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对面的展览馆里传来了很大的喧闹声。
  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头慌张的从展览馆里逃出来,然后躲进了这个酒吧里。
  “酒!快一点,给我最烈的那种!”那个绅士一屁股坐到柜台前大声吼道。
  “又来了!”调酒师耸耸肩,将一杯暗褐色的鸡尾酒递给他。
  这位绅士抓着酒杯一饮而尽后,用力捶打着桌子喃喃嚷着:“他们不喜欢我的画!没有人喜欢……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的嘴角颤抖着,满脸紧张绝望的样子。
  杨俊飞盯着他,突然觉得他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到底是在哪里?哪里?”他用手指点着桌角,在脑海里飞快的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资讯。不久,他激动的站起身来!他想起来了!这个人不就是,不就是……
  杨俊飞强压住内心的震惊,端着酒坐到那位绅士左边,用法语问道:“请问,您是文森?梵谷先生吗?”
  那位绅士明显还没有从打击中清醒过来,紧张的问:“您……您也是来辱骂我、打我、砸我的画吗?”
  “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杨俊飞一愣,突然明白过来!天哪!现在自己竟然处身在一八八九年的法国南部城市阿尔。
  根据他看过的《梵谷小传》,文森?梵谷曾经数次展览自己的作品,但最糟糕的一次是在一八八九年三月的阿尔。
  不习惯印象画派的文明人,愤怒的将他画展中所有的画都砸的粉碎,许多人更不解气的扬言要将他变为残疾人士。
  记忆里那件事,应该发生在梵谷被美术学院退学,辗转到巴黎,住在弟弟西奥的公寓,并结识罗特列克、贝纳、毕沙罗、高更等画家以后吧。
  那这么说,杨俊飞突然一惊!对了,如果真的是这个时段,那么再过十六个月,梵谷就会用手枪自杀了!
  但是,自己刚刚不是在中国的湖州吗?难道这是在梦里?他用力捏了自己一把,好痛。不是说在梦里,人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吗?那到底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杨俊飞叹了一口气。看着梵谷那可怜萎缩的样子,自己或许可以帮他一些什么小忙吧。即使那只是在梦里。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画,可以卖给我一幅吗?”不假思索的,杨俊飞说出了一句可以让全世界的史学家跌掉眼镜的话。
  “什?什么!您喜欢我的画,还要买它们?”梵谷因惊讶而张大了眼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对!我想买您的画。可是您知道,我的钱并不多……所有就买那幅‘鸢尾花’好了!”杨俊飞装出很可惜的样子。
  他满脑子的坏水,刚才也暗自搜了全身,很明白自己身上可以在这个时代流通的货币,根本是一个子儿也没有,而且他也完全没有想过付款的问题。
  只是希望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挖空心思、想方设法让梵谷把画送给自己。
  不过他故意忽略了一个事实,“鸢尾花”的确是梵谷著名的代表作之一,它被认为是梵谷在黄色小屋里画的最后一幅充满律动及和谐感的画,而在一九八一年被日本人以大约一百二十七亿日圆的天价买走。
  现在它的价值更高达了四亿美元,是历史上价格最高的一幅画。
  可惜这幅画是在一八八九年五月完成的,即使是梵谷,也没有可能知道自己会在两个月后画出这幅画吧!
  杨俊飞无法判断出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作梦,如果真的是梦的话,梦里的梵谷应该不会有那么清晰的辨别能力才对。
  但是,梵谷居然愣愣的问道:“‘鸢尾花’?那是什么?我从来没有画过!”
  “那您身边有什么画?像‘向日葵’或者‘迦赛医生像’?”杨俊飞不甘心的问。
  “这些画我都放在黄色小屋里,离这儿太远了!所以……请您跟我来。”梵谷离开柜台,带着杨俊飞走进展览馆。
  这个不大而且简朴的地方,现在就像打了一场大仗般,到处都是满地狼藉。
  梵谷从门后的地毯下,拉出一幅画说道:“现在就只剩下这一幅了。是我看到情形不太好时偷偷藏起来的。我叫它‘红色葡萄园’。”
  杨俊飞饶有兴趣的审视着,这幅用蓝布碎花布包起来的画。
  手法看来是梵谷惯用的深远空间感,而且用红色来描绘葡萄树,很具表现性。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问道:“为什么你要把阿尔农妇,画成布列塔尼亚地方的装扮呢?”
  梵谷赞赏的哈哈笑道:“你不觉得这样更能衬托出这些妇女的勤劳吗?”转过头,他惊奇的发现那个一直和自己说话的年轻人,和自己的画竟然都不见了。
  “我的画被偷了!”梵谷快速冲出门,搜索着杨俊飞的身影。
  可是他看到的只有万籁俱寂的夜,和繁华的街道上来去匆匆的人影。
  文森?梵谷沮丧的向回家的路走去,这一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真有种累的感觉!不过他一向都是个乐观而又热情如火的人。不久后他就笑起来,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哈,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偷我的画。看来我渐渐已经有一些出名了吧。我的画应该也有些价值了……至少有被偷的价值!”
  他喃喃自语道:“努力!这幅画……嗯!就当是被卖出去的第一幅吧!”
  唉……史学家和那些文森?梵谷狂热的画迷们,恐怕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是,那幅极有纪念意义的画——“红色葡萄园”的买方,并没有花四百法郎……
  有个家伙在梦里,将他们认为是梵谷生前唯一卖出的作品,没有花一个子儿的拿走了。
  不过更不会有人想到的是,“红色葡萄园”的买方并没有发大财,因为他此刻正漂浮在黑暗的、有些粘稠的虚空中。
  杨俊飞努力的令自己保持在冷静状态,虽然他很惊讶,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到了这种地方。
  四周没有任何光线,同时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算是在极静状态下,必然能听到的心跳似乎也停止了!
