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着郝心领口那人,獐头鼠目,听围观的百姓说,此人乃邕州城内有名的地痞流氓成三,因有些武艺傍身,平日在邕州城内横行霸道,少有人敢得罪。
我靠到郝汉身侧,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此时的郝心已经将衣领从成三手中挣出,他见我也来了,委屈十足,道:“姐姐,这个人不仅打翻了婆婆的小摊子,还诬陷我偷了他的钱袋!”
我这才注意到那地上跌坐着一名老婆婆,四周散落了许多新鲜的蔬菜,原本用以摆放那些蔬菜的小木板已经被打翻,垫在木板下的那个大菜篮也被踢得老远。
我约莫猜了个大概。
黑风寨虽是个土匪寨子,却从不欺负老人小孩,郝心见不惯那成三欺负老婆婆,仗义相助,却又在争论中落于下风。
“臭小子,你偷了大爷我的钱袋还敢狡辩?那袋中有黄金五两,今日你若不交出钱袋,就别想揍!”成三见听了郝心的话,一拳揍上前去,却被郝心惊险万分的避开,一击不成,他又举拳朝郝心挥去。
郝心不若成三壮硕,平日又爱偷懒不曾认真学武,在成三的压制下一直处于下风。我偷偷扯了扯郝汉的衣袖,低声问道:“你不去帮他一把?”
郝汉却道:“他私自从二弟身边溜走,是该受点儿教训。”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瞥见那卖菜的老婆婆正吃力的在捡散落的菜,忙上前去帮忙。
四周的人都不愿得罪成三这种狗皮膏药似的地痞流氓,皆作壁上观,竟无一人肯上前去搀扶老婆婆一把。我拾起翻倒在地的菜篮,心下暗叹这世道炎凉。
将菜篮放到老婆婆身旁时,她满脸感激,道:“多谢姑娘,如今像你这般好心肠的人太少了……”
我回之以笑,不置可否。
身在乱世,自顾不暇,本就没多少人有闲情去帮助他人。
郝心似乎与成三杆上了,你来我往较劲,谁都不肯退让。郝汉在一旁作壁上观,我忙着帮老婆婆拾回那些蔬菜,也无暇顾着郝心。菜捡回了大半,虽沾了尘土显得脏,婆婆却觉得欣慰。
“我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家中只靠儿媳养着。家中三个孙儿皆年幼,嗷嗷待哺,我只得种些青菜拿到这城里来卖,贴补些家用。可惜今日这么一闹,这些菜怕是要卖不出去了!”她说着说着,湿润了眼眶,“这就要过年了,我本打算卖了这蓝菜,买块肉回家过个好年……”
我闻言心酸不已。
婆婆说罢,环顾四周,见有一颗大白菜滚到了一旁,便要去捡。我拦住她,道:“您在这儿歇会儿,我去捡吧!”
郝心与成三正在打斗,那颗白菜又离他们十分近,若是让婆婆去捡,兴许会受伤,她年迈,家中贫寒,若是受了伤定是瓦上添霜。
“那就多谢姑娘了。”婆婆明白我的心意,再三道谢。
我颔首微笑,快步上前去将那菜捡起,正要跑回婆婆身旁时,郝心忽然受了成三一掌,飞向我这方。我受不住这力道,被撞向围观的人群。
那些人见我撞过去,纷纷让开,我稳不住自己的身子,竟跌出了人群,手中的白菜没能拿稳,亦被甩到了街道上。
这一跌不轻,我只觉得背部疼痛不已。
郝汉见我被撞了出去,却来不及抓住我,大惊失色。郝心也变了脸,忙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来扶我。
我自己起了身,正要将那白菜捡起,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几匹马儿迅速的朝我冲来,背部的疼痛感让我有些麻木,一时间忘了躲闪。
郝心来不及将我推开,高喊了一声“姐姐”,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然有人将我凌空抱起,飞身跃出了马路,闪避到一旁。双脚腾空的感觉让我的心悬了起来,险些忘了呼吸,我慢慢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双漆黑幽暗深不见底的眸子。
竟是二当家郝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的恐惧感渐渐散去,勉强笑着道谢:“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郝仁瞥了我一眼,淡淡说道:“自不量力。”
我低头,手中依旧紧紧捏着那颗白菜不曾松开,因太过用力,虎口疼痛不已。
婆婆与郝心他们都纷纷跑上前来。婆婆老泪纵横,道:“若是姑娘今日有什么差池,我怕是要愧疚一辈子了。”
郝心被方才那一朝吓到,神色苍白,看着我磕磕碰碰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将白菜递给婆婆后,拍了拍郝心的肩膀,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我自己,道:“我没事,放心吧!”
