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符可不是赶尸人能画的,得找有名望的道士买,这符赶尸人称之为神符,而在道家这符其实是一种增强魂魄之力的符,原本人死魂魄散,强行留下的两魄也非常的虚弱,贴上了这符,才能刺激剩下的两魄发挥作用,这其实是一种相当于唤醒死尸的符,所以如此重要。
  解释起来,也非常简单,增强了剩下的两魄,尸体才可如生人一样走动,也因为只剩两魄,尸体几乎失去五感,只勉强保留了一点儿听觉,所以赶尸人必须手摇铃铛,才能领路。
  这是典型的行尸走肉,因为没有了三魂,这个人的记忆啊,智慧啊等等都被剥离了。
  贴好了神符,老孙用一根五色的绳子系好了这些符,为什么用五色呢?因为在赶尸匠人的理解力,任何东西都脱离不了五行,这五色就代表了五行,有了五行之力,神符才能运转自如。
  这是一种心理安慰大于实际意义的行为。
  “孙魁,时辰到了吗?”做完这一切,老孙休息了几分钟,然后问道孙魁。
  孙魁严肃的点点头,说:“师父,时间差不多了。”
  这时,老孙站了起来,孙魁赶紧去打开了门,以前起尸时,师父都不让看,这次自己再咋也要见识一下。
  打开门后,孙魁只见老孙刺破了左手的中指,然后在每个尸体面前把带血的中指在鼻子前过了一下,尸体就有了一些动静,老孙赶紧的跑开,用纸一下抱住了中指,然后非常大声的喊了一声:“起!”
  孙魁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幕出现了,那七具尸体竟然整整齐齐的站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老李
  行走在夜间的山林,只能靠一盏幽暗的灯笼照明,孙魁终于知道赶尸匠这一行饭有多么难吃了,和死人打交道不说,还得走夜路,白天休息,走夜路也不说了,还必须挑着偏僻的地方走,这个山路难行啊。
  孙魁走在最后,手上提着一盏灯笼,老孙摇着铃铛,重复的念叨着一句晦涩难懂的咒语,走在最前面,中间就是七个用草绳窜起来的尸体,木然的走着,只是仔细观察的话,他们的肢体动作非常的不灵活,磕磕碰碰了,还要孙魁去拉住,总不能带具伤痕累累的尸体给别人的家人吧?
  一般的情况下,四肢上还是会绑一些保护的身体的东西的。
  这条道儿是属于赶尸人的道儿,这千百年来已经形成了路,平日里只有白天有普通人行走,夜里几乎是没有生人的,老孙在这条道儿上走了几十年,已经非常的熟悉了,他不像孙魁第一次走,觉得山路如此难行,他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孤寂的铃铛声儿,幽幽的咒语,在这夜里听来分外的瘆人,孙魁走在最后,忍不住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尽管老孙给他解释过,这咒语的意思只不过是跟上,回家了的意思。
  兀自感受着那份恐怖,孙魁不敢盯着前面尸体的背影看了,就这样在沉默的埋头赶路中,天已经泛起了一小片儿鱼肚白,月亮就快下去了。
  老孙说了,如果今天的脚程不能赶到专门的停尸客栈,就只能在山野里随便找个背阴的地儿休息了,至于尸体是要放放在背光的大石头后面,用树叶什么的,挡住的。
  孙魁不想留宿荒野,看来师父也是一个心思,师徒两个已经在加快脚程了,只要月亮完全下去了,不管是什么天气,都必须得停下,这是规矩,如果遇见个雨天,露宿山林该是一件儿多么惨的事儿啊?
  就在孙魁埋头赶路的时候,忽然听见走在前面的师父喊道:“带客死异乡人回家,生人回避。”说话间,那铃铛摇的更响了。
  孙魁一惊,师父说过他赶尸生涯那么多年,遇见生人的次数屈指可数,自己怎么才能第一次赶尸,就遇见生人了啊?