  但自己还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它的跳动……但是却听不见!
  为什么?是因为没有传播空气的介质吗?那么现在自己正呼吸着的又是什么?抑或是自己已没有呼吸了,而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窜入脑子里,杨俊飞几乎要疯掉了。
  突然一阵惊天彻地的巨响卷席过来,他向极后方望去,顿时全身像有电流通过似的呆在当场。
  极远处,印入眼帘的是一幕令他这辈子也难以忘记的景象。
  只见这个看似无限大的空间,在远处被猛地一分为二。
  裂缝在不断的增大著,像一张巨大的、恐怖的令人撕心裂肺的大口,它将身旁的空间、身旁的黑暗无情的碾碎,它轰鸣着向自己鲸吞而来,但杨俊飞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逼近,丝毫想不出任何逃脱的办法。
  这种讨厌的感觉是那么的令人绝望……
  杨俊飞大声吼叫着抒发着自己的恐惧,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但是这个庞然巨兽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危害。无尽的黑暗闪过,奇景又出现了。
  他依然飘浮在空中。
  不过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天空!阵阵风吹拂过脸颊,他不禁往下望去。
  黄沙正满天飞刮着,一碧如洗但又略显凄凉的天空里,炎热的可以将鲜肉烤熟的烈日,疯狂的升起在偏东方的远处。
  沙云密布,令视野也模糊不清起来。
  杨俊飞隐隐的可以看到,沙漠里散乱的傲立着一些浅黄色的耸起物。仔细的打量后,他惊奇的发现,那些竟然是只有撒哈拉才有的胡夫金字塔……这里,是埃及?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作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到底有什么意义了……
  努力想了一会儿,杨俊飞哑然失笑,自己居然想去了解自己无聊时作的梦,这样的举动本身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梦如果真的存在意义的话,那就不是梦了。
  既然明知道是梦,那就尽情欣赏好了,虽然这个梦实在是清晰的有些过头了。
  处在这个第二梦中的他,只能在空中默默的看着,什么也接触不到,很是没有趣味!
  杨俊飞有些恼怒的向上方望去,顿时,一副令他目瞪口呆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自己的上方并没有天空的延续!没有平流层,没有臭氧层,没有热层,当然也没有星空。他看到的赫然是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
  杨俊飞感觉自己像是头朝下在空中悬吊着。
  自己能俯瞰到的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这个城池被规划的四四方方,一层接着一层有着十分紧凑的结构。
  是夜晚了。
  一轮斜月懒散的将冰冷的银色光芒普洒在大街小巷,他注意到,有许多人家的大门都敞开着,显然是对当时的治安很有信心。
  然而最显眼的,却是耸立在市中心与南郊区的两座高塔。
  一座是楼阁式样的青砖塔,造型庄严古朴。
  而另一座塔身,显然是采用密檐式样方形砖瓦结构,样子看起来非常秀丽玲珑。
  这两种特殊的构造,当然难不倒对古代建筑颇有研究的杨俊飞。
  他立刻判断出了现在处身的位址与年代!
  “这是长安!是唐朝开元盛世时的长安!”一向处变不惊的他,也开始大捂其头了。
  史书上大量记载着唐朝唐玄宗前期,人们的生活水准和城市治安,达到了空前的水准,人民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但是这个可以让史学家疯狂的时代,在现在的他看来,却又显得那么的诡异!
  他似乎就像汉堡一般,被夹在两个时空中央。
  身体曝晒在撒哈拉大沙漠,而头部却属于中国的盛唐!
  嘿,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恐怕还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吧!幸好这只是个梦而已,醒来就好了。
  头脑变得更加淩乱起来,越是说不想,越有千头万绪挤压的杨俊飞,气也喘不过来。就在他苦苦挣扎的同时,整个空间又开始变幻起来。
  黑暗……这次依然是黑暗。
  没有光,但远处却有细微的声音。
  杨俊飞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可以移动的。
  手脚的整齐挥舞,可以让自己稍稍前行。
  阻力非常大!有些像在粘稠的石油中游泳一般,使行动变得异常困难,但是这样也让杨俊飞好受多了。毕竟一动也不能动的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
  有光点在前方亮起来。
  细微的声音开始变大了……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了震动耳膜的巨大洪流。
  光点变化着,在接近自己时,变成了无数个细小的存在。
  突然,杨俊飞的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教堂,教堂里空荡荡的,只有讲义桌前站着三个人。一男一女穿着雪白的礼服和婚纱。
  “陆平先生,你愿意娶张冰影小姐为妻子,并且不论贫困,疾病,痛苦,都会永生永世的爱着她吗?”
  在这个高大的教堂里,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没有任何人参加的婚礼。
  陆平和张冰影静静的站立着,他俩对视一眼,脸上浮现着刚毅的微笑。
  “我愿意。”陆平肃然的点头。
  “那么张冰影小姐,你又愿意嫁给陆平先生吗?并且不论贫困,疾病,痛苦,都会永生永世的爱着他?”牧师问道。
  站在他俩身后的杨俊飞,再也无法保持大脑的平静,他无法再去理会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只是在一个梦中,七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自己在陆平和张冰影的婚礼上,自己究竟会怎样?
  就算只是在梦中也好,他会打掉自己那个最好的朋友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