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晕晕乎乎的,应付着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这个脉,那个门已经让我的大脑险些卡壳,更别提那些名字法号,就算我出色的记忆力也开始打结了。
  就如路山所说,热闹,真是热闹啊!一两百人挤满了这个院子,就跟当初湖村避难时的情景差不多。
  路山那是内敛,才形容的热闹,照我心里来说,这里已经是嘈杂了。
  不管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在修者这个极其讲究辈分的圈子里,还是一个小辈,而且代表的是不入世,几乎可以算上是他们眼中神秘的老李一脉,所以不管我怎么崩溃,还是得堆满笑容,接着一个一个的应付下去。
  承心哥就站在我身后,看我的目光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同情’,有我出面,其他人得以解脱,早就找了理由,避开了去,就承心哥还留着,按照他的话,是想看看我这个‘山字脉’的大师兄怎么受苦受难。
  这样的交际应酬几乎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说些有的没的话,都让我口干舌燥,直到快开席了,人们才纷纷从我身边散去,趁这个空挡,承心哥递了一杯茶水给我。
  “没想到我老李一脉一向低调,终于由你这个第三代大师兄创出了一个热闹的名声啊。”承心哥笑嘻嘻的在我旁边说道。
  “你是在幸灾乐祸吧?你明明知道,我们一向不怎么与圈子里的人交往,就算今日热闹,明日散去了,我们也不会因此就真的走入了圈子。”我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是啊,我们一向不怎么与圈子里的人接触,就算接触也是与人为善。可是有些人不一定是这么想的。”承心哥的话像是有所指。
  “什么意思?”我眉头一皱,仔细想来,除了一些事情本身的纠葛,真正稍许针对我老李一脉本身的,说起来只有肖大少爷那一脉,莫非还有别人?
  “你别回头,就装作无意的看看,在西北角,有一个小子盯着你,我一直在悄悄的观察他,从你出现,他就一直盯着你,快俩小时了。如果不是他那目光实在不怎么友好,我都以为他爱上你了。”承心哥笑着小声的对我说道,一边说,一边给旁人打招呼,让承清哥他们出来,快入席了。
  “是吗?该不会是爱上你的,你赖我身上了吧。你知道的,你一男狐狸,男女通杀的。”我也小声的和承心哥开着玩笑,但是目光却装作不经意的朝着西北角看去。
  就是这般不经意,我也直接撞上了一个目光,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这真的如承心哥所说,有人在一直观察我。
  当我和他对视的瞬间,我还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他就立刻转开了头去,但我心中却一下子想到了之前,是他?
  第四章 挑衅
  严格的说起来,这个人和我并没有什么交集,唯一让我对他有印象的事情,也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的惊鸿一瞥。
  那时,我才从昏迷中醒来,要和路山一起去看陶柏,刺眼的阳光下,我发现了一个人在盯着我,可是没看清楚人已经不在了,弄得我当时还以为我看错了。
  如今,在这里再次注意到这个人,凭借着我那强悍的记忆力,两个身影一下子交错在了一起,我敢肯定我的判断不会出错。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我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一边假意和承心哥说笑,一边悄悄的把他打量了一番。
  是个年轻人,看样子和我年纪差不多,个儿中等,一张脸蛋白净斯文,就是神情有些傲气,目光也有些阴霾。
  我不是相字脉,第一眼就要把人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算相字脉不结合各种具体的情况,也不敢轻易的给人定性。
  不过看人第一眼的印象,总是有着很大的参考价值,我凭感觉觉得这个人不是一个大气的人,而且那么傲气,应该也是颇受师门宠爱?
