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世界安静,师祖的声音不再指引着我,而是任由我朝着孤峰走去……终于,走到了一定的距离,我停下了脚步。
  那座孤峰在我的眼里就是一整块巨大的岩石,我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不如就这样安静的站在孤峰之下就好,因为我已经看见师祖的身影。
  此刻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汉服,背负着双手,衣襟飘飘,融于天地,说不出的潇洒和不羁……就那样站在孤峰之巅,这么静静的看着我。
  他的身形有一些模糊,脸上的表情什么的,我看不清楚,却能感觉到他的疲惫与虚弱……
  “师祖,我是死了吧。辜负你精心设局的一切,我不能完成了。”我低沉的开口,内心满是自责,陈承一总是任性啊,可是如果不救凌青奶奶,那也不是陈承一了。
  “既是痴儿,就跟随着心痴的方向走吧。若你不救,又何苦是陈承一,是我老李的徒孙,立淳儿的徒弟。”师祖的声音没有责怪,有的只是淡然,仿佛天地之间,我所做的这一件事情就是理所当然。
  我的心一下子也跟随着师祖的声音坦然了,是啊,就是这样,不自立,何以在人心中立?而这自立,是自我的塑造!
  “而且……谁说你死了?我老李的徒孙就那么容易死?”师祖的声音再次传来,而我却震惊了?我没死?那样一道落雷,我都没有死?
  那我又在哪里?
  “我要传法,彼时,你将和立淳儿并肩……战斗!”
  什么?仿佛是嫌我的震撼不够一般,师祖又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撼不已的话,他要传法,之后,我将要和我师父并肩战斗?
  师祖从来不说谎,那意思就是,我快要见到师父了?
  第九十章 长河一滴水
  我的心情难以言表的激动,在我心里,只要师祖出现,一切就有了逆转的可能,哪怕是走入了地狱一般的绝境,只要有师祖在,也会为我们指引一条重回人间的路。
  安心,就是师祖给我最大感觉,想到他就是安心。
  我想问很多细节的事情,就比如我为什么没有死,我在哪儿,师父的情况什么的,我全然忽略了师祖的疲惫和虚弱,这不是我对师祖‘不孝不敬’,而是在我的心里师祖无所不能,任何的困难都能克服。
  我一肚子的话想说,面对师祖又那么放松,正在组织语言,却不想迎来的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是如此的震撼,夹杂着师祖少有的强烈情绪,就如同从亘古的沧桑岁月,悠远的寂静空间而来,让原本处在情绪兴奋顶端的我,一下子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整个人从皮肤到心口都变得冰冷。
  “师祖……”千言万语都只化为了这样一句话。
  而师祖一向是那不爱解释的性子,我等不到他的回答,却见他只是盘膝坐下,然后一个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集中精神,我传法与你。”
  我的心情复杂,师祖的叹息是那样的让我不安,可是传法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敢有半分不认真的,于是立刻默念起静心口诀,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的心境变得空灵一片,不喜不悲。
  我不知道这一过程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师祖的耐心似乎很好,好像也在感应到我在静心,一直到我的心情到达了一个理想的境界,他那平静却带着一丝沧桑的声音才在我的脑海中响彻……
  我此刻其实已经有点儿明白了一个状态,那就是我虽然不知道这片混沌的空间究竟是什么地方,但这种交流方式,是绝非正常的交流方式,而是灵魂与灵魂的交流才可以做到。
  所以,不管是我还是师祖,应该都是灵魂状态,即便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即便是又如何?只要师祖在,就算是发出那样叹息的师祖,也是我安心的本源。
  我安静的听着师祖传法,全身的沉浸在其中,在听到兴奋之处时,会忍不住手舞足蹈的比划,印证……在这种状态下,我根本没有去思考师祖传来下的这些术法是什么样的术法,威力是怎么样的威力,我只是完全的沉迷在这些术法一招一式施展的过程之中,深怕遗漏了一点。