“你、你想怎么样?”
成三惊恐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时,我下意识朝他望去,只见他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不敢挣扎,一动不动——
阿邵不知何时来了,手中持剑,剑尖已然刺进了成三的咽喉,一滴血丝顺着剑尖缓缓的滑落,他只消再用力一点,便能刺穿成三的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
☆、【第二十二章】
阿邵来之前,成三已受了郝汉一掌,那一掌下了五分力道,足够伤他,却又不足以至死。
眼见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郝汉低声与阿邵说道:“这种地痞狠狠修理上一番便可,若闹出了大动静怕不好收场,把剑收了吧!”
阿邵收回剑时冷冷的看了成三一眼,吓得他冷汗淋漓,全然不见方才的嚣张跋扈劲。
见阿邵收了剑,他爬滚着想跑,阿邵冷笑一声,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靠在他耳畔轻轻说道:“你万不该伤了满儿。”说罢,又在他方才受伤的胸口上拍了一掌。
早已受伤的成三无法再承受住这一掌,呕出了一大口鲜血,瘫软在地。郝心见成三被打倒在地,落井下石,上前狠狠的甩了他两巴掌,狠狠的出了口恶气。
四周围观的百姓多数都曾受过成三欺辱,如今见他落难,不单无人报官,反倒有人大声叫好。
婆婆从没见过这场面,吓得瑟瑟发抖。我安抚的顺了顺她的背部,同情成三之余又觉得他今日之痛都是咎由自取。
我的视线从地上的成三身上掠过,落在阿邵身上,他手中那柄剑不知收放到何处,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仍未发现剑藏在何处。他见我正望着他,眸中泛起了几分温柔,方才的狠厉有如昙花一现,若非我瞧得真切,定会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他朝我招手,道:“满儿,回家了。”
我嘴角不自觉的含了笑,正要小跑上前,右手手腕却被身侧的郝仁紧紧拽住。
阿邵眸光微沉,郝仁似是在挑衅,二人的视线在眸中交汇,火花四溢,我尴尬异常,用尽了全力掰开郝仁的手后,我再不敢多看他一眼,大步跑向阿邵。
因来不及收住步伐,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中,鼻尖撞到他结实的胸膛上,疼痛感让泪水瞬间弥漫了我的双眸。
“怎么这般不小心。”阿邵蹙眉,见我安然无恙后,将我的袖口微微撩开了些,眼中阴霾之色骤现。
郝仁方才那一下着实用力,我的手腕上那一圈红痕瞧着有些触目惊心。他毕竟救过我两次,与救命之恩想比,他对我的无理显得无足轻重。不论如何,我都不愿见到他与阿邵二人当着我的面起冲突。
我将袖口往下拉,严实的遮住了那道红痕,将手放进阿邵的手心,反握住他的,抬首微微一笑,道:“回家吧!”
阿邵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但望着郝仁的视线依旧不友善。
走之时,郝心紧紧的拽着我的衣角不让我离开,好在郝汉将他拎走了。卖菜的婆婆站在不远处望着我,眼底依旧充满了感激,我心生不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金夥子,从那菜篮子中挑了一颗完好的白菜,领着阿邵上前将金夥子塞进她手中,道:“婆婆,这菜我买了,您早点儿回家吧!”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她泪眼涟涟,连声道谢。又见阿邵与我十分亲密,道:“祝二位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我闻言飞快的看了阿邵一眼,他平静的面容上也起了细微的变化,那微勾起的嘴角无不透着笑意。
我们走之后,郝汉等人也离开了那儿,四周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了,独留成三一人躺在地上,处境十分凄惨落魄。
走了好一会儿后,我忽想起了什么,忙问阿邵:“年货呢?你置办的年货都在哪儿?”
他两手空空,那些年货又去了哪儿?
“因买的东西有些多,遂让店伙计送到家里了。”阿邵说着说着,冷哼了一声,“下回你还是与我一道走吧,免得又遇上什么人!”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见我这般笑,索性闷不吭声再不与我说话。
“我方才还给你买了礼物呢!”我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倒是你,从不会哄我开心。”
他停了步伐,晶亮的眸子望着我,一眼不眨,朝我伸出手:“礼物呢?”
