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话,又开了一瓶二锅头,看着刘师傅,刘师傅一迭声地说道:“倒上,给我倒上,人生难得几回醉,这怕是我最后一回醉了。”
  我依言把酒给刘师傅倒上了,在倒酒的过程中,我轻声的对刘师傅说道:“什么叫最后一回醉了,过些日子,你不是叫我过来吗?我天天陪你喝。”
  “呵呵,那不能喝,那一个月时间,是我要传道统给你呢,哪能喝酒?”刘师傅眯着一双醉眼,对我说道。
  刘师傅要把他的道统传与我?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对刘师傅说道:“刘师傅,我怕是不能跟着你学那个,贪多嚼不烂,我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啊。”
  刘师傅一下子火了,拍着桌子说道:“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咋的?难道你就生生的看着我这门手艺断了传承?我还有脸去见我祖宗吗?”
  “没,真没有!”我认真的对刘师傅说道,然后稍微思考了一下,对刘师傅说道:“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这小子在制器方面一定会有天才的,因为他之前算得上是阵法大师了,而且是年轻一辈的阵法大师。”
  “嗯?这制器阵法的确很重要,毕竟很多东西要起作用,主要就是要篆刻阵法。你介绍的人,人品我信得过,就如你和你师父,人品我都信得过,那到时候带来我看看吧。”刘师傅抿了一口酒,竟然非常直爽的就答应了。
  我能理解他这一份直爽,到了这个时候,生命所剩无多,这一份道统能传下去,就已经是幸运,何况还是一个有天分,人品又靠得住的年轻后生来承这份道统呢?刘师傅没有拒绝的理由。
  仿佛说好了这个,也放下了刘师傅的一大桩心事,他痛痛快快又喝了一大口酒,对我说道:“承一,你不要怪珍梦,其实我对她终究是恨不起来的,都是怪我啊,再好的孩子,这么长时间的躺在床上,还要承受着身体的痛苦,看着自己‘腐烂’,心理都会扭曲的。是我,怪我,我凭什么能对她生气啊?”
  我不说话,只是陪刘师傅喝着,如果这样想,他能好受一点儿,那么就让他这样想吧,哪一对父母不都是如此,就算自己的孩子千错万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难道心里就不会给自己的孩子找理由吗?
  父爱,母爱,那是割不断的,最有韧性的爱,到死也不会消亡,既然是这样,又为何不找个理由让自己好过一些呢?
  有些事情,有些爱,你谈不了原则,即便是那个承载你爱的人,被全世界所唾弃,你也没办法不爱他(她)。
  第十章 影碟的内容(一)
  我是第二天上午才离开的刘师傅家,刘珍梦就和我预料的一样,到我离开她都没有回家。
  昨天,我和刘师傅一直交谈到深夜,才各自睡去,因为酒醉,刘师傅说了很多,我都记得,记得他说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寂寞。
  记得他说他一个人弄顿简单的吃的,都要花一个小时时间,还是在屋里有东西可吃的情况下。
  他也说,刘珍梦偶尔会给他带吃的回来。
  他还告诉我,其实他偷偷放了一个阴魂跟在刘珍梦的左右。
  “承一啊,我是没办法,这孩子从我给她续命开始,就是电视陪着,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她没有朋友,更没有爱情,所以她很喜欢接触男孩子……承一,你能理解吧?可是,我害怕来娣的身体被她糟蹋了,然后我……”
  刘师傅终究没有说下去,但是我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就够了,他的父爱到底还是没有超越底线和善良,他知道不能让自己女儿的欲望糟蹋了关来娣。
  我走的不是那么潇洒,也潇洒不起来,所以到附近的菜市场给刘师傅买了一大堆吃的,放冰箱里,更不嫌累的,搬了一个冰箱到刘师傅所在的三楼,在里面堆满了方便食品。
  我原本还想去保姆市场,请个保姆什么的来照顾刘师傅,可惜被刘师傅拒绝了,他说不想有人参与他和女儿的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刘师傅的表情苦涩,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我却不想去猜测了,有些事情知道了,无力改变,还不如不知道。
  离开的时候,刘师傅送我一路送到了小区门口,他不在意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毕竟他老的太吓人了,可他还是执意的送了我那么远……
  在我要上车的时候,刘师傅小声对我说了一句:“如果珍梦有你一半那么孝顺,我哪怕背负百世的因果又如何?”
