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清楚的知道,张雯怡是无辜的,所以我努力的寻找摆脱诅咒的方法,希望至少能够救她。生命有无法承受之轻,也有无法承受之重,我的人生太沉重了,真的太沉重了,或许死了,才能令自己好好的喘口气吧……
  「需要点什麽?」一个五十多岁的欧巴桑从内厅走到柜台,递给我一条乾燥的毛巾问道。顿时,我打了个寒颤。
  那个欧巴桑的声音又低沉又沙哑,就像封满青苔的古井一般,既阴冷又潮湿,不经意间让声音灌入耳朵里,真的会令人不寒而栗。
  「给我一杯果汁,谢谢。」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伸手接过毛巾,用力擦拭早已湿透的头发。
  「好古怪的雨。」那个欧巴桑死死的盯著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雨,喃喃说道。
  「哪里古怪了?」
  「你有见过下这麽大的雨的时候,太阳还当头晒在你的额头上吗?」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阳光完全没有被乌云盖住,灿烂而又带著丝丝温热的光线透过雨帘落到地上,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但就是这样的奇观,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穿黑色的西裤偏偏又要套白色的旅游鞋那样不搭配,甚至,诡异……
  「奇怪了,按理说会下太阳雨的原因是附近有下大雨,而且因为强风的关系,把一部分雨水从落雨区吹到了日照区,但哪有可能会大的这麽离谱?现在根本就是暴雨嘛,太违背物理定律了!」我挠著脑袋用国语低声咕哝著。
  那个欧巴桑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她咧开塌陷乾枯的嘴问我:「小子,你是中国人吧?有没有听过狐狸嫁女的传说?」
  「你是说太阳雨代表狐狸在娶老婆的那个民间故事?」
  「不错。」欧巴桑又呆呆的望向窗外。
  「狐狸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它们狡猾而且千变万化。每当要迎娶新娘的时候,都会化作人形召唤太阳雨,警告那些无知而且好奇心强烈的人类早早避开,以免产生冲突。
  「可惜人类原本就是愚蠢而且好奇心强烈的种族,许多人丝毫不理会这个警告,甚至有人故意躲在附近偷看,最後惹得狐狸们大发雷霆,杀死了所有偷看的人。所以直到现在,民间还有许多人会告诫自己的儿女,如果遇到太阳雨的话,千万不要出门!」
  我喝了一口果汁,闭上眼睛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说道:「老婆婆,关於狐狸嫁女的传说应该还有另一种说法吧?那些能化作人形的玩意儿是狐妖,而不是去动物园就可以观赏到的普通狐狸的变种。
  「据说狐妖原本都是山神,但由於长时间与动物灵融合在一起最终沦落为妖怪。日本人的眼里,那种妖怪偏巧像是狐狸的样貌,所以就把它们和狐狸混淆起来。」
  略微顿了顿,我又道:「而所谓的狐狸嫁女,根本就不是它们同族之间的通婚。狐妖们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妖力,常常逼迫附近的人类将年轻有活力的处女供奉给它们,如果当地的人不答应或者反抗的话,狐妖就会让那里长年乾旱,还会强行将看中的女孩抢走。」
  我微笑的带著得意的神色,看著那个满脸惊愕的欧巴桑,缓缓地说:「太阳雨,不是狐狸要嫁女或者娶老婆,而是狐妖带回抢来的女孩时下的雨,对吧!」
  许久,那个欧巴桑才回过神来。她用浑黄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看,最後咧开瘪扁的嘴大笑起来。
  「小子,今天你还没有找到住宿的地方吧!我这里也兼营民宿,要不要考虑就住在这里?或许,会遇到什麽有趣的事也说不定!」
  我也笑起来:「那会不会碰巧看到狐狸嫁女?」
  那欧巴桑诡然一笑,神秘的说道:「嘿,或许真能遇到呢……」
  「有趣。算我便宜一点的话,我就住了。」
  太阳雨直下到太阳落山也没有停。入夜後,吃过晚饭,我泡了一个舒服的澡,然後早早的钻进被子里睡了。
  不知为什麽,自己总是很在意下午的那场雨,还有那个可疑的欧巴桑,她黯淡而且无神的双眼虽然很不起眼,但偏偏又令人讨厌,就像是被她看穿了所有的秘密,还有她的笑容,那层用皱巴巴的老皮堆积出来的虚伪微笑,似乎总是在若有所思,又像在暗示什麽。
  唉,一大堆的无聊疑惑积累在大脑里无处发泄,再加上本来就很烦杂的心情,害的我久久也睡不著。
  快要到午夜了吧?
  我翻了个身,决定将所有的杂思统统丢掉,然後认真开始睡觉,但听觉反而异常敏锐起来。
  好安静的夜晚,雨已经停了,积累在这栋中古屋房顶的雨水开始顺著屋檐滴到地上。
  啪……啪……啪……
  一滴,两滴,三滴……
  呼,好舒服的感觉。记得不知哪个名人说过,每个人都有嗜好,而且越隐藏的嗜好越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有的嗜好,甚至他本人也没有察觉,就像有的人看到英文字母a和o之间的空白就有种冲动想要去将其填满一样。没有嗜好的人绝对是不完整的!
  我从小就有个嗜好,我喜欢夜雨,特别是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然後静静的听雨打在屋顶上、窗户上,那时我的神经就会不由自主的松弛下来,全身也会放松,然後心里就会莫名其妙的充斥一种被世人称为感动的情愫。
  真的是个很无聊的嗜好吧……
  糟糕,越来越没有睡意了,我烦躁的睁开眼睛想要起床倒杯水喝,突然,一丝细微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什麽东西?
  我猛地向後看,却什麽也没发现,整个房间依然沉沁在黑暗里,窗外黯淡的灯光透过磨沙玻璃吃力的映射进来,视线的尽头是半开著的厕所门,那里边只有一个抽水马桶,而其馀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是那个欧巴桑弄出的声音吧。
  我苦笑了一下,拉开灯给自己倒了杯水。其实这里的住宿条件我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日本许多偏僻的乡下地方,一般的中古民宿或者温泉旅馆什麽的,大多客房里都不带厕所,住宿的人就只有一层用一个厕所,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而且价格还出奇的便宜,嘿,真是让自己赚到了!
  我继续胡思乱想著,突然间脑海划过了一个记忆,我顿时惊呆了。不对!我进房间以後就没有上过洗手间,而且睡前自己还清楚的记得洗手间的门绝对是关著的,但现在它确确实实是半开著。
  到底是谁将它打开了?
  绝对不是我!我不是个夜尿频繁的人,而且即使是我无意识的去过厕所,连自己也都忘记了,也不会将门半开著!
  况且我也不是个会梦游的人,也没有梦游的条件。毕竟我一直都在塌塌米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根本就没有一秒钟进入过浅睡眠状态,但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既然不是我开的,又没有别人进来过,那洗手间的门到底是谁开的?难道是我的记忆混淆了,或许厕所的门一直都是半开著……
  我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不禁又苦笑起来,最近太焦虑了,精神也像琴弦那般绷的紧紧的,所以才会变得疑神疑鬼吧。
  去将门给关起来後,一口将杯里的水喝个精光,再伸了个懒腰,我爬到棉被上继续努力和睡与不睡这两个严重的问题打商量。
  就在我精神变得恍惚起来,好不容易要睡著的时候,又一丝微弱的响声传入了耳朵里。
  那是一种低沉的摩擦声,很轻,却又很刺耳,而来源似乎在洗手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