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让他们结婚能够最大的挽救贝内特家的声誉,但是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莉迪亚跳入火坑。他对她完全没有爱,只是为了报复,当他厌倦了她,她将会过上地狱般的生活;当他无法从我们身上再榨取金钱,被抛弃是她唯一的结局。贪婪是吞噬人性的恶兽,赌徒的心里除了金钱什么都没有,妻子儿女对他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甚至称得上累赘。恶言恶语、拳打脚踢、饥寒交迫,我能够想象,那将成为莉迪亚生活的全部。”玛丽一边说一边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达西从女仆手里接过热可可,递到她唇边,“喝一点吧,听说可可粉里蕴涵着让人放松心情的成分。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与其让她陷入长久的不幸,不如让她经历短暂的痛苦。再过几年,等她心性成熟了,她自然会了解我们的苦心。”
  “但愿吧。我想你已经听见了,她现在非常恨我。”玛丽苦笑,接过热可可喝了一口,苦中带甜的粘稠液体充盈口腔,滑过食道,温暖了她的胃。她果然感觉好多了。
  “如果觉得好一点了就上床睡一觉吧。我很抱歉,没能尽快解决这件事,反而给你带来了烦忧。”达西的指尖微动,想要替她整理耳边凌乱的发丝又害怕她躲避。
  “不,这本来就是贝内特家的事。给你增添了许多麻烦,该感到抱歉的是我们才对。”玛丽真诚的说道。
  达西没有说话。他非常不喜欢玛丽这种划清界限的行为。
  他板着脸站起身,向她辞别,“那么再见了玛丽小姐。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派人来找我。近期我会一直待在伦敦,这是住址。”他递了一张做工精致的卡片过去。
  “再见。”玛丽接过卡片,一直目送他的马车走远。
  第一天莉迪亚又吵又闹还砸了很多东西。第二天她开始绝食抗议,玛丽与加德纳夫妇丝毫没有理会。如果饥饿能让她安静一点,他们乐见其成。第三天,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说,看谁的眼神都带着仇恨。第四天,玛丽接到了东区的孤儿们送来的消息,他们准备动手了,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左右,地点在辛思顿酒馆外的小巷子里。
  辛思顿酒馆是流浪汉和赌徒最爱光顾的地方,环境非常复杂,更何况还是晚上九点半。如果单独去,玛丽可以想象自己将会遇见多少危险。但威克姆的所作所为触到了她的底限,不亲眼看着他得到教训,她怎么也不甘心。
  考虑了半天,在天色完全昏暗下来后,她租了一辆马车向格罗斯维诺街驶去。
  “达西先生,楼下有一位小姐找你,她自称玛丽·贝内特。”仆人站在书房门口,恭敬的禀告道。
  笔尖猛然施力,划破了文件,达西扔下手头的公务匆匆下楼。临近客厅时他放缓了速度,步伐变得优雅而沉稳。
  “你找我有什么事,玛丽小姐?”他温和有礼的向站在客厅中间的少女鞠躬,一双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发现她脖子上的伤痕已经结痂,紧绷的面部线条稍微放松。
  玛丽正在观察这栋公寓的布置,它的风格与彭博丽庄园非常相似,到处都是纯阳刚的气息。看见达西,她撩开裙摆向他回礼,“你曾经说过,如果我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来找你,这句话还算数吗?”