  其实赶尸匠也挺怕遇见生人的,有时避之不及,别人指着脊梁骂,还得呸一声儿,让人有苦难言。
  孙魁心里正想着,就听见前面路段有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你们但过无妨,我们师徒几人不忌讳这些。”
  这一喊,不仅是孙魁,连同老孙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儿感激的神色,他们这一行收入丰厚,但是并不太受普通人的待见和尊重,普通人怕他们,忌讳他们,躲着他们,根本不会给他们一点点尊重。
  前面喊话那人,话语虽然简单,但这话里流露出来的坦然和尊重孙魁和老孙都听得出来,这是头一次啊,他们听见这样的话,感动是难免的。
  既然前面的人这样说了,老孙和孙魁也就坦然了,赶着尸体继续往前走,他们根本不怕是劫道儿的,因为谁会去抢赶尸匠啊?
  走了不远,他们终于看清楚了前面的人,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五个人,其中一个人是个中老年人,另外三个都是年轻人,还有一个更稚嫩一些,是个少年人。
  老孙感激的朝着几人抱拳行礼,毕竟刚才别人给了他们尊重。
  几个人也纷纷回礼,这时,那个年纪最大的开口了:“再快几步吧,这天就要亮了,前面有家客栈的。”
  老孙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按这脚程能赶到,不容易啊,我们规矩多,哪怕走到门前了,这月亮一下去,都得停下,我们就先走了。”
  那人点头,老孙正准备走,却不想那人忽然叫住了他,眉头还微微的皱起,老孙心里一咯噔,这萍水相逢,难道还有啥事儿说不成?
  想起了自己和另外一个赶尸匠的赌约,老孙觉得不安心了,这使绊子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那人盯着那七具尸体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叫老李,我就是想提醒兄弟一声儿,你路上注意一下第5具尸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啊?”老孙觉得这算啥?开口那么直接,却又不说清楚原因,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是江湖中异人毕竟多,老孙还是下意识的朝着尸体看了一眼,看有没有停下来之后,四肢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现象,可是没有啊,很正常,很安静!
  在赶尸匠里有一个说法,那就是会尸变的尸体在停下来之后,四肢会轻微颤抖,那就是尸变的征兆,因为这动作就意味着它在挣脱赶尸匠的控制,千百年的经验传下来,这的确是一个简单而又有效的观察法。
  老孙在观察了之后,一颗心放了下来,不过人在江湖走,还是不能太过得罪人,不管这眼前的老李是出于什么心理来提醒他这事儿,总之就当好心来处理吧,老孙一抱拳,诚恳地说道:“谢谢老哥提醒,我会注意的。”
  老李不说话,只是仔细的看了老孙一阵儿,然后才说道:“命不该绝,这一劫也不是必死,你我说不得好有缘,老李就言尽于此了。”
  这又算什么?还是直来直去,却没有任何解释的话,老孙心里有些不忿这老李的说话方式,特别是他说的,还不是啥吉利话儿,开口就是啥劫啊啥的。
  绕是老孙刚才再感动于老李的话,还是有些忍不住了,他勉强克制了一下自己,冲着老李一抱拳,然后走了,他急着去客栈。
  师父的愤怒连孙魁也感觉到了,不过,他倒是没多说啥,他只是个小辈,冲着几人憨厚的笑笑,也赶紧走了。
  “师父,这赶尸匠,竟然把好心当驴肝肺啊,要不,咱们偷偷去帮他把那要尸变的家伙解决了吧?”在老孙师徒走后,忽然一个年轻人就开口对那老李说道。
  老李斜了那年轻人一眼,然后才开口说道:“立淳,我说了多少次了,咱们玄学一脉,行走江湖,可不是行侠仗义,因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因果在其中,我们不能提前干预。当然,遇上了,少不得要管一管,那是该我和他的缘分,咱们走吧,该遇上的跑不掉。让他当驴肝肺去吧,我说话就这毛病,人不当我的话是驴肝肺,我还不高兴呢,哈哈哈哈……”
  笑声在这黎明前的山谷里传了很远,惹得老李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一阵儿无言,这师父吧,说话就这样,喜欢直接说结果,一点原因也不给,正常人能接受才怪。
  可老李才不理会几个年轻人的情绪,大喊了一声:“咱们也上路。”就潇洒的走在前面去了。
  几个年轻人赶紧的跟上,最小那个少年忍不住拉着刚才被唤作立淳的人的手,问道:“师兄,打赢僵尸你有几分把握?”
