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算多,除了守夜的几个汉子,就是知情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他们身后跟着刘二爷,刘二爷身后跟着狗剩儿。
  这事儿不能声张,能来这么些人都已经是极限了。
  狗剩儿跟来,二把手原来是不同意的,狗剩儿没有辩解什么,倒是刘二爷的一再坚持,狗剩儿才能跟着‘大部队’来到这里。
  在没人愿意靠近破木屋的时候,却偏偏是这个狗剩儿站了出来,毫不在意的表情,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破木屋……
  “别……”想起刚才的惨剧,其中一个守夜的工人忍不住喊了一声。
  但狗剩儿就跟没听见似的,只管朝前走,二把手看向刘二爷,刘二爷咬着牙说:“让他去,除了他,这个镇子上怕是没人能担起这个事儿了。”
  于是,没有任何的意外,人们看着狗剩儿把魏大汉的尸体搬了回来,搬到了火堆前,还看着他进到了小木屋,找出了魏大汉身前所穿的衣服,仔细的给魏大汉穿上了。
  这一切,大家都沉默不语的看着,只有狗剩儿说了一句:“死者为大,总不能衣冠不整的就去地下报道了,算我为他做点儿事吧。”
  没人敢接话,都被魏大汉尸体恐怖的样子镇住了,直到狗剩儿处理完一切,大家都还在沉默……
  过了一会儿,就变成了刚才的场景,不知道怎么去通知魏大汉的家人,因为穿上了衣服,肢体恢复了正常,眼睛也被狗剩合上了的魏大汉尸体,还是那么诡异。
  首先是那一抹笑容,怎么都还存在,另外就是整个尸体竟然开始慢慢的变色儿,布满了一种淡黑色,就跟中毒了一般。
  “尸体你们怎么处理我不管,也管不了。但你们都走吧,今天晚上,我就在这木屋里住了……我就两件事儿要说,第一,这事儿严格保密。第二,谁都别靠近这里,方圆两里之内都不行,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点儿什么事。”在沉默中,狗剩儿有些不耐烦的开口了。
  “你……你要住这破木屋里?”刘二爷忍不住接了一句。
  “不然呢?让镇上血流成河吗?”狗剩儿朝着那破木屋走去了,一句解释也没有,他也没有回头。
  借着手电的光芒,刘二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大着胆子朝着木屋里照了一下,赫然发现,木屋竟然是空的……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屋子里的一对儿脚印。
  “她……”刘二爷忍不住急急的开口了。
  “会回来的。”狗剩儿没有回头,却仿佛是看穿了刘二爷所想,简单的四个字就道出了所有的答案。
  第十三章 鬼打湾的传说(十二)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那座破木屋所在的山坡一面是有些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是已经结冰的黄河水,只有那靠近木材调运处的缓坡,才有一条小道儿上去。
  一把手带着所有的知情人,一直就在几里之外的小道守着,一是怕再有人上去,二是怕再出一条人命,三是寄托了希望在狗剩儿身上,如果他不行,这事情的后果……
  这三个原因加在一起,就算这是一个冰冷的雪夜,就算站在这里也感觉到无限的恐怖,一把手还是带着人坚持留下了。
  时间是那么的难过,可是时间却从未停止,一把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来回踏了多少步,抽了多少烟,直到他伸手再去摸烟盒儿,已经空了的时候,这才发现东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冬天的早晨总是来得晚许多,这样的一丝白,说明时间至少已经接近7点了。
  狗剩儿还没下来么?一把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中打算着,是不是要上去看看?但他实在没有那种勇气,而且周围也没人有那种勇气。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一把手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
  这个时候是刘二爷站了出来,下定决心般的对一把手说道:“要不,我上去看看?”
  一把手有些感动的看着刘二爷,既没说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实在怕再出一条人命,就那尸体诡异的模样,多了还怎么混过去?
