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刚刚结束,让他们等待了半个多小时的男人终于走出了酒馆的大门。他孤身一人,扶着墙壁走得踉踉跄跄,嘴里不停咒骂着什么。
  玛丽坐直身体,贴近车窗,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酒馆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以往总是温柔无限的湛蓝眼眸被冰冷充斥。她的表情就像一只盯住猎物的毒蛇,诡异的可怕。这是她隐藏起来的另一面,在吃人的皇宫中练就的阴鸷与残忍。她不想掩饰什么,就那样大大方方的展露在达西面前。如果他向她求婚,他早晚会发现最真实的她。但即便他们没有结合的可能,她也想让他认识真正的自己,这是一种莫名的渴望。
  达西也挺直脊背,朝威克姆看去。但他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将目光全都放在了玛丽身上。她的脸部线条异常紧绷,眼眸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有种慑人心魄的威严。虽然心底还燃烧着怒火,但他不得不承认,玛丽的每一面都让他迷恋。
  看见目标人物,蹲在墙角的少年们站了起来。其中一人快速走过去,毫无预兆的挥舞自己手里的铁棍,敲打在威克姆的头部。沉闷的重击声令玛丽满意的勾起唇角。
  威克姆猝然倒地,发出微弱的呻-吟。剧烈的头痛使他完全没有办法反抗。少年们围住他一阵拳打脚踢,如果离得近了还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路过的醉汉见怪不怪,远远就绕开了。
  威克姆用手死死捂住头部,蜷缩起身体护住要害。拳脚渐渐停歇,他松了口气,怯怯的抬头看去,随即头皮便是一阵剧痛。有人揪住了他的头发,使他英俊迷人的脸庞暴露在了潮湿的空气里。
  “长得不错!”一名少年边感叹边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
  “你,你想干什么?”惊恐的表情扭曲了他深邃立体的五官。
  玛丽双腿交叠,单手支腮,粉嫩的唇瓣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湛蓝的眼眸片刻不离威克姆的表情。她的姿态优雅而随性,就像在观赏一出戏剧,很明显,演员们精彩的表现取悦了她。
  达西却觉得外面的好戏完全无法与眼前的玛丽相比。越接近真实的玛丽,他越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一名意志坚定、手段非凡的主母正是达西家族目前最需要的。还是那句话,玛丽是上帝为他专门打造的半身。
  一声凄厉的惨嚎唤回了他的神智,他朝窗外看去,发现少年正用刀切割着威克姆的脸庞。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从威克姆的右眼角横过鼻子贯穿了整张脸,血肉翻卷起来,英俊迷人的五官此刻像恶鬼一样狰狞,哪怕治好了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可以想见,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的威克姆终将成为过去。
  玛丽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眼前血腥的画面,心底的厌憎被一声声惨叫安抚了,却依然没有完全消失。如果在大夏,等待威克姆的将是几百廷杖,他会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身体被打成一滩烂泥,即便是莉迪亚也逃不过沉塘的命运。一切为家族蒙羞的人都将被家族无情抹杀,这是世家大族维护自己尊严最常用的手法。
  虽然变成了平民,但自小接受的特权教育使玛丽无法抹去镌刻在骨子里的对人命的冷漠。她现在的处事手法简直可以用‘温和’一词来形容。
  “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她淡淡开口,斜睨向达西的眼里还残留着一丝凉薄。
  达西被她罕见的冷艳姿态蛊惑了,不由自主的抚上她的眼睑,缓缓向她靠近。两人互相凝望,本就潮湿的空气变得像水一样粘稠。
  “尊贵的小姐,您对我们的表现还满意吗?”嘟嘟嘟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达西面色阴沉的打开车门,少年看清他的表情,吓得退后一步。
  “非常满意。”玛丽点头,将一个不起眼的布袋递过去,“你们数数。”
  少年顾不上害怕,连忙接过袋子,翻出里面的纸币清点。几分钟过后,他将布袋紧紧抱在怀里,向玛丽鞠了一躬,快速说道,“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生意,小姐可以来白教堂找我,我叫卡莱特。再见!”他匆匆跑远,一群少年紧随其后,只留下倒在地上痛呼不止的威克姆。
  威克姆用手捂住伤口,剧痛夺走了他全部的神智,因此他并没有看见少年与玛丽交易的场景,也不知道他一心报复的人正静静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模样。