  “没有把握,那玩意儿厉害,得师父出手。”很直接的回答。
  无意,这个老李就是当年带着那个放牛娃儿走出山村的老李,最小的少年,是他新收的徒弟,叫做王立朴,另外两个显得沉稳些的则是李立厚和陈立仁,他们就那么巧合的出现在了这夜里几乎罕有人迹的山谷,遇见了孙魁师徒。
  这就是命运中的缘分,因为相遇,才会扯出了那剪不断的因果。
  而此时,孙魁师徒已经投宿了客栈,这客栈是专门为赶尸人开的,没有大门,只有后门,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
  在这客栈,有一个专门的院子,里面放着门板,用来停放尸体,当孙魁师徒赶到客栈的时候,月亮是真的快要下去了。
  停放尸体的后院儿,已经停放了好些尸体,看来这客栈生意不错,毕竟是处在‘交通要道’。
  安顿好尸体以后,孙魁师徒也没多说什么,各自休息了。
  只是老孙有些辗转难眠,那话什么意思?命中有一劫?第五具尸体?这样想着,老孙直到日头已经挂的老高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十二章 尸变
  又是一个凄冷的山林之夜,老孙领着孙魁沉默的走在山道上,师徒两个的心情都不平静,从那天遇见那个叫老李的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5天,师父俩做梦都盼望再遇见他一次。
  为啥?因为他曾经随口说了,第5具尸体有问题,师徒俩曾经不当一回事儿,可从前天开始,第五具尸体已经越来越不对劲儿。
  手脚颤抖这种小事儿,自然就不用说了,到了今天,已经有好几次不受控制,要挣脱草绳了,最恐怖的一次,是师徒俩中途停下来休息,喝口水的时候,那具尸体忽然就扭头,冲着老孙咆哮了一声。
  差点没把老孙吓得尿裤子!
  赶尸那么多年,老孙自问从来没有遇见到诈尸之事儿,这种阵仗他没见过,尸体是用斗笠遮着脸的,老孙在想,如果没遮住脸,他当时可能已经尿裤子了。
  人都说鬼吓人,其实要论形象恐怖,绝对是僵尸啊。
  不过,没有金刚钻也不不揽瓷器活儿,对付诈尸这种情况,老孙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每天在尸体的七窍塞进糯米。
  民间流传的,对付僵尸的玩意儿不知道有多少,可作为赶尸匠的老孙明白,这其中最有用的,使用最简单的,绝对是糯米,至少是防止僵尸起尸的最好东西。
  所谓起尸,不单单是指僵尸坐起来这一过程,而是指僵尸恢复意识。
  “师父啊,我看这第5具僵尸又有点不受控制了,我们停一下吧,换点儿糯米。”孙魁走在后面,看得清楚,原本赶尸,尸体都是木然的跟着铃铛,几乎走的是直线,不会有超出队伍一说,这时候,这第5具尸体又开始歪歪斜斜的想要冲出队伍了。
  老孙心里一咯噔,赶紧说道:“那在前面就停下吧。”
  走了两步,来带一块大石前,老孙收起了铃铛,停下了队伍,一眼就看见第五具僵尸颤抖不已,老孙想也不想的,就把糯米在它脚边洒了一圈,然后挨着孙魁坐下了,这会儿可不敢给它换七窍里的糯米,万一被咬一口呢?
  孙魁喝了一口水,问道:“师父,我们这还有多久才能到湘西的地界啊?找到大司,这事儿还有的救啊。”
  所谓大司,当然是赶尸匠人出生,只不过除了赶尸,他们还会各种法门,也会一点儿蛊术,巫术,比起赶尸匠他们可受尊重多了,甚至是一个寨子的精神领袖。
  孙魁非常的担心这事儿,当然指望能早一点解决,换糯米的工作,当然是他这个当徒弟的来负责,前一天换下来的糯米整个都成黑色儿,孙魁咋能不担心。
  呈现黑色,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具尸体的尸气已经冲天,糯米都已经镇不住,随时会尸变。
  要知道,正常人用糯米拨尸毒,糯米才会变成黑色,只有僵尸才会存在尸毒,如果糯米用来镇压僵尸,都是这样呈黑色了,只能说明这就是一只僵尸了,随时要起尸的僵尸。
  面对孙魁的问题,老孙叹息了一声,说道:“道路难行,咱们又尽走的偏僻地儿,虽然已经走了6天,要到湘西寨子里,起码还得两天,要是遇见个下雨耽搁啥的,就更难算日子了,现在只有用糯米尽量的拖住啊。”
  孙魁的脸色也颇为沉重,咬了一口干粮,对老孙说道:“师父啊,这第5具尸体是谁啊?咋会尸变?咱们接活儿都很仔细的,咋会遇见这事儿?”
