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江一的命令,让我们原地等待,他会来这里。”路山说起这个,眉头立刻皱紧了,烦躁之中又摸了一支烟出来。
  江一?要来?江一是怎么知道的?
  我正待说话,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我听见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一定是承一小哥儿醒了,我去看看。”
  这个声音是郑大爷的,他还是那么中气十足,人未到,声先至,他的忽然到来,倒让我和路山不好再继续谈下去。
  路山的神情恢复如常,而我也做出了一副平静的表情,正巧,我也想问问郑大爷湖村的情况,他来了也好。
  门推开了,郑大爷走进了屋子里,看起来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可我却从郑大爷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灰败,至于为什么,我暂时还想不明白。
  “承一,两天了,你到底是醒了啊。”路山端来了凳子,让郑大爷在我床边坐下了。
  “还费大爷您劳心挂着我,这不是醒了吗?”我随意客气了一句。
  “客气啥,说起来你们这群年轻人真的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不仅是湖村的大恩人,也解决了万鬼之湖的危机,该是我们感谢你们啊!你还跟我客气?”郑大爷笑得很爽朗,很开心,这话虽然说的客气,但是特别的真诚。
  我也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其实哪里只是我们的功劳?仔细想来,摆渡人,弘忍大师,数百的佛道两家灵魂,还有封印在界碑中代代累积的灵魂力,念力,怎么说也不是我们单独完成的整件事。
  只不过这件事情牵扯了太多,我不接话,是我不方便明说,也不知道承清哥他们解释说明了一下情况没有,看样子,应该是隐瞒了一些。
  想到这里,我岔开了话题,问郑大爷:“湖村呢?被围了那么多天,情况如何?”
  说起这个,郑大爷的脸色变得沉重了几分,说道:“牺牲是一定有的,但好在最关键的时候,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动用了秘术,保住了大多数人。湖村还在,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万鬼之湖的危机解除了,但我湖村一脉还是得世世代代的守护,以防阵法被破坏啊。”
  郑大爷说的异常感慨,我想起了郑大爷眼中那一丝灰败,忍不住有些担心这个直爽的老人,不禁问道:“那大爷,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不碍事,反正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我们修行之人讲的是功德!能在这个年纪,还累积一把功德,我很开心了。”郑大爷并没有明说什么,但我已经猜测到了,郑大爷所谓的秘术,一定动到了他的本源,才会显出一丝灰败之色。
  情况其实是很不乐观的啊。
  但既然郑大爷不愿意多说,我也不好多问,只是从心底佩服这个老人。
  谈话暂时进入了沉默,郑大爷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站起来说道:“既然你醒了,我去通知他们,准备宴席,好多人准备见你了,你快点儿收拾收拾吧。”
  “我来帮忙吧。”一直沉默的路山忽然就说了那么一句。
  第二章 路山的心事
  路山这句我来帮忙吧,说的有些急切,也有些刻意了,弄得郑大爷狐疑的看了一眼路山。
  路山倒是很自然,一边帮我整理出要穿的衣服,一边说道:“他昏迷了两天没吃东西,有些虚,所以帮他弄一下好见人,总不能叫姑娘做这个吧?”
