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到这支队伍里的人虽然来历不明,但个个都不是善茬,一听到梁子的示警,所有人全部都动了。与此同时,我也分辨出那阵很轻微的沙沙声,虽然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不过那声音很像是人踩着落叶层上轻轻走动发出的。
周围的光线很昏暗,这个时候更不可能用手电去照明,麻爹也惊醒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梁子把我和槐青林护的很紧。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我就看到小胡子他们的身影从原地散开,随后隐没在不远处的黑暗中。
“这他娘的又要搞哪样嘛!”麻爹的睡意也完全消失了,躲在另一颗大树的后面,捂着心口低声骂街。
那阵沙沙声一直在持续,我们的人也散到了林子里,声音更杂乱了,根本分辨不清楚。我们紧张的伏在大树后面最多几分钟时间,林子里骤然爆出一声清脆的枪响。
枪响的回音还没有消失,我就感觉身前的大树好像中了子弹。我的头皮一下子就炸开了,紧跟着,林子里的枪声接连响起。我和槐青林的处境也随之危险,暗中开枪射击的人可能转换了角度,避开了作为掩体的那颗树,从另一个方向朝这边射击。
“妈的!”梁子握着枪就扑到我们前面,但是光线实在太暗,根本看不清楚敌人在哪里。
“这边走!”
从进了林子就没有说过两句话的槐青林突然低喝了一声,他的眼睛非常明亮,而且清澈,好像在暗夜中不受任何阻滞,他率先猫着腰跑了出去。周围的枪声渐渐密集,但是指向性很差,因为都看不清楚目标。我心里有些慌,加上对槐青林能力的信赖,所以不假思索的就跟着他一起跑。
槐青林不知道是在露营前准确的记住了眼前这片林子的地形,还是他的眼睛确实黑夜视物如白昼,总之他带的路让我感觉非常放心。我们跑上几步,就会找到一棵可以做掩体的大树,然后再继续朝林子深处跑,梁子一步不离的跟在我们身后。
大概跑了十分钟左右,槐青林带着我跑到了林间一个很小的灌木丛那里,这是个理想的藏身地,灌木可以遮掩我们,周围还有几棵相邻的树。我们两个窝进灌木丛,梁子也跟着钻了进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黑洞洞的枪口。
就在这个时候,我望着梁子宽厚的背影,心里猛然一紧。按我的猜测,这支队伍里除了小胡子之外,任何人都是把我推下悬崖的嫌疑犯。当然,麻爹几乎可以排除这个嫌疑,但是眼前的梁子呢?
我手里没有枪,可以说,只要梁子现在转身一扣扳机,我绝对要死。
但是这个猜测只持续了一秒钟就被我排除了,如果梁子不可靠,小胡子不会把他派到我身边。
远处的枪声从密集渐渐变的稀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林子里顿时陷入了寂静中,又过了可能十几二十分钟时间,我们都看到了亮起的手电,还夹杂着和尚他们的呼喊声。
“偷袭我们的人是谁?”梁子见了和尚就问。
“林子里太暗了,看不到敌人,胡乱放了一阵枪。”和尚把手电拧暗,带着我们朝回走。
我们回到露营地的时候,散出去的人都回来了。隐隐约约的,我看到小胡子还有江尘,大左他们三个围着一具尸体,麻爹正蹲在地上大口喝水。
几把手电一起在尸体上照了一下,我的眼角顿时随着手电光一跳。
老龚死了,躺在树下的落叶层上,嘴角和鼻子都渗着血,死相很难看,被人硬生生扭断了脖子。
“把手电全部灭掉,不要发出任何光。”小胡子朝周围的黑暗中望了一眼:“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
和尚跟梁子悄悄的在附近挖了一个浅坑,然后把老龚的尸体给埋掉了。这期间没有人说话,我也感觉心里堵得慌。不管怎么说,我和老龚也算旧相识了,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猛然间就挂掉,让人心理有些接受不了。但是尸体肯定是没办法带出去的,只能就地埋掉。
和尚他们的动作很麻利,我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草草埋了老龚,我们就转移了营地。由槐青林带路,在幽深的林子里向北走了大概一公里。大家都没再睡,睁着眼睛守到天亮。
“这里的形势复杂了,我们的动作要快!”小胡子在天刚刚擦亮的时候就下了这样的指令,所有人带上装备,马上从这里出发,我和槐青林被严密的保护在中间,小胡子亲自在前面带路。
我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之前所走过的路,韩云洲死的地方早已经看不到了。我不信佛,但是从来也不刻意的杀生,自从参与到这件事里之后,在我眼前死去的人,我都有些记不住了。
真的和曹实所说的一样,这件事真的很危险,一直都在死人。
“卫大少,走吧。”和尚拍拍我的肩膀,似乎知道我在伤感什么,他无声的笑笑,那笑容让人看起来很别扭:“这一行里,死个人和死条虫子没有分别。”