  我一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对刘师傅笑了笑,然后让他回去,自己上了车。
  或许,在刘师傅的梦中,想要强留的只是很多年以前那个脆生生的叫着爸爸的刘珍梦吧,只可惜终究只是强留的……
  ※※※
  到了北京,我没有要任何人来接我,只是自己打车径直去了承清哥的家。
  难为承清哥那么爱清静一个人,如今家里可热闹的紧,承心哥,承真,承愿,如月,慧根儿,连沁淮都来凑热闹,所以,一进门,我看见的就是承清哥的苦瓜脸。
  一副不堪忍受,却不得不忍受的表情。
  没有多余的废话,难得我们几个师兄妹聚齐了,当然第一件事,就是要一起看那一张收藏已久的影碟,沁淮这小子倒也会来事儿,在这种时候,主动的避开了。
  不是他不好奇,而是这种牵扯漩涡太深的事儿,又是我们师门的事儿,以他的身份的确不好知道太多。
  随着影碟的放映,房间开始安静了下来。
  每一个人都在认真的观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影碟就播放完了上一次我看过的内容。
  到这里的时候,影碟出现了短暂的黑暗,接着有画面的镜头出现时,地点已经在另外一个地点了,是在一艘船上,镜头有些摇摇晃晃的不稳。
  然后我们听见了一阵儿噪杂的声音,这其中我特别分明的听见了师父的声音,但具体在说些什么,声音开得再大也听不清楚,除非用专业的设备,我们没有那个。
  但江一有吧,我点上了一支烟,皱着眉头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这个,仿佛只是本能的想到了。
  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吧,江一既然如此坦然的把影碟交给我,那至少说明他没有看出什么来。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镜头已经开始慢慢的转开了,开始拍摄周围的景象,这是一段陌生的江面,周围是不知名的低矮群山,青青绿绿的,看起来很美。
  我们都仔细的盯着这个地方,但就凭几个镜头,根本认不出这是哪里,记忆里也没有什么地方和这里重合,包括从小跟着王师叔走南闯北的承真都一脸茫然。
  看来,光凭影碟就判断师父他们的足迹根本就不现实。
  拍摄了一小会儿风景,又一次是师父站到了镜头面前,这一次没有和慧大爷的打闹,师父就是那么平静的站在了镜头的面前。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站在镜头面前的师父虽然一脸平静,故作轻松,实际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态。
  我双眼紧紧的盯着镜头,发现师父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感觉,衣服却很干爽,干净的样子,看着像才洗过澡一般,但是真实的情况是这样吗?
  我看着周围的江面,总有一种师父下过水的感觉。
  “承一,这里的风景也不错,特意拍摄来给你们看看。”师父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对我说道。
  接着,他背着双手,慢悠悠的踱步到了船舷边上,镜头也就那么晃晃悠悠的跟着他,师父望着江面,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我说话:“承一,离开你也有一段日子了,最近老想起和你小子在竹林小筑的日子。”
  这一句话原本让我有些伤感,可是下一句,师父就话锋一转,莫名其妙地说道:“那真是一段倍受折磨的日子啊!”
  我一下就愣了,倍受折磨的日子?
  而我师兄妹们,同时转头看着我,连如月也是,那目光中尽是问询的味道,弄得我脸一红,‘恼羞成怒’地说道:“看啥看,好好看影碟,我咋知道这个死老头儿为啥会这样说?!”
  只要看着师父,我不自然的就会用上和他对话的语气来说话,连死老头儿这种用词也不自觉的用上了,我甚至还有我屁股马上就会被踢一脚的错觉,可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
  师父还只是在电视里说着话:“知道为什么吗?和你住在一起,就只能吃你小子做的饭,你完全就没有掌握做饭的精髓,做牛肉,一定要配上香菜,做鱼就一定要有芹菜叶子提味儿,你小子做的是什么啊?牛肉就是牛肉,鱼就是鱼?你为啥你不把牛肉和鱼干脆扔水里白煮了好?你折磨死我了!”
  师父说到最后,仿佛是有一些激动,几乎是跳着脚在控诉我的‘罪行’!旁边还有慧大爷的旁白:“额就说咧,吃素好,吃啥是啥,吃肉真麻烦!就像额吃个鸡蛋,也不用那个啥东西来配着吃。”
  我哭笑不得,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白,我是这样的做菜的吗?是这样的吗?师父为啥要在影碟里和我说这个?
  他这番话,已经引起了巨大的效果,就比如正在喝茶的承清哥‘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正在吃什么零食的承真,一下子就被咽到了,连声咳嗽。
  然后,每个人都神色怪异的望着我,嗯,做牛肉不放香菜的小子。
  但是下一刻师父好像就平静了,自顾自地说道:“做菜看人,所以我要教育你小子的就是,一件事情就好比做牛肉,不是有牛肉就行了,各种细枝末节的配合,才能做出好吃的牛肉,你小子懂了吗?如果你不懂,你就是把牛肉煮熟了而已,味道也就事与愿违了。”
  说完,师父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气哼哼的转身走了!
  而我却眉头一皱,好像抓住了点儿什么,又没有抓住的样子,可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师父说这句话,一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接下来镜头一转,再一次出现的竟然是承心哥的师父,陈师叔!
  承心哥也一下子就激动了,在镜头前的陈师叔仿佛也有掩藏不住的疲惫,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到此时,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盘影碟绝对不简单!