  “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感情可真好,那好,我就先出去了,今天一定得好好喝一台。”郑大爷念叨着出去了,而路山则真的帮我换起衣服来。
  我有些不适应,一把扯过衣服,说道:“你玩真的啊?我自己能行。”但一下子起身,我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没什么力气,虚的慌,与之相反的是,灵魂力却前所未有的澎湃。
  路山从我手中拿过衣服来,说道:“什么真不真的,帮朋友穿下衣服而已,以前也常常那么照顾陶柏。”
  “陶柏醒了吗?”我问道,当然只是随意一问,陶柏这小子很强壮,按说应该早就醒了。
  “没有。”路山的神情又忧虑起来,手上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难道陶柏有事儿?”看路山的表情,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承一,其实我想开口和你商量一件事儿!”路山又摸出一支烟,烦躁的表情又浮现在他的脸上。
  我一把抢过他的烟扔了,说道:“再抽能抽死了,你直接说吧。是不是关于陶柏,关于江一?刚才你说江一要来,我心里就感觉不好。”
  “你之前一直在昏迷,我这两天也睡不好,索性就随时来守着你了,我心里有事儿啊。”路山叹息了一声。
  “这次叫援兵,闹出的动静应该不小,惊动江一也是正常。我能猜测到你烦心事儿的一部分,那就是我们这次行动基本上是瞒着江一的,你有顾虑是吧?”我皱着眉说道,怪不得路山的眼睛那么红,原来几乎是熬了两天的夜,也怪不得我醒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
  我能猜测到他心事的一部分,虽说这一部分已经够让人焦虑了,但绝对不至于让路山焦虑到如此的程度,我静待着路山的下文。
  “这也算一部分吧,不过这个我自有应对的办法。江一对我是十分信任的,你别问我这份信任到底来自于什么基础,总之你相信这个就是了。虽说,这次事件以后,这份信任会大打折扣。我真正担心的是陶柏这一次的状态,我没有把握在江一到来之前,他能醒来。”路山认真的说道。
  “你情愿‘背叛’江一,也要跟着我们的行动吗?”我能感觉路山十分在意能否和我们一起,在意到情愿敷衍江一,情愿消耗江一对他的信任,也不愿意脱离这次行动。
  “这样还算不上背叛吧?”路山的眉毛轻轻一扬,不算太在意的样子,然后接着说道:“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认为我有恶意,如果你真这样认为,我只能在现在给你保证一句,我没恶意,多余的解释没有,你能信任我吗?”
  说话的时候,路山已经脱去了我身上的t恤,给我擦好了身子,套上了一件衬衣,看似很随意的谈话,可他的语气却是无比的认真。
  我一边帮忙系着扣子,一边说道:“能称得上是朋友,之间能有什么恶意?更何况,我们曾经生死战斗过,这关系比朋友更进一步。我只是好奇罢了。”
  路山的手稍微颤抖了一下,然后说道:“可惜我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反而要你冒险帮忙,你愿意吗?”
  “说来听听。”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已经倾向于我要帮路山了。
  “我们回来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是看着陶柏昏迷着回来的,我希望在陶柏昏迷的期间,能够不让江一看见他,我一个人绝对做不到这个,就算与江一翻脸,也没有任何的作用。”路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眉头紧皱,眼神期待的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他的全部希望。
  “你不喜欢江一?你用上了翻脸两个字?江一是什么样的人?”我一连串的问了路山一堆问题,自然,因为我对江一这个人也充满了疑惑。
  “对江一我看不透,也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单纯的感觉他其实很危险,但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至于用上翻脸二字,不过是因为陶柏对我来说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和江一翻脸。”路山低头对我说出了这番话,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微微皱眉,我知道路山没有对我撒谎,可是这话也等于什么也没说,他的秘密好像很多很多的样子,多到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放开。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只有两句话,第一,他没有恶意。第二,他至少没有欺骗。
  还需要什么理由呢?不需要了吧,于是我说道:“陶柏会昏迷多久?你心底应该有数吧?如果昏迷时间很长,这事儿怕就麻烦了!如果是短时间内,我大概有些把握吧。”
  拖住江一的办法很多,但拖住的时间长短绝对是一个问题。
  “根据江一的话,他最多明天上午就到了。而陶柏这一次,至少会昏迷五天,也就是说,他最早醒来也会是明天晚上了,这是最好的情况,其余的情况不可估量。如果,你能拖延江一到后天晚上,应该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路山认真的说道。
  拖延他将尽两天?那我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到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点点头,从床边坐起,然后说道:“你最好把陶柏转移一个地方,做好两手准备,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路山扶了我一把,说道:“另外,还有一件小事儿,就是陶柏为什么受伤的原因需要隐瞒,最好大家能找到一个完好的理由,然后对好词儿,按照江一的性格,他一定会详细询问事情的经过的。”
  路山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揉了揉额角,说道:“这倒是一个问题,这万鬼之湖具体发生了什么,到底只有我们知道,其中有些事儿,我不想江一知道!最好我们把所有的事儿都对个词儿吧?你先去把他们叫到一块儿,至于我,先去应付一下那些想见我的人,然后再说吧。”
  “嗯。”路山递给我一个刮胡刀,然后说道:“你要去看看陶柏吗?”