  这样想着,我和承心哥已经入了席,而承清哥他们也陆陆续续的到了,一张很大的圆桌,坐了20人,几乎是辈分颇高的人都坐在我们这一行人身边了。
  毕竟这一次的事件,我们莫名其妙的得了一个名声,成为了这次宴席的‘主角’,就算想低调也低调不来了。
  我不明白那个年轻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而且颇不友善的样子,但随着开席,几杯米酒下肚,我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情了,原本我就不是太上心。
  乡村菜新鲜,米酒后劲绵长,这宴席吃到中途,我的心情已经十分的开心!大口吃菜,几乎是来者不拒的喝酒,昏迷了两天的我就跟一个饿死鬼似的,哪怕承心哥几次提醒我山字脉大师兄要注意形象,也是被我抛在了脑后。
  如果这宴席就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也不失为一次愉快经历,可世事却偏偏不是如人所料。
  酒至半酣,菜也热了一次,眼瞅着宴席就快结束了,我也有些酒足饭饱想跑路的意思了,麻烦就来了。
  “老李一脉原本就好大的名声,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罢了。如今到了徒孙这一辈,估计是改了心思,想要光耀门楣了,这名声更大了!就是不知道我这种小辈的人,有没有荣幸和陈承一,老李一脉山字辈的大弟子喝上那么一杯呢?”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那个时候,我正在专心的啃着碗里的一块大排骨,猛地一听这个声音,肉差点没卡在我嗓子眼里。
  我是坐着的,来人是站着的,加上那语气就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话里虽然恭敬,事实上傻子能能听出来,其实是带刺儿的,配上那个明显很是傲气的语调,让人很不舒服。
  我肉差点卡在嗓子眼里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下意识的想抽他,理智制止了我,这种矛盾的碰撞导致的结果。
  这年轻人的话让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毕竟这桌上除了我们这一行人,都是些老头老太太,人精似的人物,哪能听不出那个年轻人的挑衅之意?
  只不过人家字面上是客气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加上这里来的,应该都是和湖村有关系的门派,说不定就是那个大门大派的弟子,也不好出面呵斥,然后这尴尬就化为了沉默。
  “纪清,这桌上坐着的都是些长辈,你多喝了两杯,就没大没小的跑这桌来乱什么?”在这沉默中,有一个老者忽然开口了,他的脸红彤彤的,估计三国里形容关二哥面如重枣就是这样的脸色,总之看起来颇为威严。
  说起来,这个老者我也有些印象,就是一桌子的长者对我都还算热情,没摆什么架子,就独独他对我不冷不热,虽说不至于失了礼数,但也让人感觉到隔阂。
  当然这只是个印象,不代表心里的喜恶,我没有自大的认为全世界的都该喜欢我,对我热情,就算第一眼看我就不顺眼都是正常的事情,这种小事本就不足以上心。
  只是现在他忽然开口,明显证明他和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有渊源的,那这事情就颇值得玩味儿了。
  我几口啃下了排骨,扯来一张纸,擦了擦手和嘴,眼角的余光早已经瞥见,这个年轻人就是今天一直盯着我的人,既然他师门长辈说话了,这样的事儿,我反倒不好接话了。
  “师叔,我没有喝酒,没有胡闹呢。这是今天第一杯酒,想着来敬一下咱们圈子里风头最盛的年轻第一人,也是应该的。”面对这个老者,纪清的声音总算有了三分恭敬,不过看样子就缠上我了。
  这番话说得这算合情合理,那老者也就没说话了,大家更不好开口,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估计也是想看看这般事情我该怎么处理?是气不过,出言讽刺呢?还是当什么也没发生。
  我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伸手就端过了酒碗,不过心里膈应,什么风头啊,第一人啊这种形容词搁在我身上,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人其实是在讽刺。
  但也无所谓,我是没有兴趣知道他为什么讽刺我的,除非他是直接的惹到我。
  不仅是我,就连言语上从来不肯吃亏的承心哥,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就接着夹菜了,一向脾气火爆的肖大少爷正很没形象的和一条鱼较劲儿,嘴上骂了一句:“煮熟的鱼一条,刺还多,能刺人,也是鱼,而且也是被煮熟的鱼。”
  那年轻人看了一眼肖承乾,眼中不满的神情一闪而过,接着注意力就落在了我身上,我大剌剌的站起来,双手捧着酒杯,简单的说了一句:“那就承蒙你看得起我,先干为敬了。”
  说完也不管他怎么想,酒杯强行的在他杯子上碰了一下,就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举杯示意一下,坐了下来。
  这番处理就是我最给面子的处理方式了,到我坐下来的时候,明显看见郑大爷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的表情,毕竟给了主人家面子,没有当场发作。
  说起来,年轻人,哪个不气盛?就算当场斗法,别人又能说什么?