我在心底偷偷笑了笑,去怀中掏早前买的那对小捏面人,手在怀中掏了半晌,愣是没能把那对小捏面人掏出来——显然是丢了,我甚至不知是何时丢的,也不知丢在哪儿。
他的手在我面前停了半晌,见我拿不出东西,似笑非笑,道:“骗子。”
我觉得自己甚为无辜。
我确实买过一对小捏面人,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喜服的小娃娃,我原打算将男娃娃送给他的。可它丢了,我只得无奈的应下了这“骗子”的名头。
我愤愤的想,这都得怪成三,若非他那么一闹,我又怎会将小捏面人给弄丢?
然,此刻怨谁都无用,阿邵并不是个好哄的人。他与我置气,我心头憋屈的慌,见他兀自朝前与我拉开了距离,我忙跟了上去。
回家的路巷子较多,路人甚少,我厚着脸皮强挽住他的手臂,他虽还是不大高兴,却被推开我。我深刻的进行了反省,低声下气的说道:“过年了,总要有几件新衣裳。阿邵,我给你做件新衣裳吧?”
他“哼”了一声,“一件新衣裳就想打发我?”
我极想抚额叹气,问道:“不然呢?”
他再次似笑非笑:“毫无诚意。”
我哭笑不得,忙道:“做十件新衣裳都成,我当真没骗你,我买了一对小捏面娃娃,它们还穿着喜服呢……只可惜丢了。”
阿邵虽还是闷不吭声,却渐渐放缓了步伐,我知他这是消气了,顿觉松了口气。
眼看再拐上两个弯就能到家之时,突然有人撞上了阿邵。虽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却可以看出是一姑娘。
她将脸埋在阿邵怀中,拼尽全力抱住了阿邵,不让阿邵推开。闷声道:“救救我,有坏人在追我!”
我咬着唇瓣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拐角处寻来了两名衣着寻常却有些凶神恶煞的男子,他们朝我们看来时,我下意识挡住了阿邵怀中的姑娘,隔开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见我们可疑,朝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了两滴泪,作势上前去扯那姑娘,哭骂道:“你这不要脸的狐媚子,明知我与他有了婚约,你为何还要来纠缠不清?你快放开他,快放开他呀!”
她紧抱着阿邵不放,阿邵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忍着没推开她。
方才那两名男子渐渐走近,我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哽咽着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随即又转向阿邵,努力的扯他的衣裳,“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我!呜呜,我不活了……不活了……”
因我扑上前去贴着那姑娘,他们看的不真切,又见我那副撒泼状,多望了我们几眼,其中一人与另一人低声说道:“别看了,快追吧,再不追又要被她跑了!”
另一人啐了一口,道:“待会追到她直接动手吧,省得碍事!”
两人说到这儿也没顾得上再看热闹,风风火火的朝前方追去。待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后,我才退开了两步。
那姑娘依旧抱着阿邵,阿邵也忘了推开她,这让我心头不悦,酸溜溜说道:“人都走了,还抱什么?”
阿邵闻言嘴角微翘,笑意焕然,让我好不羞恼。他自觉的走到我身侧牵住我的手,与那姑娘隔出了距离。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那姑娘在确定方才追她那两人走远后,松了口气,终于转身向我,服身拜谢,道:“若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为奴为婢,以身相许!”
今日是非当真多,一茬接一茬,没完没了。我冷笑的睨着阿邵,道:“听到没,人家打算以身相许!”
仔细说来,我才是她的救命恩人吧?
“怎么是你?”待那姑娘抬了头,我终于瞧清了她的脸——这不是今早在街上帮我捡回钱袋的姑娘吗?
“原来是你。”她见是我,也是一愣。
能在短短半日的光景就在这偌大的邕州城内见上两面,我与她当真有缘。但她方才那句“以身相许”被我记到了心上,故而对她并无什么好脸色。她早前于我有恩,我方才也救了她一回,算是扯平了。既是互不相欠,而她又不讨喜,我何苦勉强自己端着笑脸?
我一言不发,拉着阿邵便走。
阿邵看都不曾看她一眼,随我走了片刻,终于无奈的开口,道:“满儿,你走错方向了。”
我与阿邵到家时,春婆婆已经做好了饭菜,因我们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她只得重新将饭菜热了一遍。
阿邵置办的年货多数都已经送到了家中,在屋中叠了一小堆。春婆婆在我们回来之前已经清点过,该买的东西一样不少。故而我们到家之后,她大力夸赞了阿邵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