  在这片混沌的空间里,地域仿佛是没有界限的,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概念。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师祖说了一句:“这三个术法,就是我老李一脉最逆天的秘技,或者应该说是禁术最贴切。当用不当用,相信你和立淳儿在不同的情况下自有判断,传法就到这里罢。”
  在师祖说完这句话以后,我兀自呆滞了好久,才从接受传法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此刻,我没有多余的语言,心中这才反应过来,师祖说的话没有丝毫的,半分的夸张,这三个术法称之为禁术也不为过,让我心中震撼,没想到我老李一脉也有着剑走偏锋到极致,然后威力逆天之极的术法。
  要知道正道的术法一般厚重,踏实却偏温和,就如同君子剑一般……真正毒辣的剑法,极致的效果,那剑锋是一定要偏移的,才能如同吐信的毒蛇,一击致命。
  沉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即便是师祖,传法也是恩。
  从始到终,我这个徒孙就从来没有机会正面对他表示过心中的敬与爱,所以我此刻站起来,执我道家最大之礼,徐徐的对师祖拜了下去。
  师祖从来不爱这些繁文絮节,不过这一次,他沉默的受了这一拜。
  可我再抬头时,却发现我师祖的状态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身形模糊到我几乎看不清楚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心中的情绪一下子复杂到极点,但最大的是震惊和难过……要知道,在万鬼之湖一场大战,师祖的残魂要散去时,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态啊。
  好像是感应到了我的情绪,师祖又是一声叹息:“痴儿,何必执着于我的一缕残魂。这世间没有真正的湮灭,即便魂飞魄散,属于一个人留下来的意志不散,它就藏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亘古存在。无数滴的水才能组成河流奔腾,什么时候能坐于长河之岸,聆听到那一声长河之中的清脆钟声,什么时候就是悟了。”
  我低头不语,表情惶恐,这样的话我根本就听不明白。
  “不明白也罢,本就是水滴,痴痴粘连成水流,就是红尘万种,何以谈跳脱于外?我也只是一滴水,看什么岸边的风景?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每一个脚步记录在世间的长河,那就是通过你做过的事,来展现你的意志,记得,就把脚印流清晰,走得正……因为那是亘古。”师祖的话就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响彻在我耳边。
  我的头埋得更低,心中说不上来的情绪,想为师祖的话兴奋到手舞足蹈,却有感受到其中淡淡的一种叫悲凉的沧桑。
  一席原本应该似是而非的深刻道语,师祖三言两语就让我明白了一个‘正’字,坚持这一个字,留下自己的永恒,有什么好怕,好遗憾的。
  “弟子谨记。”我异常的恭敬,朝问道夕可死……这种情绪第一次出现在我心间,我甚至都遗忘了师祖说什么我执着于一缕残魂的事情了。
  “我是镇压帕泰尔的那一部分残魂,原本残魂齐聚,可登蓬莱一战……如今注定是要残缺。世间本就是如此,哪有完美的布局,老天也不容于完美吧?我料想不到,你会遭受雷劫,你为他人挡雷之时,我为你挡雷……成全好一个因果,痛快,哈哈哈哈……”师祖说到这里,笑声豪放。
  而我低头,感应到那不羁的潇洒,自叹不如之时,心中的感动已经无法完全的表达了。
  我明白师祖说我未死,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原来在那一刻,是师祖残魂的力量为我消弭了雷电的巨大能量……我以为这残魂是‘沉睡’的,一定要到残魂齐全才可唤醒师祖,原来……而如今师祖的状态,应该就是雷电的伤害所致。
  可他完全不在乎,他在乎的竟然只是在我身上演绎了一段完美的因果,让我更加深刻的明白了一因一果的报!
