,自发的向后退却。
  那是一种畏惧,发自身心的畏惧。
  这些人真的很奇怪,整个身子都藏在了一件巨大的雨披里,在他们的肩膀和手臂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正规部队该有的番号标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就连他们的脸,也都无一例外的蒙上了面具。
  除了中间那个白面具外,其他的雨衣人都是清一色的黑面具,面具上的黑猫脸谱颇为可爱,但此刻的横冈,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可爱的味道。
  冲开打结的舌头,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说话是这么的困难:“你们地,到底……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