  就在一把手犹豫的时候,有个工人惊喜的喊道:“看,那边儿……是狗剩儿下来了。”
  一把手和刘二爷抬头一看,果然不是那狗剩儿下来了么?
  此刻的早上,雪后初晴,天已经完全的亮了起来,刘二爷心中一辈子也忘不了狗剩儿下山时的那个模样,背着双手,一步一步稳稳扎扎的慢慢走下山来,地里是雪,背后是初晴的阳光……他很淡定,脸上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中的沧桑……高人呐!
  这就是刘二爷心中的想法,那种淡然,那种悲天悯人的神情,那不是高人是什么?
  从那一刻开始,狗剩儿是高人的想法就已经定格在了刘二爷的心中。
  再后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起来,按照狗剩儿的吩咐,连同那栋破木屋也被一起烧了……他说尸体在木屋里!
  之前不敢随便烧尸,怕得是烧了尸体,有冤魂不散,但既然狗剩儿说解决了,大家巴不得烧了尸体,毕竟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狗剩儿就是那个高人。
  除了最初发现的几个人以及惨死的魏大汉,没人看过再看过那具尸体,但所有人包括刘二爷都深信不疑,尸体是被烧掉了……因为在那一夜以后,这件事情就真的彻底平息了下来,再没有任何的动静。
  出于多种考虑,狗剩儿被一把手弄到了木材调运处上班,一开始狗剩儿并不是太愿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就愿意了,只是有了一个奇怪的要求,那就是他说以前没过过上班的日子,如今上班了,是一种新生般的全新生活,所以连名字也改了吧。
  于是一把手就亲自为狗剩儿改了一个大名——林建国,然后这个小镇上就再没有逃荒者狗剩儿,只有那个木材调运处的工人林建国。
  ※※※
  “你说的都是真的?”听完整个故事的老太婆煞白着一张脸,还是不太肯定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难不成我还会编个假的来吓你?”说完了整个故事,刘二爷的心中也轻松了不少,他的语气很平静,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让自己最亲近的人相信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你是说曾经有一个鬼来到了咱们屋子里?就站在咱们的炕前?”老太婆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靠刘二爷近了几分,她想着都实在害怕。
  刘二爷安抚性的拍了拍老太婆的背,说道:“事情这不都过去了吗?你就别怕了……我就是想说,这世间吧,很多事情是咱们普通人琢磨不透的,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高人,就算不是巴结别人吧,也想情不自禁的亲近亲近,以后身后事儿如果他肯来操办,去了以后也会少受些苦,多一些念力加身。你看你,现在还敢乱说话不?”
  老太婆一听,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忍不住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说道:“看我这嘴,高人不会和我计较吧?”
  “人家是高人,咋会和你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婆姨计较?你宽心,只是以后不要轻易的……”
  “哎呀,肯定不会了!看来这木材调运处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让咱们儿子去了!还有啊,你可得好好的结交结交建国,不然明天叫他来咱们家吃饭?我给他做肉臊子面?”
  “你别瞎操心了……”
  刘二爷和自己的婆娘谈话间,外面的夜色已经渐深,在院外就只能听见两个人‘叽叽咕咕’的声音,已经没有再激动和争吵,相反变得温情和平和,刘二爷家短暂的小风波,在说出了某个被埋葬的秘密以后就彻底的平息了。
  而在镇子的边缘,那个破旧的窝棚里,林建国已经再次吃完了一大碗面,洗好了锅和碗,收拾干净了屋子,坐在他那张破桌子前面发呆。
  油灯跳动着,配合着从缝隙里照进来的月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的有些空洞的眼神儿,又会觉得他只是单纯的在发呆。
  就这样呆坐了十分钟,林建国忽然叹息了一声,然后从上衣里摸出了烟盒儿,为自己卷了一支烟,叼上了。
  当烟雾吐出的时候,他的口中仿佛是念叨了某一个名字,可是声音轻的又像是他根本没有念叨什么,只是一个错觉罢了。
  “抽完烟,就去睡了吧。”林建国忽然这样开口自言自语的说道,并且已经开始铺床了,一个人住的久了,也就习惯了自言自语。
  “这个季节就不用烧炕了,还能抗的住,这个窝棚也不错啊……里面还有个这么好的炕……明天……”林建国持续的自言自语,他当然不知道此刻镇上又响起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跑在最前面的是那个有些白白胖胖的二把手。
  此刻的二把手表情有些惊慌,布满脸上的热汗冒着热气儿,在深秋的天气里出那么一身儿汗,只能说明他跑得有多么的急。
  他们并没有直接找到林建国,因为林建国这个人不好接近,整个镇子上只有刘二爷和他关系最好,而且刘二爷也是当年的知情人。
  ‘嘭嘭嘭’的敲门声回荡在刘二爷家的院子里,刚刚才和老太婆聊完,准备睡下的刘二爷很是疑惑,这夜已经深了,还有谁这么晚来找他?听声音还很急的样子!