  “咦,我说你啊,来敬酒,人酒也喝了,你为什么还站在这儿啊?回去坐着吃饭吧,难道嫌主人家菜不好?”在我喝完酒以后,那纪清并未离去,而是直愣愣的站在了我的身边,我是懒得理会,免得一旦接话,多生是非,但肖大少爷忍不住。
  其实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纪清看了肖承乾一眼,直接扔了一句:“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有什么权力让我离开?”
  “你不用认识我,你滚不滚和我也没关系,但是你挡着我夹菜的视线了,也影响我吃饭的心情了,所以我就让你离开,可是好?”肖承乾说话间,已经一把扔了筷子,站了起来,双手插袋,那样子才是真正属于一个大少的嚣张。
  那种气质配上这番话,竟然让人觉得由他说出来,那是一个理所当然,尽管事实上也相当的欠打。
  此时,那个脸色泛红的老者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毕竟自己师门的弟子被人这样侮辱,做长辈的脸上也挂不住,无奈这是小辈的口舌之争,他一个长辈又怎么好插嘴?只能咳嗽了两声,望向了郑大爷。
  郑大爷的脸色也比较难看,说到底他是主人家,只得站起来说道:“都坐下,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今天大好的日子,吵架多难看!不给我面子那就算了吧。”
  肖承乾估计也出了气,倒是坐下了,反倒是那个纪清此时忽然上前了一步,大声说道:“其实我是想找陈承一切磋一番,既然他的朋友已经撕破了脸,我也用不着客气了,陈承一,你敢是不敢?”
  找我切磋,为什么?我又在啃一块排骨,这一次肉又差点儿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第五章 热血青年的渊源
  肉卡在嗓子眼儿里,跟上次的情况一样,我是很想反手抽一顿这个小子,但理智阻止了我,心里憋屈,所以肉咽不下去,只能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一次没有人应他,包括肖承乾这个家伙都没有冲动,我不知道肖承乾那一脉具体是怎么教育他的,但从我入门开始,师父曾经让我牢记在心的第一条训诫就是,道术绝不能用来好勇斗狠,更不可在普通人面前轻易展示。这是师门的两大忌讳!他问我敢是不敢,的确好笑了点儿。
  我肯定是不敢的,因为在以前不管是与林辰的几次斗法,还是鬼市出手,都是事出有因,或者师父首肯,和他动手,就是犯忌了。
  我咽下了卡在嗓子眼儿里的肉,又喝了一大碗米酒,擦了一下嘴,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站起来,首先对那纪清说道:“我是真真的不敢,让你见笑了。”
  然后对桌上的各位长辈抱了个拳,作了个揖,很是抱歉地说道:“各位长辈,承一大病初愈,精神有些不济,这酒一多,也就觉得扛不住了,想提前下席休息一下,望各位见谅。”
  “也是,昏迷了两天,实在不易硬扛着,去休息吧。”首先体谅我的就是郑大爷,我到底没和纪清来一场无聊的斗法,多少也让郑大爷松了一口气,毕竟主人家在这里,斗法无论输了谁,主人家都觉得尴尬不是?
  郑大爷一开口,大家纷纷表示赞同,除了那个红脸老者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做过分的表情。
  一时间,要求斗法的纪清倒被晾在了一旁。
  我礼貌的一一抱拳,感谢,然后就要下了席,这时纪清开口了:“原谅承一兄不敢斗法,是因为伤势未愈,不想让小弟占了便宜啊,那小弟随时候着承一兄。其实,小弟也只是想和承一兄切磋一番,让承一兄指点一下道术而已。”
  这还没完了不是?刚才嚷着撕破了脸,这下又这般恭敬,我回头看着纪清,实在搞不懂这小子为什么就这般赖上我了,而他师长的态度也是这般的奇怪?