  车夫战战兢兢的问道,“达西先生,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再等等!”玛丽阻止了正要点头的达西。她发现一群身材魁梧的壮汉正向威克姆走去,微弱的灯光映照出他们凶狠的表情。他们将威克姆围住,一名壮汉蹲下-身,拿开威克姆的手观察他的伤势,片刻后遗憾的开口,“看来,他的脸无法替他偿还债务了,我们来晚一步。”
  看清来人的样貌,威克姆忘了呼痛,露出比刚才更加惊恐的表情。
  “贝,贝利亚诺?”他的声音在颤抖。
  “是我,你可真会躲,威克姆!”他站起身,抬手道,“将他弄走!就算剥了他的皮也得从他身上榨出钱来。”
  一群人架起挣扎不休的威克姆,快速离开阴暗的小巷。谁也没有发现,名叫贝利亚诺的男人飞快与达西对视了一眼,并微微向他点头致敬。
  “原来是威克姆的债主。他们会拿他怎么办?真是祸不单行啊!”玛丽感叹,话语里却丝毫没有同情的意味。
  “失去了英俊的脸庞,威克姆的价值将大大降低,他只能靠出卖劳力偿还债务。据我所知,他们有可能将他卖到南非的矿场或东南亚的种植园。”达西用平静的语气叙述道。
  南非的矿场和东南亚的种植园?那是等同于地狱的存在。玛丽恍然的点点头,随即露出甜蜜的微笑。
  “可以走了。”达西深深看了她一眼,敲打身后的车壁。
  马车缓缓开动起来。
  ☆、六二
  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异常清脆。玛丽按揉眉心,蜷缩进宽大的椅子里,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她没有兴趣追问达西对她所作所为的观感。她就是她,喜欢也好讨厌也罢,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玛丽小姐,你是在白教堂附近找到那群少年的?”达西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是的。”玛丽强打起精神。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语调再次降低,并带上了重音。
  “当然知道,东区是流浪汉与孤儿汇聚的地方,我正需要他们的帮助。没有他们,我不可能如此迅速的找到莉迪亚。”玛丽不明所以的看向达西。她仿佛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愤怒的意味。
  “既然知道你还去?”达西忽然向她靠近,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直看进她的眼底,那里面燃烧着两团怒火。他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厉,吓了玛丽一跳。她终于确定他在生气。
  “我有自保的手段。”玛丽抿唇,语气倔强,“我现在完好无损不是吗?”
  “你有什么手段能让你在一名强壮男子的攻击下保护自己?你不知道吗,就在一个星期之前,有五个女人在东区被残忍的杀害了,她们的肉被一块一块割下来扔到草丛或水沟里。你想成为她们的一员吗?”他阴沉的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
  “如果我想伤害你,你能从我手里逃脱吗?我今天一定要让你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我本以为这个词永远不会加诸在你头上!”他用力擒住玛丽的双手,将它们反剪到背后,膝盖压住她的双腿。
  玛丽想要挣扎,可她发现达西的力气大得惊人。在褪去了完美的绅士外衣后,他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身上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非凡的爆发力。原来会隐藏的不仅仅是自己,他也拥有如此野性而残忍的一面。
  玛丽用尽全力反击,却都被达西一一化解。她沮丧的发现,自己的身手因为两年的安逸生活而退步了很多。她早已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仁孝公主了。她忽然之间感到了后怕。
  “对不起,我太鲁莽了!”她看着达西,湛蓝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光,里面闪动着脆弱的神采。她不再挣扎,用脸颊摩挲男人健壮的手臂,仿佛在寻求原谅和慰藉。她该庆幸自己找上的是一群少年。
  “对不起……”清浅的呢喃几乎低不可闻,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咪。
  达西觉得自己的手臂在燃烧,胸膛里翻腾的怒火顷刻间化成了水,心脏柔软的不可思议。他不知不觉放松力道,改挟持为拥抱,猛然垂头,含住自己渴望已久的唇瓣。
  那甘甜柔软的滋味比想象中美好一万倍,他的内心在满足的喟叹,一把抱起娇小的少女,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玛丽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她被迫承受着热烈而疯狂的吻,用力捶打男人宽阔的背,试图让他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