  这样想着,刘二爷打开了门,看见的是二把手那惊慌的脸。
  “刘二爷,又捞起来一具尸体。”二把手开口就是这样的话,刘二爷的心开始猛地往下沉去。
  可他还能勉强保持着镇定,咳嗽了一声,先把二把手等几个人迎进了屋子,他说:“进屋说。”
  “不进屋说,就在这里说。”二把手很是着急的样子,在他的身后,是几个木材调运处的高层,也勉强算是当年的知情人,可二把手还是颇为顾忌,他没有大声的声张什么,而是趴在了刘二爷的耳边,开始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
  刘二爷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其实从林建国到木材调运处上班以来,木材调运处这个地方就很神奇的很少再捞起过浮尸了,林建国来上班的两年多,总共也就遇见了三具普通的尸体。
  从二把手特意这么赶过来,说起捞出了尸体这事儿,刘二爷就心知不简单,不是来找他做法事的了。
  他原本是抱着这样的希望,才勉强冷静,让二把手进屋说。却不想事情哪能尽如人意?
  这一次,又飘来了一具诡异的尸体,和上次那具女尸一样,是抱着一根粗壮的木头来了,而这一次是一具男尸!
  第十四章 漂流在黄河上的故事
  到底是男尸厉害一点儿,还是女尸厉害一点儿?刘二爷带着二把手等几个人前往林建国那破旧的窝棚时,心里竟然是这样无厘头的想法。
  他并不是不害怕,想起曾经出现在屋里的那一对儿脚印,刘二爷心里也怕到了极点,只不过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控制范围,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抱住林建国这一根救命的稻草,然后忍不住幼稚的对比起哪一具尸体会更厉害这种事情,目的只是猜测林建国能不能对付?
  “哎,难道是这小镇上有啥东西犯了冲?你说木材调运处这平静了没几年,咋又……”二把手一路念叨着,忍不住又再次在刘二爷身边嘀咕了几句那尸体的特征,和那具女尸一般也是全身冻的发青,只是这个时候是深秋,并不是那个时候的深冬,所以青的不是那么厉害!