  “师祖……”再一次的,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对师祖的呼唤。
  可是师祖的笑声仿佛响彻于天地之间,我这一声呼唤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一般。
  良久,畅快的笑声停止,师祖的残魂越发的淡薄,他沉寂下来说道:“你在哪里,想必已经清楚,不过是我藏魂之处,你手上的窜珠而已。不必在乎空间是怎么样表达的形式,你看什么,什么既是什么,也不是什么。就如你等一下要面对这世间,你把那所谓高高在上的存在看着一个乞丐,他也就是你眼中的乞丐,即便他不是。这就是一种心境,面对高山,大河该有的心境,不妨碍你认真的走,心理上却轻松。这缕残魂就要消散,但蓬莱一战必须完成。我的不完美之局,当由你和立淳儿来补……”
  “那师祖,师父他……”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路是你的,人生是你的,我传法,你面对,自己去看,去发现一切吧。该是你遇见的,该是你失去的,该是你面对的……都是你的。”师祖说完这句话,重新的盘膝坐下。
  那一缕残魂竟然开始缓缓的消散。
  我的身体也开始急剧的后退,在无数的雾气中,混沌的空间里,不停的后退……直到那一座孤峰在我的眼中再也看不见。
  第九十一章 我所在的
  我仿佛是听见了‘澎’的一声,然后整个空间在我的眼前消失,有仿佛是什么也没有听见,就忽然的穿透而过。
  总之,之前在我心里那根本没有尽头的混沌空间就这样突兀的消失了。
  师祖残魂已经不全,之前强尼大叔告诉我的隐秘,师祖的几缕残魂是再也不能齐聚了吗?我的内心焦躁,悲痛且沉重……就如同一个对你重要的人,他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你心里宽慰我没有彻底的失去他,可你一样会为他而心痛无比的感觉。
  我心中的情绪如同快要喷发的火山,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万千的情绪都只让我想在呼唤一声师祖……可是我感觉自己在掉落,轻飘飘的飘荡在一个不知道高度,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
  然后到了某一个点,使劲的一坠,然后全身剧痛,喉咙干渴的就快要冒出青烟,我喊不出师祖两个字……只是在朦胧中听见了自己那模糊不清的呻吟声。
  接着,我有一种意识开始清醒,灵魂开始舒醒的感觉……我非常想痛骂,谁让我躺在这里的,躺在铺了一千根针的地方?刺得我全身生疼?是那个神吗?他的新一种酷刑?
  我当然能想起一切,那挡雷的瞬间,混沌空间的传法……我很清醒我没有死,在面对世间的瞬间,人生的车轮又开始滚动,剧痛烦躁的情绪上涌,同时一种牵挂的忧思也出现,傻傻的,让人不放心的凌青奶奶怎么样了?
  可是,想起了师祖那一番话,该是我的……心绪在波动之间又有了一丝平静。
  感觉自己好像一直想要说话,听见的却是脆弱而虚弱的断断续续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在这个时候,一个脚步声分外清晰的出现在房间里。
  ‘咚,咚,咚’一步一步是如此有规律,听来就像每一步走过的距离都经过了精心的丈量,如此的一致。
  那个脚步声走到我所躺的地方就停下了,我不知道这是谁,要做什么?是那个所谓的神?我立刻就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来人不仅没有那个神看似不惊人,却影响到人极致的气场,反而有一种感应不到一个普通人都该有的气场的僵硬。
  那又会是谁?我的大脑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思考能力,只是剧痛和沉重让我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来。
  可是,下一刻,我就感觉我的身体被一下子扶了起来,动作快,用力也是那么均匀,又是一种标准化的模式……我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我被扶起来了,直到身体陡然传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低沉的痛呼了一声,我才认清这件事情。
  接着,不容我思考,我就感觉一个碗状的东西放到了我的嘴边,我的下颌被捏开,力道又是恰到好处,让我合不拢嘴,也不至于太过用力而疼痛……接着,一股带着奇异香气的,实则苦涩的液体就被缓缓,慢慢,非常有节奏的倒入了我的口中。
  每倒入口中一点儿,我就会听见放碗的声音,接着喉头就会被抹一下,是让我顺利的吞下这些液体。