  “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达西慎重开口。
  玛丽不自在的看向别处,轻声说道,“那么,你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能否知道是什么地方?”达西眼底沁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因为玛丽对自己的依赖。
  “辛思顿酒馆。”玛丽正眼看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达西只犹豫了一秒便点头表示同意。他一边吩咐仆人准备马车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填上子弹。
  玛丽走过去,偏头看着他的动作。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去那里?”她忍不住询问。
  “去了自然会知道。再说,我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他用平板的语气说着暧昧的话语。
  玛丽耳根发烫,害羞的撇过头去。
  达西笑睨她一眼,将手枪别在腰后,柔声道,“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马车按照玛丽的指示停靠在辛思顿酒馆外的巷子口,有几名少年正蹲在黑暗中小声谈话,看见马车靠近,眼里流露出戒备。玛丽探出车窗,朝少年们打了个手势。借着酒馆的灯光看清她的面孔,几名少年放松下来,微不可见的对她点点头。
  “你认识他们?”达西沉声问道。
  “是的。等会儿请你看一场好戏。”玛丽盯着酒馆大门,语气轻快。她丝毫没有发现达西阴沉下来的面色。
  ☆、六一
  夏天的夜晚闷热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刺鼻的骚臭味。辛思顿酒馆的门铃叮叮当当的响起,一名醉汉踉跄着走到巷子口,对准墙壁解开裤子。
  达西正想用手捂住玛丽的眼睛,她已经快速撇开头,脊背绷得笔直。看来,她从难闻的空气中预先得到了提示。窸窸窣窣的水声过后,醉汉摇摇晃晃的走回酒馆,她微不可查的吁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达西往椅背靠去,将自己异常冷厉的表情隐藏进黑暗里。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等待。
  过了几分钟,四名身材魁梧的醉汉相互扶持着走出巷子,看见停靠在路边的奢华马车,浑浊的眼底流露出贪婪。
  “fuck!谁的车挡了老子的路?快点让开!”一名醉汉气势汹汹的吼道。
  车夫一边道歉一边驱赶马车离开,却被大汗一把扯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是两拳。与此同时,另外三名大汉砰砰砰的敲着车门,威胁车里的人赶紧下来。他们抢劫的意图昭然若揭。
  若是普通女人,恐怕早已被他们吓得哭泣求饶、瑟瑟发抖,而玛丽却处之泰然,用平静且信赖的眼神朝对面的达西看去。达西没有动作,修长的双腿优雅的交叠在一起,十指交叉置于膝头,姿态看上去轻松而闲适。
  一名醉汉探头朝车内看来,透过酒馆的灯光看清了玛丽秀丽的脸庞。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嘿,伙计们,是个女人!这么晚了还来酒馆,想男人想疯了吗?宝贝儿,让我们来满足你吧!”
  他的同伴也兴奋起来,用最下流的语言挑-逗玛丽,甚至有人将手伸入裤裆揉弄。蹲在巷口的那群少年悄悄朝这边靠拢,手里拎着铁棍,看样子想要给自己的雇主解围。
  达西终于放下了交叠的双腿,猛然发力推开车门。砰地一声巨响,离门最近的大汉捂着鼻子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汩汩流出。另外三名大汉凶神恶煞的围过来,正要发难却都僵住了,只因一把手枪抵住了某人的太阳穴。空气在这一刻冻结,一股阴森的寒气直从脚底爬上了他们的脊背。
  “请你们安静的离开,马上。”男人的嗓音非常低沉,似乎压抑着某种狂暴的情绪。
  他大拇指往下一压,咔哒一声给枪上了膛。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被他比住的大汉竟然吓尿了。他的同伴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少年们见状又退回巷子口,再次确认了雇主高贵的身份。那样精致的手枪可不仅仅是有钱才买得到的,还需要权势和人脉。
  “谢,谢谢您的仁慈!”三人连连鞠躬,然后拎起还倒在地上哀嚎的同伴火速离开。
  达西慢慢靠坐回去,再次将自己的脸庞隐藏进黑暗里。他害怕自己冷厉的表情会吓着玛丽,即使他一部分怒火来源于她的大胆和鲁莽。
  “幸好你与我一块儿来了,达西先生。那让我省却了很多麻烦。”玛丽的嗓音中透着轻快。她一点儿也没发现达西的不对劲。
  “难道你还打算自己一个人来吗?”达西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当然不,一个女人半夜的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我能够想象她即将遭受的一切!我虽然憎恨威克姆,却绝不打算为了报复他而赔上自己。”玛丽立即摇头否认。
  达西没有回答,只从鼻端喷了一股粗气,至于膝头的手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