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前,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院子门,推着自行车进去了,一进去就看见我师父坐在院子里,旁边一个小几,上面是杯盖碗儿茶,闭着眼睛正在养神。
  我在心里预演了一遍,然后开始大声的,‘惊喜’的喊道:“师父,您回来了?”
  我师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说道:“哟,近视了啊?我记得我教过你保护眼睛的法子啊,咋就近视了呢?”
  我一把把眼镜摘下,心里骂了杨景童一百遍,我说我蹬车的时候,老要摔筋斗呢,原来忘了眼睛上架了副眼镜儿,好在杨景童就是浅度近视,不然还不得摔死我?
  “师父,最近学习任务重,看书多了些,这眼睛就有点儿近视了。”我讪讪的笑着,解释到。
  “真的?”师父扬了扬眉毛。
  “真的。”我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好,你就一直戴着吧。”师父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一听,就想去撞墙,刚才心里有事儿,还没查觉到啥,可这下让我不近视的人戴着个近视眼镜儿,不得愁死我啊?
  “师父,我这假性近视,一直戴着不好,我……”一阵风吹过,我头皮被冻的一阵儿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换谁受得了啊,冷水泼上去,又骑车出一头热汗,这风一吹……
  师父望了我一眼,直接就打断了我的话,说了句:“搬张椅子过来,坐我身边来。”
  我唯唯诺诺的照做了,师父又闭上了眼睛,说道:“把我教你的十五个手诀的配合口诀给我背出来,还有手诀的结法,给我结一次。”
  我就知道,师父回来第一件事情,绝对是考校我的功课,好在我再混,这些东西总是不会落下的,立刻一本正经的照师父的吩咐去做了。
  就这样一问一答,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师父抿了口茶,最后评论了一句:“强差人意,还不算太熟悉。这段日子,也不知道你荒废了练功没有,理论上的东西总是理论上的,去吧,画张最简单的辟邪符,我看看。”
  我自然不敢怠慢,搬出桌子来,拿起符纸,平心静气儿的开始一板一眼的画符,这样的符确实是最简单的,连接符煞都不用,只要能传达功力于符上就行了,我现在的水平也就只有画这样的符。
  符成之后,我的脑袋一阵晕,存思结功力于符纸上,实在是有些费力,我小时候也画过辟邪符,只不过那时还不能称之为完整的辟邪符,效果也只有使用的一瞬间,真正的辟邪符是可以再身上存放三年的。
  待符纸干透,我恭敬的递给了师父,师父接过符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闭上眼,细细的感觉了一遍,说道:“功力还不到,不过这段时间你也算没有偷懒。”
  我终于放轻松了下来,看来今天的考验是完成了,就在我庆幸过关的时候,我师父忽然开口说道:“这次,我出去了三个月,对不对?”
  我点头说道:“是三个月零八天。”
  师父望着我,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不过很快又随意了起来,说道:“听说你弄出个了啥唱戏的班子,一天到晚鬼哭狼嚎的,吵的四邻难安,是不是?”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也不过才弄了4,5个月而已,但是面对师父,在大是大非上,我还是不敢放肆,只得说道:“师父,不是唱戏的班子,是摇滚,摇滚音乐。”
  “不管啥滚吧,给我关了它,竖立你的心性儿,是在你小时候,我才做的事儿,可是是非的观念,还是要你自己去体会,你的快乐,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你懂了?我希望我下次不要再提醒你任何事!”师父严肃的说道。
  “知道了。”我心里舍不得,可是我必须得承认,师父说的对,尽管这些年我很叛逆,可是是非观念还是清楚,每次我打架也没有主动闹事儿,是别人挑衅才会这样,这得感谢师父在我小时候给我竖立的心性儿。
  人在某个特殊的时期,也许会不服管束,师父在这种时期给了我最大的自由,红尘练心,总是要去练的,谁都不能呵护谁一辈子。
  “我也问过了,这段日子你没打架,偶尔旷课,不过学科考试也算应付过去,还算老实,多的我就不说了,总之你自己的路,你自己把握好。这个周末,跟我一起出去一趟吧。”师父说道。
  和师父一起出去?这几年来,这样的事很少,师父很忙,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我只知道有限的几次出去,都是他为我添置衣物什么的,更多的情况是他给我一些钱,我自己买去。
  “出去买东西?”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记得,那天收拾好一些,不是去买东西,而是去见一些人,你身为山字脉的传人,到那一天,你绝对不能给我丢脸。”师父严肃的说道。