  我很想反抗,无奈全身不仅剧痛,而且力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连动都不能动……加上喉咙的干渴,原本就很渴望水,即便是苦涩的液体,那也能滋润一下,所以也只能就这样被动的吞了下去。
  这种液体应该不多,那个来人如此慢和仔细的动作,也只是几分钟就让我喝干净了碗中的液体,而且从他的动作来看,好像这液体非常的珍贵?因为这动作小心的完全一滴液体都没有浪费。
  这样的折腾应该完了吧?我以为是这样的,却听见了我所在的地方,又响起了两个规律的脚步声,又停在了我所躺的位置。
  然后,又是灌水,这一次是真正的水……不过那滋味,一口就能喝出来是加了蜂蜜,那纯正的滋味应该是上好的蜂蜜。
  相比于那苦涩到异常的液体,这蜂蜜水对于还是干渴的我来说,简直就是最美妙的东西,我开始不由自主的主动吞咽。
  不过比起那苦涩的液体,这蜂蜜水的数量好像是管够的,喂我的人动作也随意了许多,反正直到我喝不下去,呛出来了不少,这些人才停下了动作。
  我再次以为完事儿的时候,一碗温热的,散发着醉人香气的东西又端到了我的鼻端,接着,一勺软和好吞的粥就进入了我的口中。
  我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是我的舌头却能感觉出来,这粥里应该有肉?有菜?还有不知名的药香味儿……总之,好吃到极点,而且每一口吞下去都感觉温暖爆炸在了肚子里,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我贪婪的吃着,直到我听到碗空的声音,心里还遗憾的很。
  可惜和蜂蜜水不同,这个粥也就这么一些,再没有了。
  这一切的事情非常繁琐,却能感觉出那种精心照顾到小心翼翼的状态,我心中奇怪,我到底是在哪儿?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仔细的照顾着?难道……我的心突突的跳着,是师父他们出现了,在照顾我?
  可是下一刻这个想法既被我否定,师父不论是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认得的,因为他身上有我熟悉的‘味儿’,这种‘味儿’指的是一种感觉!
  这些人空洞而僵硬,没有那种味儿的。
  我的身体再一次被重新的放下,这次我没有了躺在一千根针上的感觉,嗯,少了那么两百根?总之,还是刺痛的很难受。
  这些人也并没有离去,而是开始在我身上捣鼓着,我感觉是在一层一层的剥绷带的感觉,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操,莫非我变木乃伊了?”因为这种自己被剥开的感觉实在太过奇怪了。
  但是下一刻,我又享受了起来,因为一种冰冰凉凉的膏体被抹在了我的身上,一触碰到我的肌肤,就如同我是滚烫到难受的火山,而一场润物细无声的细雨在抚慰我一般,让我的刺痛也跟着缓解了不少。
  这些人的手指会偶尔碰到我的肌肤,我感觉的出来应该是男人的手,不过却冰凉的可怕……我猜测不出来我所处环境究竟是什么?当然也就猜测不出来这些人是什么?只能随遇而安的去顺应……或者,是因为太过舒服,我竟然就沉沉的再次睡着。
  无梦……安心的睡。
  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只记得这样繁琐的事情在不停的沉睡中又发生过几次,具体几次也懒得去记。
  因为我感觉我的身体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刺痛的感觉越来越轻,换上的是一种麻痒的感觉……我记得某个时刻,我真的痒得受不了,我的手指也能微微动弹了,我又一次听见了脚步声。
  这一次那些规律的脚步声变得轻了,好像是畏惧又好像是恭谨?因为在这些脚步声中夹杂着一个看似平和,却带着无尽霸气的脚步声出现在了我所在的地方。
  好痒,痒到了极限,我必须要去抓抓,我根本什么都顾不上,只是想着去抓好像全身上下都在痒的地方。
  终于,我能抬起手了,可是刚刚举起来,却感觉我原本就有些无力的手腕被一只手抓住了,他好像漫不经心不太用力的样子,可却不是现在的我能挣脱的。
  从他抓住我的一瞬间,我就有想冷笑,接着跳起来再和他斗上一场的冲动,因为还能是谁?那个神呗……我感应到了他的气场。
  我真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呢?原来……到底是落在了他的手上,尽管他如此精心的照顾我,让人奇怪。但我绝对不会认为他有什么良好的动机,因为他的性格和冰冷,我已经见识过了。
  “陈承一,你是很痒吧?所以,你更不要去动你身体的任何地方,因为这是恢复的状态。很开心,你没有浪费我珍贵的药材……底子不错,所以恢复的也不错。我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呵呵……”那个所谓神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