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竞男也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卓木强道:“他没气了。”
  “什么?”吕竞男同样震惊无比。方才她正是因为见黎定明似乎并无大碍,才转而救护伤势明显的张健,怎么一转头,人就没气了?急忙追问道:“呼吸道畅通吗?是不是呕吐物哽咽??”然而她也知道,他们吃的食物都是压缩食品和罐头,就算是呕吐物也成糊状,不会有大块呕吐物阻塞呼吸道。
  肖恩已经为黎定明作了口腔清理,摇头道:“呼吸道内没有异物。”取过一张纱布,垫在黎定明的嘴上,准备进行人工呼吸。
  “怪了!”吕竞男柳眉倒立,对卓木强道:“你来帮张健包扎。”一到紧急关头,她习惯性的摆出了教官架势,卓木强也听命而去。
  她很快检查了黎定明的喉部,并没发现明显撞击伤,心道,难道是肺部挫伤?打了一剂强心针,利用头灯一检查,瞳孔已经散大,对光反射消失,不由得吹了口气,仍对肖恩道:“继续胸外按压。”
  此时,巴桑、胡杨队长、张立等人也都能够站起来了,开始帮助另一些受伤的人。
  卓木强为张健缠好绷带,张健道了声谢,正准备再去看黎定明,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传来,惊动了船上其余的人。
  哨声是从船头传来的,是岳阳!
  张立在船头喊道:“强巴少爷,你过来一下,岳阳有话告诉你。”
  原来,岳阳一直在船头休息,刚一有所发现,就打算通知卓木强,但一张口,却发现声音又嘶又哑,根本叫不出来,想叫张立,偏偏张立又去了后面,诸严还在那喘气呢,看来声音也大不到哪去,索性吹起了救生哨,把张立先给唤回来。
  卓木强来到岳阳身边,俯身问道:“怎么了?”
  岳阳尽量大声道:“我们不能就这样……顺流而下,得划船!水……水位降低太多了!下一次涌水就快来了!”
  卓木强倒吸一口冷气,这蛇形船才刚刚稳定下来,船上的人还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马上下令道:“张立,你赶快把灯光问题解决!胡杨队长刚忙看看还有哪些队员能动,我们不能躺在船上休息,得赶快划船,必须先找到一个可以拴船的地方。大家坚持住!如果你们还能动,都拿起浆来,继续划船!”
  严勇、唐敏等都坐了起来,看来还能拿船桨。
  此时,吕竞男从后面走上前来,低声对卓木强道:“黎定明走了。”
  第三章 大昭寺前的男子
  虽然卓木强已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但还是足足愣了有十几秒。黎定明就这么走了!一个优秀的动物学家,对生命充满热爱的人,他不是还要带最美丽的蝴蝶给女儿吗?但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卓木强只能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是的,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漂流行动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死神会来得这么快。
  灯光亮起,张立将船尾的探照灯换了一盏,匆匆走过,汇报道:“后面的灯好了。”手里拿着另一个灯头,又匆匆朝船头赶去。
  蛇形船又一次加速,还能动的队员们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握着塑料浆,一桨又一桨向前划。动作是那么机械,但每一次入水都是那么稳,没有人喊号子,节拍却依旧整齐。而他们的希望在哪里?就在无边黑暗的最深处。
  王佑和孟浩然的身体太弱,没法子动,张健原本也想握桨,但吕竞男说这样会让伤口裂开,反而使情况更糟,没让他拿。岳阳的手骨似乎被卓木强给撞脱臼了,但竟然没感觉出来,幸好亚拉法师给他接了骨,可暂时还是拿不起桨,只能像一个侦察兵那样趴在船头,用眼睛给众人指路。
  黎定明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背包上,好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人去惊动,让他继续静静的躺在哪里。只是,每个人都将桨握得更紧,要将黎定明的那份力一齐使上。
  心绪随着在黑暗中无声前进的蛇形船游走,卓木强耳边仿佛又想起了阿爸的话:“有光即有影,有明则有暗。人之所以成人,那是因为他们除了生存和繁衍以外,几乎抛弃了作为动物的所有原始本能行为,让自身行为建立在文明的基础之上。然而,人心是复杂多面的,由人群构成的社会更是纷繁庞大,不可能人人都生就一颗充满善意的心。神的正面意义就在于此,他让人类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心灵的纯洁,并在信仰者心灵受到伤害时,给予安慰与补偿……但是,在这世上,黑暗毕竟才是永恒,光明只是短暂的一瞬……”
  拉萨。
  大昭寺门前广场,两根象征历史的石柱昭然向天,古朴雄浑,揭示着历史的沧桑变迁,用斑驳的文字刻下曾经的盟誓。寺内的座座金顶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引得无数游人拍照留念。
  此时,广场不引人注目的一角,一位胸前挂着数码相机的休闲装男子正有模有样的拍摄着。他头戴着一顶遮阳帽、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大蛤蟆镜,立领的休闲服又几乎将鼻下的嘴唇和下颚完全遮住,但这样的装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目,毕竟现在年轻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更何况在这个中外游客常年来往的地方。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在小广场转悠了两圈,才向寺门走去,路过唐蕃会盟碑时,“嗤”地发出一声冷笑,充满嘲讽之意。在他身后,一名高大的外籍游客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跟随着。