  第三章 二十年的聚会
  这个周末,已是4月的阳光很是有些灿烂,可我的心情却不灿烂,从理发店出来,我那心爱的长发就没了,变成了刘海长度不超过眉毛的短发。
  师父蹲在理发店的墙根儿,晒着太阳,在外面等我,路过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把他看成是一个进城的老农民,有个老太太还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打听他在乡下的家里有没有正宗的土蜂蜜。
  我走出理发店,正巧看见这一茬,师父跟得救了似的过来拉着我,跟那老太太说:“你看,我是来看我大孙子的,不卖菜,不卖蜂蜜。”
  应付走了老太太,师父拉着我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说道:“嗯,顺眼多了。”
  然后我们往回走,刚走两步,我师父又拉着我说:“得,今天挺重要的,再去收拾收拾。”
  莫名其妙的,我又被师父拉回理发点儿,把我摁椅子上,师父给别人说道:“给他上点儿发蜡,梳个稳重点儿的分头。”
  不等我反对,他自己又往椅子上一躺,说:“先给我修面,然后把头发好好打理一下,嗯,给我弄个大背头。”
  我无语,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今天晚上的聚会是相亲晚会了。
  杨景童那小子,就常常找个借口,就在家里弄个啥晚会,这些生活和平常老百姓的日子离得挺远,是属于另外一个阶层的,特有的生活。
  在那个圈子里现时流行的,老百姓永远要在五年以后,才可能在生活中接触的到。
  和师父在理发店儿好好的打理了一番之后,我们就回去了,回去后,师父郑重其事的穿上了一套中山装,尽管那个时候,已经有更洋气的西服开始流行了,师父却拒绝接受。
  只不过,师父是难得正经穿几次,所以他仅有的两套中山装,都是特别定制的,给他做中山装的人,也给很多领导人做。
  他穿衣服的时候,我正在头疼的挑衣服,没和师父出去买过几次衣服,我的衣服都是自己买的,所以……所以不好挑,因为在师父眼里,可都是些不正经的衣服。
  今天要出席的场合,既然如此正式,我虽然在这几年有些叛逆,可我骨子里却不愿意丢了师父的脸。
  就在我还在找衣服的时候,师父已经到我房间来了,放下一个袋子,说:“穿这身儿吧,今天你小子可得给我稳住了。”
  我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一套浅灰色的中山装,还搭有一件领口笔挺的白衬衣。
  我说师父前几天给我量尺寸呢,这套中山装看着没啥出奇的地方,一穿上身,才发现非常的妥帖,看着镜子,四六分的分头,配着这套中山装,我显得非常稳重,整个人也起码成熟了五岁的样子。
  “把这个戴上。”我师父翻出了一件儿东西,递给了我。
  我看着差点晕过去,这不是杨景童拿给我的眼镜吗?咋师父还要我戴上。
  “师父,我不近视啊?”我觉得还是说实话吧。
  “我知道,让你戴上你就戴上,你是山字脉的人,形象上就得给我争光。”师父嚷嚷到。
  到底啥事儿啊?我有些不情愿的把眼镜戴上了,一边非常好奇师父到底为什么,如此郑重其事。
  “嗯嗯,我的徒弟还不错,能撑住门脸儿了。”看着我戴上眼镜,师父终于满意了,带着我出发了。
  坐在红旗车上,我有些不适应,倒不是说不适应这车,因为我那帮哥们儿,谁还没个车坐啊?我也常常坐,我不适应的是,师父竟然坐这车。
  师父是有权力调动一辆红旗车作为专车的,只是我们来北京,这多少年了,他根本就没有用过一次,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连车都那么郑重其事的。
  师父坐在我旁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师父,你要再不跟我说清楚,我绝对下车,不去了。”
  师父睁开眼睛望了我一眼,沉默了好一阵儿,终于才说道:“今天是去见你的几个师伯,还有你的师弟们,来北京那么多年了,我一直没让你见过,因为我自己也不见,可今天却必须见见。”
  我一愣,我只在小时候,师父讲起师祖的时候,听说过几个师伯的事儿,那么多年没见过了,我都当他们是传说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要见,而且听我师父那话的意思,他们就在北京?
  “师父,他们在北京?你咋不说?我还有师弟?”我说不上什么心情,同样都属于师祖一脉,我对他们有天生的亲切感,可是从来没见过,又感觉非常的陌生。我很期待,却又有一种非常害怕的感觉,怕自己上不了台面,丢了师父的脸。
  我现在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我那么郑重其事了。
  “你几个师伯的弟子入门都比你早,按说该是你师兄,但是师祖有言,山字脉为长,所以说起来,你是师兄,大师兄!所以,你懂了?”师父淡淡的说了那么一句,我陡然就觉得压力倍增。
  我不由得开口说道:“师父,那么多年没见了,为啥今天偏偏要见?”