队伍少了两个人,气氛也跟着更加紧张。不过因为之前那件事,我和小胡子还有和尚的关系改善了很多,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究竟算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没有坠入悬崖那件事的话,可能我不会再找小胡子去追问什么。但是这时候我就忍不住了,考虑了一段时间后,我私下里问他,那天为什么要好端端的跑到悬崖的边上去。
“这件事我还想着该怎么和你说,既然你问了,那就直说吧。”小胡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你一定认识这个,我到悬崖边上,就是为了捡它。”
当我看到这件东西的时候,神经一下子就被触动了。这个东西,有特殊的意义,而我也确实认识。
☆、第65章 未知之旅(十一)
小胡子递给我的是一块两指宽,三指长的银牌,银牌已经被他仔细的清理过了,牌子的最顶端钻了个小孔,可以穿上绳子当项链戴。银牌的色泽微微有些发黑,但是能够看清楚上面的图案。牌子正面是一只下山虎,背面是一个威字。
我接过银牌的同时,心里就感觉震惊,我认识这块牌子,因为老头子也有相同的一块。
李陵山的卫家过去是望族,虽然从事的职业不光彩,但家族的历史却很悠久。一直以来,卫家始终保持着一个传统,每名直系的卫家子弟在成人时,家族里主事的长者就会赠给他一块虎威牌,这种银牌是家族的象征,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持有者必须终身携带,如果遗失或者转赠他人,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有一种牌在人在人亡牌亡的意味。
这种虎威银牌不仅仅是卫家成员的个人象征,也是家族的象征。老头子那一代人可能是卫家最盛的时候,虎威牌也非常有用,只要亮出它,在李陵山周围几乎没有搞不定的事。就算离开李陵,到了附近的一些地方,别人看到虎威牌也会多少给些面子。
当然,树大招风,不少人都仿制过这种银牌,戴出去冒充卫家人,如果不出什么事,卫家没功夫去追究,一旦弄的无法收拾,仿制的银牌就会彻底被戳穿。因为真正的虎威牌铸造的很精巧,而且牌子是空心的,可以打开,里面刻有持牌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最重要的,还有一个起堪合作用的汉字。这个字是家族的主事者亲自挑选的,一个字对应一个人,外人不可能知道。
卫家败了,但老头子一年四季都戴着属于他的虎威牌。本来他还想给我也铸一块,不过时代发展到现在,再搞这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实在没什么意义,所以我的虎威牌到最后也没有铸出来,老头子就成为卫家最后一个佩戴虎威牌的人。
牌在人在,这是卫家的铁律,如果小胡子在悬崖边上捡到了这块虎威牌,那就说明,这块牌子的原主肯定是凶多吉少。
“我曾经告诉过你,曹实在撒谎。”
我握着虎威牌,有些不知所措,曹实真的在骗我?他隐瞒了些什么?毫无疑问,曾经有卫家人涉足过这片老林子,而且,死在了这里。
卫长空兄弟九个,最少有四个是死在这件事上的……
我耳边回荡着小胡子曾经说过的话,下意识的就去撬这块虎威牌。牌子露天存放了这么多年,开合银牌的机括已经失效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把牌子撬开,银牌的内部光亮如新,上面清晰的铸有两行小字。
卫长仁,庚子年,乙卯月,丙午时,景。
当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的猜测再一次被印证。老头子的几个哥哥,除了七伯,其余的我都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卫家九个兄弟,名字是按仁、义、礼、智、信、安、泰、空、明这九个字的顺序排列下来的。
卫长仁,这是老头子的大哥。
我轻轻合上了银牌,之前零星听来的一些关于这件事情的传闻,仿佛全是真的。这件事不仅牵扯的人多,而且时间跨度很大。
“你没有被人推下来之前,我仔细的看过,悬崖边上除了这块虎威牌,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但是,卫家肯定有人死在这里了。”
我没办法再否认小胡子的观点,把虎威牌小心的收了起来。
“前面还有一段路,只要小心,应该没有大问题了。”小胡子结束了谈话,也没有再提这块虎威牌的事。
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之前发生的事已经把我搞怕了。生和死之间只有一步之遥,近的不敢让人相信。小胡子却说,有时候,活着未必比死了强多少,比如韩云洲,永远都不会再有烦恼,是人就会有那么一天,贩夫走卒如此,帝王将相亦是如此。
队伍的行进速度又加快了不少,让梁子和大左这样身强力壮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了。老龚死了,我的注意力无形中就转移到了槐青林和江尘身上,和槐青林之间多少还有过少许接触,但这个江尘,却如同一团让人看不透的的云,他不和任何人交谈,也从不多嘴,就那么默默的跟着队伍走,一不留神就会忽略这个人。
这个人,可靠吗?