  从正门进入后往左,是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男子在广场上长久的驻足,似乎在思索,又似乎还在冷笑。那名高大的外籍游客看了看广场散布的游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那名挂相机的男子靠近,语气却是非常的谦卑:“先生,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
  恭敬中带几分卑微和虔诚,出声着赫然是马索。
  挂相机的男子冷笑着说道:“怕什么?放心好了,若他真地连你都怀疑,那他就无人可信了。”
  马索点头哈腰道:“是,是。另外那些人已经有眉目了,他们打算三天后在车臣开一次聚首会,似乎是准备商议联手行动,这是地址。”说完,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回音。
  挂相机的男子显然并不耐烦这样一条巨大的哈巴狗跟在自己身后,接过地址后直接道:“柯夫会继续帮助你们的,你可以回去覆命了。”
  马索迟疑道:“可是……那个……我回去该怎么跟老板说?”
  挂相机的男子道:“你就说,稍晚一些时候,柯夫会亲自打电话给他,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马索应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挂相机的男子还盯着地板看,不禁问道:“先生,这地,有什么特别吗?”
  相机男子把眼睛往鼻梁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马索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每次看到那双眼睛,他都感到心颤,那可是连老板都惧怕的眼神啊!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好像梯形,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过去奇qisuu.com书,都会感觉那双眼睛正在俯视自己,目光中带着冷漠、悲哀、怜悯。而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种目光,都会立刻感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哼!”男子重新扶好墨镜,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地,这片地会被血染红。就在一千年前,朗达玛向寺里的僧侣发布命令,要不转职位天葬师、屠宰师,要不就只能接受活人天葬和屠宰,并说,你们不是一直从事着这样的工作吗?当时,寺庙里的僧侣只有这两种选择,挥动屠刀、剔刀,剜下别的僧侣的肉,或者成为刀下?牲畜的粪便上躺着喇嘛的腐尸,腐臭的尸气充斥着整座寺庙,此后的数十年,不敢有人从这周围经过,可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最神圣、最圣洁的地方,不是很讽刺的事吗?最美丽的鲜花开在最腐败的土地上,最多蛆虫蠕动的地方就是生物诞生的所在,你明不明白?”
  马索道:“先生妙语,果然高深,小的不明白。”
  挂相机男子面色一变,冷冷道:“你回去吧!记住,好奇心会害死猫。”
  马索离开后,男子仰头望天,透过太阳眼镜,双眼露出深深的悲哀,喃喃道:“车臣啊……看来我还得亲自走一次。”
  第四章 浪口余生
  黑暗中整齐的破水声,好像死神轻轻打着拍子,每一刻都提醒着这些还活着的人,这是一个随时都会让人失去生命的禁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
  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穴而来。
  如果在涌水到来之前,还不能找到可以拴船的石柱,那么等待他们的,就不只是五米浪高那样的漂流了。
  “哗啦……哗啦……”船桨入水传来巨大的阻力,像压在众人胸口的一块石头。忍着身体的剧痛,每一次挥桨都牵扯着不住的颤动,但没有人停下。哪怕只多一点点力量,船也能快一点点,而只要快一点点,就多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还没有发现吗?”卓木强低低问道。
  “没有。”岳阳的眼睛又涨又涩,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张立专为他配了一盏仰角四十五度的探照灯,以方便找到头顶绝壁上用来拴船的柱子或是凹槽。只是,通道内都是被涌水冲刷得无比光滑的石壁,就像在自来水管内部,要想找到那可以拴船的地方,谈何容易?不知道何时就会开闸放水,他们正在和死神赛跑。
  死神的脚步很快就临近了,水面开始出现细细的波纹,负责看着前方河道的诸严最先发现这一情况,手一颤,差点将船桨掉入水中。
  “来了。”他轻轻说道,只有身边的张立和岳阳能听到,但很快,这两个字便传到每一位船员耳中。张立和岳阳将这简短的一句话像递纸条般,一个一个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