  “这第5具尸体嘛……”老孙拿出旱烟管,抽了一口旱烟,开始细细的回想起来,忽然他眼皮一跳,有些惊恐的望向孙魁,说道:“没道理啊,不可能啊!”
  “师父,咋了?”孙魁干粮也不吃了,看师父这表情,就知道有事儿啊!
  “你知道,我们的生意除了自己联系,就是在重庆的办事处给咱们联系,这七个单子里面,有四个倒是他们去接的生意,这第5具尸我记得,是一个在重庆做生意,结果受风寒死了的人,这绝对没啥问题,不是咱们三不赶里的那种忌讳尸体,而且这单子生意是老满帮我接的,我去接手的时候,老满把尸体基本已经处理了一次,你说有没有道理?”
  老孙的话让孙魁也愣了,办事处有几个干事,其中几个是纯粹的,就是接生意的,赶尸手艺一点儿不会,其中几个就是赶尸匠人出生,这老满就是赶尸匠人出生的,不然他也不可能提前帮老孙处理好尸体。
  说起来,这样提前处理好尸体也是正常的,为的防止尸体腐烂,一般都会这么做。
  另外,老满和老孙的关系非常的铁,所以老孙想到这一层才会说没道理啊,不可能啊。
  孙魁为人憨厚,想到这件事儿,也觉得是不可能,于是就出言安慰道:“师父,尸变这回事儿,从来都是没谱儿的,也没啥规律可寻,可能就是咱们自己倒霉吧。”
  老孙眯着眼睛,砸吧了两口旱烟,说道:“是啊,算是咱们自己倒霉。”
  过了一会儿,那尸体彻底安静下来了,孙魁也正好吃完干粮,拍拍双手,然后说道:“师父,我去把糯米换了,然后咱们赶路吧。”
  老孙点点头,也不咋说话,虽说他愿意相信是巧合,可心里怎么也有根刺儿,能巧合到这地步?他不是孙魁,行走江湖也算多年,心眼可比孙魁那实在孩子多多了。
  “啧啧……师父,你看……”孙魁此时正在用一个竹签儿拨弄出尸体七窍里的糯米,看见糯米的颜色,孙魁忍不住感慨的让老孙过目。
  昨天糯米就发黑了,但是都属于米心子里发黑,外面还有层儿白壳子,今天再看,整颗颗的糯米是黑得透亮。
  老孙一看,心里又是一沉,心里琢磨着,实在不行,这具尸体得在路上烧了,回去哪怕是在寨子里受罚,客人面前赔款都行,这样子怕是坚持不了两天了啊。
  孙魁没想那么多,反正有师父在,拨弄完糯米,孙魁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糯米,正准备往尸体的嘴巴里先塞一把,却不想这时候,从那边的树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谁?赶尸人过路,生人回避。”老孙立刻警惕的大喊了一声,原本带的尸体里有尸体尸变,已经更倒霉了,老孙可不愿意在承受闯到生人,受人诅咒的下场。
  要知道,这次决定烧尸,是赶尸人的一大忌讳,回去的惩罚不知道有重,而且赔的钱款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老孙的心情不好,语气也自然生硬了起来。
  老孙这一喊,孙魁的动作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注意力被吸引到来人身上了。
  可那人显然是听见了老孙的话的,但他却并不退避,反而是朝这边大踏步的走了过来,并且喊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往那尸体口中塞糯米,小心被咬,拨毒才麻烦呢!”
  这声音很陌生,也很年轻,不是前几天提醒他们那个老李,孙魁有些惊疑不定,手里抓着糯米,有些不自觉的就朝着那具尸体看去。
  原本死尸的眼睛都是闭上的,就算是死不瞑目那种,一般赶尸匠都会想办法让它闭上,或是用手去合拢,或者一边劝,一边合,是绝不允许尸体睁着眼的,因为那样不吉利。
  可此时,孙魁一转头,却发现那尸体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一双木然的,没有啥生气儿的眼睛看着是分外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