反正一直都在赶路,所以我也没有具体留意时间,我们穿过了一大片密林,那一条贯穿东西的大峡谷这时候被一座山给隔断了,等于是给我们打开了一个穿过峡谷的缺口。
我们非常顺利的从山巅走到山脚,越过了这条大峡谷,除了消耗了很多体力之外,形势总体还好。到了山脚之后,又望到前面的密林,不过小胡子说,只要过了林子,目的地就不远了。
这一片林子不大,我们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走了过去。这一路上小胡子嘴巴很严,一直到这时候,他才告诉我们,虽然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但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路修篁所留的这张地图上,路线标示的很清楚,但是这条路线的终点,是一个圆圈。也就是说,如果那件在羊皮书中被称为神器的东西真的还在,也是在这个圆圈所框出的范围内。圆圈在地图上很小,不过真要以人力去寻找的话,绝对是个极难完成的任务。
“这个圆圈如果按比例尺放大,大概直径可能有两公里,我们还有这么多人,给养也很充足,应该可以地毯式的搜索一遍。”
“说的他娘的太轻松了。”麻爹在四周扫视了一圈就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两公里的一片林子,想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藏在何处的东西,谈何容易。
但是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不可能半途而废。而且我心里始终对槐青林这个人抱着很大的希望,他的眼睛很厉害,确实能看到不少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队伍随即就一起在这个直径两公里的圆圈里开始搜索,这片林子和之前我们走过的林子仿佛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树就是树。我们大概走了不到一华里的时候,林子变的有些稀疏,出现了一片高大的水杉。这种树在林子里很少见,而且都是单独生长的,相互间的间距很大。
走在小胡子身边的槐青林看了一眼前方的几棵大树,脚步顿时就慢了。他没有说话,但是后面的人都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抬头去看,随即,我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前面的大树上,吊着一具我们之前见过的干尸,正随着林间的风左右摆动,象没死透一样,心有不甘的从高处俯视我们。
到了这时候,我就很怀疑这些干尸的来历,难道这是随着大伯一起来到开阳的人吗?因为在林子里遭道了,队伍的同伴迫不得已把他们丢下,和韩云洲一样。但是对尸体的这种处理方式让人感觉很怪异,我隐隐的觉得,这具干尸是不是在起着路标的作用。
我们再也不敢触碰这具很怪异的干尸了,绕着大树走开,和尚和大左梁子他们都握着枪,小胡子手里攥着那根合金管。
队伍没有既定目标,开始的时候只能大致的在这个范围内粗略的走上一遍。我们一直走到圆圈的中心位置时,周围的地形就发生了一些较大的变化。树明显越来越稀少,而且走在最前面的槐青林和小胡子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站在我这个位置,大概能把前面的情景看的比较清楚。距离我们约莫有不到一百米之外,所有的树全部都消失了,有一个非常小的小水潭。
这个小水潭已经干涸的将要见底了,它非常奇怪。因为在林子的这个位置上,没有任何地表水源,按道理说不应该出现水潭。而且这个浑圆的小水潭总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它象是被一只巨大的拳头硬生生在地面上砸出来的。
这样的水潭只能积蓄一些雨水,可能林子里许久没有下雨,水潭的水已经干了,只剩下潭底一层发黑的淤泥,还有不到一尺深的浑浊的水。
槐青林在这时候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我们都在身后静静的等,留他在潭边看。水潭干成这个样子,鱼是不可能有了,最多只会有些泥鳅黄鳝。但是小水潭死寂一片,看不到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槐青林完全静了下来,就像当初他在班驼古城的坛城外一样。我不知道他的眼镜究竟为什么可以看穿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他可能看的非常吃力,额头微微有汗珠沁出。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槐青林的手突然就触电一般的抖了一下,双眼也瞬间睁开了,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我形容不出他的这种表情,但是这种表情里好像夹杂着些许恐慌。这和槐青林的性格不符,在我印象里,他一直像小胡子一样镇定淡然,如果不是很吓人的事,不会让他产生这种表情。