  第十一章 影碟的内容(二)
  站在镜头前的陈师叔比我师父温尔文雅多了,他看着镜头的目光多是温和和慈爱,就如同承心哥站在他面前一般,他开口说道:“承心,师父这一走,也不知你可好,姜师兄提出为了慰藉你们,录制沿途的一些风光给你们,我是赞同的。”
  “嗯。”承心哥整个人有些发呆,他不由自主的就嗯了一声,犯了上次的我同样的毛病,自言自语的就和师叔对话起来。
  陈师叔没有多说,也和我师父同样走到了船舷边上,然后望着那茫茫的江面还有岸边青山,轻声说了一句:“你我师徒游历了不少地方,始终未尝敢忘这大好河山,唔……也需要我们的爱护,承心,你总归是知道师父做事的习惯的,这一点很重要,不要忘记。”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陈师叔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镜头,眼神很平静,却也有一种吩咐的意味,好像是一个家长在教育孩子一件什么事,让他下次做事一定要记得一般。
  这话听起来像闲话家常,但仔细一咂摸起来,味儿却不对,为啥闲话家常,就是让承心哥注意‘环保’的事儿?莫非陈师叔是一个狂热的‘环保’维护者?
  这种想法无稽了一些,自从见了师父那个手势以后,我就坚定的认为,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有用意,所以我不自觉的望向了承心哥,发现他的脸色此时变得很怪异,口中也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仿佛是在回忆一件事情,为了确定,不由得自己就念出了声儿,却不自知的样子。
  陈师叔说完就离开了镜头,然后镜头就开始拍摄着周围的风景,不过拍摄的人并不专业,或者是因为船太过晃荡,所以镜头也一直晃晃荡荡的,给人一种头晕的感觉。
  这样的拍摄持续了一分钟以后,我们都感觉船好像猛烈的晃荡了一下,然后镜头就完全黑了下来。
  这一段就算结束了,我下意识的去摁了暂停键,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那一下晃荡让我心跳的厉害,到底是浪太大了,还是……
  而且,我隐约觉得那一段江面,我好像有一点点熟悉了,但的确又和记忆里的任何地方没有重合。
  “你们怎么看?”我神色认真的说道。
  如月托着下巴,没有发表意见,承真,承愿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承清哥沉吟了一声,说道:“最后那一个镜头太过诡异。”
  慧根儿红着个眼眶问我:“哥,额真的要去办个养鸡场吗?”
  “诶?”我愣了一下,我们师父都是给我们说充满了暗示性的话,这慧大爷竟然扯淡说养鸡场,慧根儿这愣孩子当真了!
  习惯性的把手放在慧根儿的光头上,我说道:“当然不是,你师父最大的愿望其实是想你好好当一个大和尚啊,他太想你,但是又不想表现出来,让你心里难过,所以故意和你扯淡呢。”
  “嗯。”慧根儿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自从和小鬼一战后,这孩子成熟了一些,被逮去学艺一年,整个人看起来也比以前黑瘦了一些,想必也是吃了一些苦,就连到现在也没完全的恢复过来。
  可惜我这个当哥的,沉沦于悲伤太久,也竟然忘了关心关心他。
  “哥。”慧根儿忽然开口说道。
  “嗯?”
  “这次放寒假之前,你可不可以帮个办个休学手续,大学晚几年毕业没有关系,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去找师父。”慧根儿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期盼与坚定,说起来,这小子今年19岁,也快20岁了,连少年的岁月也过了,是一个青年了,即使他比起同龄人,由于经历,心性因为太过明净显得幼稚了一些,可这个不妨碍他能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了。
  “嗯。”我点头答应了慧根儿,这次的冒险之旅,是一定少不了慧根儿的。
  慧根儿也不说话了,估计心里还难受着,而承心哥却咳嗽了一声,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他取下眼镜,用手指淡淡的掸去了眼角的一颗泪珠,然后才说道:“承一,我也觉得最后一下的颠簸是有问题的,可能水里出现了什么东西吧。”
  我点头,说道:“这个不重要,毕竟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师父他们也应该是平安度过了,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不是发现,是肯定的事情,在这条江面下,应该藏有重要的药材或者是植物。”承心哥说话的时候,眼神努力的想表现的淡然,可是微微有些颤抖的嘴角出卖了他,他的内心同样不平静。
  “为什么那么肯定?”我皱眉问道。
  “只因为师父那一句话的原话,我们在平时是这样对话的,师父老是会跟我说,现在的环境不比从前,但是大好山河还在,只要大好山河在,就总会有那么一些深藏的‘灵药’还未灭绝,但是我们医者仁心,对待药材也应当如此,那就是要留一线生机。”承心哥慢慢的说道。
  “就和龙墓里那些人的做法一样?”我扬眉问道。
  “是的,接着师父说,让我记得他的做法,接上面的话,就不难肯定,在这里他一定得到了什么,而他的做法是留生机,说明他得到的东西那里还有,让我记得去取。”承心哥异常的肯定的说道。
  而我们都知道,承心哥这个说法应该就是答案了,这样联系起来,是绝对说的通的。
  那么我师父留下的话,我下意识的敲着额角,心中那个答案明明呼之欲出了,却总是觉得还差一点点契机去捅破那层纸。
  “承一哥,承心哥这么说,我心里有一个非常不确定的看法,好像也有点儿底气了呢。”开口的是承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