  “要,这出门我先看看他,再去应付其他的人吧。”我接过刮胡刀,走到镜子面前,开始刮起胡子,心中的感觉却不是那么平静,总觉得在这湖村应该还会发生点儿什么事情?
  但是会是什么事儿呢?我又没有那种生死危机的感觉。
  想着心事,沉默的刮完胡子,我和路山出了门,一开门,那耀眼的阳光一下子刺得我差点儿睁不开眼睛,在一片模糊中,我恍惚看见在院子的那头,有个人倚着柱子正盯着我,但是等我适应了那阳光之后,仔细一看,却没看见那个人的身影了。
  见鬼了吗?这是不可能的,也不想想这里呆着的都是什么人?这三进三出的院子,就算郁翠子来了,也不见得能轻松的自由来去。
  我有些发愣,加上身子虚,脚踩在地上有些软绵绵的,刚走一步,就差点跌倒。
  路山一把拉住我,说道:“承一,你不是吧?昏迷两天,虚成了这个样子?”
  “没,我只是看见刚才有个人在那儿看着我。”由于灵觉的关系,我对人的目光分外的敏感,那个人我刚才没看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死死的盯在我身上。
  顺着我指去的方向,路山仔细的看了一眼,说道:“你和陶柏住这小院,是再安静不过,一般没人来。不过,这段日子湖村热闹,听说你醒了,对你好奇来看看你也不是啥太奇怪的事儿。”
  路山随意的猜测了一下,毕竟大战刚过,我们所有人的心还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不会觉得还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路山的理由也说得过去,加上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危机,想了想,也就不是太在意了。
  陶柏的房间就在我的旁边,我就任由路山领着,去到了陶柏的房间,站在门口,路山忽然转头苦笑着对我说道:“你等一下进房间,也就知道我为什么一定不让江一看见他了。”
  这话倒是充分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而路山在前方已经推开了房门。
  第三章 盯着我的人?
  在这种好奇下,我飞快的走进了屋子,一眼就看见了睡在窗下那张大床上的陶柏。
  他平躺着,身上盖着一张薄被,呼吸一看,乍一看,睡得平和舒适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朝着屋内走了几步,我就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普通人来这里,或许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是修行之人对各种气息特别敏感,更何况是我这种灵觉出色的人,在那一刻我发现了这屋子里的气息不正常。
  路山倚在门边,对我说道:“你感觉到了吧?”
  “嗯,这屋子里充满了外泄的纯阳之气,更糟糕的是随着陶柏的呼吸一收一放,只要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人,都知道这与陶柏有关。”我尽量语气平静的说道,但心里却已经是震惊之极,一个功力深厚的修者,可以做到气息气势内敛,更进一步,就可以做到收放随心。
  陶柏这个情况应该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纯阳之气,导致气息外泄,但夸张到这个地步,几乎布满了整个屋子,却是少见。
  “其实这种情况我是有防备的。”路山走过来,指着屋子的一角,在那里刻画着特殊的符文,路山接着说道:“在那里,那里,那里也有!这种符文是为了防止气息外泄的,也算是我这一脉的不传之秘……可也只能做到不让这些气息传出屋外这个程度了。一切异相,都要等陶柏醒来才会恢复。”
  “嗯。”我随口应了一声,陶柏身上的秘密比路山的秘密还让人好奇,联想起他在万鬼之湖战斗的种种,倒也可以解释的过去。
  但就算如此,也总是觉得这个人特别啊,他不像是一个修行有成的高手,在平日里却可以气息内敛到我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却不想在昏迷的时候,却是这般模样。
  看着我思考的样子,路山走到了我身边,说道:“承一,我知道你很好奇。但是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很好多,知道了会活得很累很累,真的,就像我。”
  “就像你?”我看了路山一眼,莫非他的平和内敛深沉都是这种苦累磨练出来的?