  “不用候着我了,我说了我不敢与你斗法。”我一字一句的对他认真说道,感觉到了这时耐心已经被磨掉了一大半。
  “承一兄,鬼市一战,圈中盛传你是年轻一辈第一人!你这样推三阻四,这不是弱了咱们华夏圈子年轻人的名头?要知道,不管是南洋,东亚,甚至西方都有圈子,看咱们笑话吗?”纪清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南洋?东亚?甚至西方,你说欧洲?好可惜啊,我一个也不认识,所以就管不了他们怎么看!更没有那个觉悟要抗住圈子的名声,你去吧,我现在认定你已经是年轻一辈第一人,历史的重任,圈子的光辉交给你了。”我的耐心已经被这家伙纠缠到了极限,眉头微皱的说道。
  话刚说完,肖承乾就在我身后大笑起来:“哈哈,我可不承认他是什么第一人,但就是不与你斗法,你要如何?你待如何?你准备咬人吗?”说完话间,肖大少爷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白手绢,擦了一下嘴,整套动作优雅无比,然后把手绢扔在了纪清脚下。
  刚才还在大笑,此时他的神情已经变得有些阴沉,就如我同他第一次见面那样,他小声的对纪清说道:“老李一脉个个喜欢讲道义,心软的跟大姑娘似的,但我肖承乾不,如果你继续惹我,让我记恨上了,我可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跟毒蛇似的,真的。”
  或许是此刻肖承乾的神情太过阴沉,也或者是肖承乾此刻的气势有些吓人,总之肖承乾说出这番话,那纪清是倒退了一步,一下子脸涨的通红,肖承乾已经自报了家门,而以他背后的势力和他的身份,他在圈中的名头也不弱,想必那纪清是听说过的。
  而肖承乾组织做事儿,就真如肖承乾说的那般,可不像我们老李一脉那样好说话。
  说完这话,肖承乾转身一把揽过承心哥说道:“走,陪我睡午觉去,我这酒也喝多了。”
  “什么叫陪你睡午觉,请你说说清楚。”肖承乾刚说完这话,大家莫名其妙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俩的身上,估计承心哥以为肖承乾在陷害他,此刻眼镜之下的那双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精光一闪的模样,让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肖大少估计是怕了承心哥,赶紧解释道:“你和我一个房间的啊?我没带钥匙,就只能拖着你了,俩大男人怕啥?难不成我还叫个女的啊。”
  承心哥没有说话了,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纪清,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合魂的影响,那目光像极了一只狐狸在思考什么事情,最后他对如月说道:“就不劳烦你了。”
  转身和肖承乾走了,这个时候的如月正在小口的撕着一块腊肉吃,听着承心哥这话,一双大眼睛眯着笑,跟弯月亮似的,点点头说道:“那也好,我自己也不用劳烦了。”
  我听得一滴冷汗掉下来,玩药的,和下蛊的,如果他们想整一下纪清,估计那小子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好在他们放弃这个打算。
  打了个呵欠,我到底是有些软绵绵,懒洋洋的,所以不再看着纪清,而是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可那已经被肖承乾‘威胁’的有些小怕的纪清,忽然就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在我身后大喊道:“陈承一,我是不会放弃的,你等着,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说这话时,我正跨过门槛,听他这么热血的一喊,差点被门槛绊倒,摔在地上。
  太热血了,让我不由得想起我爱看的热血漫画中,夕阳下,男主角在手上以后,朝着夕阳大喊我是不会放弃的,然后旁边总是有个人会热泪盈眶的被感动到,说点儿什么青春真是让人感动之类的话。
  我觉得我现在对那纪清也讨厌不起来了,感觉他就是个比我年轻时还二的二愣子,我简直怕了,也惹不起,赶紧‘狼狈’的跑回了后院。
  ※※※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在我养伤的那个安静小院,我们一行人聚在了一起。
  一条长几,两壶清茶,几把手工的竹椅,让这个下午安宁而美好。
  所有人都有些懒洋洋的样子,尽管已经是午睡过后,除了路山,他正严肃低沉的和大家商量在上午和我商量过的事儿。
  却不想得到了一致的答案,这算个什么事儿?你自己想好说辞,找我们对词儿就好了!然后就一个个兴致勃勃的去看陶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去了。
  路山的神情有些古怪,他望着我说道:“承一,是不是你没告诉我一件事儿,其实你才是那个最靠谱的人?”
  “我?更不靠谱,不过要端大师兄的架子,不得不做靠谱的样子。”我抿了一口茶,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靠在竹椅上,随口说道。
  路山也莫名的放松了,半靠在竹椅上,喃喃地说道:“是啊,你们都不靠谱。但经历过万鬼之湖以后,我就偏偏觉得你们是可以用生命来信任,托付的人。”
  我微微一笑,然后说道:“麻烦,好好说话,别一天没事儿说电影台词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