  微微有些泡胀,却没有胀多夸张的地步,像新鲜死去的一般。
  “抱着树啊……穿着一身儿黑绸子缎面儿衣服,系着大红的腰带,就是那个时候娶婆姨时才会穿的衣服,知道吗?你说上一次飘来一个新娘子,这次就整来一个新郎官儿?那下次又会是什么?”二把手嘀咕着,显然整件事情给了他极大的心里压力,非得不停的说点儿什么才能缓解这种压力。
  “别说了。”刘二爷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忍不住呵斥了一句,他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梦中诡异的船被掀起了布帘,那一双双脚……男人穿着黑色的布鞋……
  人和人不同,有的人需要不停的去说点儿什么才能缓解压力,而有的人面对压力却是喜欢安静的思考,刘二爷作为一个喜欢安静的人,被二把手刺激到了痛处,所以也就爆发了。
  但吼完之后,刘二爷和二把手两个人都愣了,先是刘二爷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你看我这……确实是因为心里太烦躁,这对不起啊……”
  刘二爷有些语无伦次,而二把手却忽然释然一笑,拍了拍刘二爷的肩膀说道:“我能理解,一样一样啊!所以,我才不听的啰嗦,这谁都还希望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啊。”
  说到底,都是给吓的!两人说话间,就已经来到了林建国的窝棚。
  “就在这儿等吧,建国他不喜欢人靠近他的窝棚。”停在窝棚十米开外的地方,刘二爷如此对二把手说道。
  “嗯。”二把手此时也没什么官威,面对死亡,谁都是普通人,更何况只是让他站在这里等等。
  深秋清冷的月光下,刘二爷独自一个人靠近了那个屋子,然后敲响了窝棚的门。
  ※※※
  同样是深秋的季节,看着细雨纷纷的打落在略显昏黄的河面上,我有些出神儿。
  葛全要说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可我就是回不过神来,只是盯着葛全发呆。
  “承一?”葛全在我面前叫着我,我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看着葛全说道:“完了?”
  “什么完了?”葛全有些不解。
  “故事就这样完了?”我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那具男尸到底怎么样了?那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神奇的林建国到底是什么人?木材调运处的所有人是否安全?另外,这个偏远的镇子有没有遭遇灭顶之灾?刚才发呆也就是因为我想不到故事怎么就这么完了,兀自回不过神来。
  要知道建国之初,是一个‘妖魔鬼怪’横行的年代,太多的破坏,坏了原本的……来不及重建,又有太多的事情让人们无暇分身,在那个时候,一整个村一整个村的消失的事情很多,甚至有很多老一辈记得,消失一个镇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当然,那种影响大,人口多的地方,还是必须得守住的。
  我为故事里那个黄河岸边儿上不远的小镇担心,显然它还不符合这种特征,却偏偏遇见了有能带来‘灭顶之灾’能力的存在,自然结果就让人担心。
  我从始到终都不认为那个林建国是一个道士,因为在故事里我没从他身上感受到道士的‘味儿’。
  “跟你说了很多次了,这不是故事,而是一段绝密的往事。你能听到这一段儿已经算你幸运了。”葛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得瑟,估计又是在提醒我他的本事,圈子里的线索第一人。
  我笑笑没有说话,就算是真事儿,时隔多年,也只能当故事来听,尽管这是一个很让人牵肠挂肚的故事,但和我的现实又有什么关系了?若说起华夏的秘辛,暴露出来似是而非流传在民间的,还是没有暴露出来,只是少数圈内人知道的,不知道有多少,个个都去念念不忘,岂不是很累?
  更何况,我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寻找鬼打湾这个神秘的存在上,即便被这个故事牵动了情绪,我也会很快把它忘记。
  “葛大爷,我们是在问你要鬼打湾的线索,你讲了一个木材调运处的半截故事算什么啊?那是现实里,被人们叫做鬼打湾的地方,你莫非要告诉我们那个木材调运处就是鬼打湾?如果是,你好歹得把故事给讲完了啊?”相对于我的淡然,肖承乾就要着急的多,他显然不会以为那个木材调运处就是真正传说中的鬼打湾,他这样说的目的可能也只是想听完一整个故事,为我们辛苦的漂流生涯带来一点儿乐趣。
  为强尼大爷办完葬礼以后,我就决定带着大家回国了,即便杨晟的忽然出现和他的承诺并不可靠且带着诡异的色彩,但我凭直觉判断,我们应该已经暂时摆脱了在国内被四大势力追杀的处境!
  这个世间,一切都是利益,如果赌上的是去到昆仑这种利益,为它疯狂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以前,我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一个去到昆仑路上的‘破坏者’,如今他们找到了一根可以套在我脖子上的绳子,就算不是十分的‘安全’,但巨大的利益(我可以找到昆仑遗物)也足以让他们放弃追杀我,去赌能不能试图控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