  “因为,二十年一聚,是你师祖定下来的规矩,这规矩,你师祖曾说过,雷打不动!”师父严肃的说道,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
  “师父,那平常的时间,师祖说过,不能见面吗?”我好奇的问道。
  “那倒不是,你不用多问,我不会说的。”师父靠着椅背,眼睛又闭上了,他最近常常就这样,很疲惫的样子。
  我闭嘴了,我知道,这老头儿要是不愿意说,我问再多也是枉然。
  车子朝着北京的郊区开去,一路上,师父都比较沉默,当车子开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师父终于开口了,说道:“三娃儿,快到了。”
  我也不知道为啥,一下就紧张了起来,在车里坐的端端正正。
  师父一笑,说道:“你也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这一辈是我们这一辈的事儿,你们这一辈,却也已经长大,毕竟同出一脉,好好处着,你是大师兄,我希望看见你们师兄弟和睦相处,那一份感情是很珍贵的,知道吗?”
  “嗯,嗯……”我嗓子有点发紧,但一直点头,其实我能不紧张吗?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这是一个清幽的所在,周围稀稀拉拉的全是二层的小楼。
  司机下车,帮我和师父拉开了车门,我先下车,师父跟着下车,望了望周围,师父忽然叹息了一声,然后跟我说道:“走吧。”
  我沉默的,紧张的跟在师父后面,终于,到了一栋也不怎么起眼的二层小楼面前,我师父停下了脚步,我一下子更加紧张了,就是这里吗?
  师父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一只大手轻轻的就拍了拍我一直僵直的腰,眼神中全是温和的鼓励。
  我感激的望了师父一眼,他那意思我懂,是表示对我有信心。
  “你是大师兄,是长兄,不用紧张。”师父说话间,就已经摁了门铃。
  我却疑惑着,如此说来,师父也是大师兄,为什么他从来不提这事儿,那一次说起往事儿的时候,还是说师兄呢?或者,他没说,我只是这样的理解的。
  难道,这是他们之间不见面的原因?
  我正在思考间,那二层小楼外,小院子的大铁门已经开了,是一位中年妇女开的,她有些疑惑的望了我一眼,但是看见师父之后,她就没说什么了,只是说:“李伯伯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我带你们进去。”
  第四章 师叔师弟
  这栋小楼的院子打扫的很干净,可也很空旷,就在院子的一边,有一颗大树,然后就空无一物,看的出来,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李伯伯?是李立厚师伯吗?我在心里想着,人却已经跟随师父和那个中年妇女进到了屋子。
  “你们坐,我去倒茶。”那中年妇女可能是保姆之类的,简单的说了一句,人就走了。
  这时,师父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进去,剩我一人站在那里,感觉到很多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下意识的想低头,可是想到我们本来就是同一脉,干嘛要不好意思?而且不能给师父丢脸,师父说过我是大师兄。
  我抬头,尽量平静的面对每一个人的目光,然后礼貌的点点头,笑了笑,刚想把所有人都看清楚,却听见师父说:“承一,还愣着干什么?到我身后来。”
  我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客厅很大,却只放了四张双人沙发,很奇怪的摆设,其中两张正对着大门,其中两张在旁边,现在加上师父,其中三张都坐了人,还有一张正对大门的沙发没有坐人。
  而沙发的背后都站着一个人,很年轻,我一下子对情况了然于胸了。
  站在后面的,应该就是我这一辈的徒孙了吧?
  我应了师父一声,尽量平静的走到师父背后站着了,但这时我不敢放肆的去打量我的这些师伯,那很没礼貌,也不敢去打量师弟们,因为我看见他们都目不斜视的样子。
  很沉默,所有人都很沉默,气氛有些僵硬。
  这时,那个中年妇女端着一个大木盘,放下了一壶茶,和4个杯子就下去了。
  在僵硬的气氛下,整个房间飘荡着一种奇异的茶香,更让人觉得不自在。
  不过,这茶的香气真的很独特,在茶香中,有一股子桂花的香气隐含在其中,让人心旷神怡,可是如此极品好茶,却没人去动,这不奇怪吗?
  就在我奇怪的时候,师父却忽然舒服的哼了一声,然后自顾自的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出来,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抿了一口茶。
  “极品大红袍,滋味儿极正,竟然隐含了岩韵,莫非是那母树上产的?二师弟,你学医多年,尝过的药草也不少,不试试这茶?看看是哪棵母树产的?”沉默是我师父打破的,他望着侧边沙发上的一个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