我立即也把目光投向了死寂的小水潭,喉结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这个将要干涸的小水潭里,有什么东西?竟然让槐青林这样的人都产生了一些恐慌。
☆、第66章 未知之旅(十二)
槐青林的不安同时引起了众人的不安,和尚他们下意识就把手里的家伙都握紧了。小胡子过去和槐青林轻声交谈了几句,槐青林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只对小胡子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轻轻点点头,退到了一旁。
“这个水潭一定要挖,现在动手。”小胡子转身吩咐大家。
“东西在这里面?”和尚跟梁子脸色有些不定,从刚才槐青林的举动中,谁都能看出点问题。
“在不在这里面,都要挖。”小胡子的语气很淡,但是我能看的出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暗中站在一旁猜测着,这个将要干涸的小水潭不仅让槐青林神色变了,让小胡子这种人都开始皱眉头。里面到底会有什么东西?难道说东西确实是在这里面,但是隐伏着看不见的危险,所以师盘带领的那批西夏人没能把东西带走?
小胡子是整支队伍绝对的核心,他的话没人敢于当面顶撞。和尚跟梁子还有大左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立即就开始准备下水潭。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都没有发表任何见解的江尘也动手准备下水,小胡子没有阻拦他。
小水潭很小,站在岸边就能把下面的情景看的很清楚。和尚跟梁子江尘一起,一脚踩进了水潭底部那一层淤泥里。他们走的很慢,小胡子在岸上给他们指出了一个大概的方位,那是小水潭正中心的位置。
三个人一步一步走向这个小水潭的中心,到处都是淤泥,还有一点残留的浑水。和尚手里握着一根很长的棍子,当要接近小水潭中心时,他们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这里有个坑。”和尚回头对我们说,他手里的棍子一下子就插到了身前的淤泥里,淤泥非常厚,不知道有多深,两米多的棍子全部插进去还没有见底。
“把坑清出来。”小胡子和槐青林暗中对望了一眼,他们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水潭虽然小,但是要把那么多淤泥和浑水给排干,任务量非常大。和尚他们商量了一会,然后就招呼岸上的人给他们搬石头。和尚用棍子把水潭中心那个看不见的坑的大概位置给框定,然后我们就开始朝他们那边送石头,一块块石头围在这个坑的外面,阻断其它地方的淤泥和浑水。
水潭中心的那个坑被石头完整的围了起来,直径大概有四五米的样子。和尚他们就开始把里面的淤泥往外清。岸上的人不停地盯着看,都有点紧张。
和尚他们蹲在坑边继续朝深处挖,渐渐的铲子就不够长了,而且上面那层沉积物挖出来以后,坑里就飘出一股形容不出的味道,比一般的腐烂树叶要臭很多,总之不怎么好闻,一直从水潭飘到了岸边。和尚抹抹脸上的泥,又拿那根两米多长的树枝插进坑里,树枝全进去了,坑依然还没见底,看样子深的很。
这时候他们三个已经很不好作业了,只能从岸边拉出一根绳子,吊着人探下身子去挖。和尚专门用铲子在坑壁上清理了一下,坑壁很硬,象是石头。
梁子腾空一个背包,甩到坑下,和尚把背包装满了他就拉上来,倒掉里面的东西再挖。刚开始还好说,挖着挖着就不行了,沉积物黏糊糊的和米粥一样,而且臭味越来越大,潭底的这个深坑不渗水,一旦下雨就把坑灌满了,虽然会蒸发掉一部分,但剩下的一部分全积在里面。
和尚累的满头大汗,坑里散发的臭味不但让人鼻子受不了,连眼睛都熏的睁不开,早年间那种旱厕里的味道都比这好闻一些。梁子看和尚顶不住了,就要他上来,三个人轮流干。我越来越好奇,脚步刚刚朝水潭那边凑了一下,小胡子立即拦住我说:“你就呆在上面,这坑里死过人。”
我让吓了一跳,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