  “是的,就像我。”路山苦笑了一声,然后说道:“看吧,进了屋你都能感觉到不对劲,更何况江一?如果他在想进一步探查的话……”
  说话间,路山走到了陶柏的床边,一把掀开了陶柏身上的被子,我一看之下震惊,我发现陶柏被被子盖住的地方通红一片,是非常夸张的红色,就如同一团火在燃烧,那些红色还隐隐的流动,就如羽毛的纹理,看恍惚了,还觉得陶柏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红光。
  “这个情况算不错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这样通红,跟煮熟了的大虾似的。如今四肢上和脸上的已经褪去了。”路山说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情况?”在万鬼之湖的时候,陶柏还算正常啊。
  “就是在万鬼之湖的时候,他的魂魄从光柱里出来以后,就开始了。只不过你们没发现而已,他这样的发作,一般是从胸口开始,蔓延到全身,然后又慢慢的褪去,缩回至胸口,最后才恢复正常,在万鬼之湖只是开始,所以你没发现。后来你昏迷了,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身上大部分地方就已经这样了,好在那时还没冲上头脸,到省去了我一些麻烦。”路山苦笑着解释到。
  这是什么怪症状?我从来闻所未闻,但想起了陶柏的种种,还有后来引来的朱雀之力,我还是忍不住喃喃地问道:“他是人?还是朱雀?”
  这个问题很傻,陶柏明显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朱雀有可能存在吗?即使存在,估计也和传说中的龙一样,根本不可能在这片空间。
  但面对我的问题,路山却认真了,他对我说道:“事实不是你猜测的那样!没有朱雀,哪来的朱雀?”说到这里,路山的态度有些激动。
  我不明白路山为什么那么激动,说实话,这根本就不像路山的处事风格,估计他也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波动,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说道:“承一,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说,你看这世间这么多出马仙,真真假假,世人分不清楚。可我们总是知道的……道家人虽然出于很多原因,从来不去招惹那出马仙,但心里还不清楚?出马仙也是人,难道你能说他们是一条蛇?或者是一只黄鼠狼?”
  路山这话别人听来,或许是莫名其妙,和我们要谈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可我知道,这已经是路山给我的一点儿答案了,这个答案模模糊糊,不能深究。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陶柏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点头,拍拍路山的肩膀对他说道:“这个忙我会帮,而且陶柏这孩子不错,且不论他是人,就算他真是朱雀,我也当他是陶柏,尽管我这人想象力异常的缺乏,不太能接受这世间有朱雀的事实。”
  路山望着我笑了,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感动,他反拍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去前面的大院儿吧?别人等久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该说了。修者中脾气怪异的,自视清高的可有不少。”
  “那也是。”我也笑着说道,然后和路山一起走出了这间屋子。
  ※※※
  我一向不喜人情应酬,特别是一屋子陌生的人纷纷装着熟络,互相嘘寒问暖,扯淡一阵儿,就好得跟生死兄弟一般的这种,我更是从骨子里应付不来。
  但人情应酬这种事情,却是这世间最无奈的事情,毕竟人是孤独的群居动物,既有自我防备,希望保持安全距离的天性,也有群居交流的社会属性,所以这件事是每个人都避免不了的,除非已经彻底的避世清修。
  修者的圈子在普通人眼中看来神秘,事实上这人情应酬和世间普通的也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