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喜,这柜子门显然没有关紧,伸出脚尖,踢了踢,柜门缓缓的打开一指宽,便是怎么也踢不动了。
我踢,我踢,我再踢!
吕宝儿也犯倔,一下比一下用力,柜门一次比一次打得开,却一次一次反弹回来,被关上。似乎,外面有什么东西抵着。
魏绍勤坐在轮椅里,原本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卷。忽而,身后有力道,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轻轻推他。每推一次,便是隔一刻钟,便再推一次。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动作剧烈,一次比一次频繁、加重力道。
他的轮椅,被踢的滑出去。由于屋内的设计,怕他坐着不稳,轮子滚出去摔倒,便是在书案几步远处,微微加高了弧度。被滑出去的轮椅,到了弧度又滑落下来,再次抵着柜门。
微微转头,柜门闭着,只开了一条缝,他的角度看不清楚柜子里有什么。书案离后边的书柜,只能堪堪放下轮椅,不能够转身。只得看一会书,回身看看推着他滚动的是什么东西。
吕宝儿累得满头大汗,气得要吐血。她清晰的听到,是轮子的滚动声,不知是谁这么缺德,把个轮子重物放在柜子门口。难道,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刻意抵着她的?
双手在背后挣扎,绳索却是越来越紧,手腕火辣辣的痛,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魏绍勤听到咝咝抽气声,开口道:“谁……谁……在里面?”
吕宝儿屏住了呼吸,不确定这个人,是否是抓住她的人。
魏绍勤没有听到了声响,目光深深的看了眼柜子。唤道:“小……一。”
候在门口的小一,推门进来,询问道:“少爷,要回屋子么?”
魏绍勤颔首。
听到轮子推动声,吕宝儿判断,此人是个残废。见人走了老远,没有声响。偷偷用脚趾抵开柜门,随后,露出一个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看着四处无人后,球一般滚了出来。
嘭的一声,吕宝儿脑门撞上柜子,痛的龇牙咧嘴:“啊哟喂!”
“咳……咳咳……”
窗外传开咳嗽声,吕宝儿顾不上头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窗户,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珠儿。他狭长的眸子似裹着冰晶的黑曜石,布满了沧桑的纹路。在细碎的光照下,泛着幽蓝色深邃的暗光,格外的深沉。
只这一眼,吕宝儿便觉得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且是挺悲惨的。否则,为何这样的年轻,眸子里却是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淡然。
魏绍勤没料到被她发现了,一怔后,便是平静无波的看着她。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面上沾染着灰尘,却依旧难掩秀丽。此刻,呆呆的望着他,回不过神来。稍稍歪斜的嘴,扯了扯,似乎有些自嘲。
吕宝儿倒在地上,观察着他,在他的身上,没有瞧见恶意。明眸弯弯如皎月,灿烂的露齿笑:“小桑,能帮我解开绳子么?”
魏绍勤转头,看了看身后,只有小一。不明白她嘴里的小桑,是在喊谁。
“就是叫你呢。”吕宝儿不知为何,有些迷上他那沧桑深沉的眸子,因富有故事而格外迷人。
他就这样看着你,一瞬不顺。便如一个无底的黑洞,能将你吸纳进去,并且沉醉其中。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歪嘴,不协调的双手。生生破坏了他的美,处处显露了残缺。
魏绍勤收回视线,示意小一进去,为她解开绳索。
“少爷……”小一欲言又止,踌躇不前。
“她……孩子……”魏绍勤缓缓的说道,似乎怕惊吓到吕宝儿,刻意放低、放缓了语速,并没有结巴得厉害。
小一无奈,进去给吕宝儿解开绳索,吕宝儿看着纤细的手腕上,几圈深深的淤紫,眼底闪过怒火。抬眼,一脸笑容的看着魏绍勤说道:“小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魏绍勤微微蹙眉,小桑?
好怪异的名讳。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吕宝儿笑眯眯的说道:“你的眼睛很迷人。”说罢,便转身走了。
魏绍勤看着她脚步轻快,浑身充满了活力,眸光有一丝丝的波动。干瘦的手指,按捏着不受支配的腿,那丝波动归于沉寂。
“少爷,这位姑娘在书房,肯定是姑奶奶放进来的,你擅自放走,恐怕会惹姑奶奶不悦。”小一略有些责备,不知少爷为何又心软了。
当初就是那般对待少奶奶,才会被糟蹋成这样。小一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似乎,从这姑娘身上,看到少奶奶的身影。都是这样带着阳光一般的笑容,走进少爷的生活,被接纳后,便如吸血鬼一般,无尽的索取、肆虐。
心中这样想着,便暗下决心,日后断然不能让少爷与这姑娘见面。
魏绍勤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心思,方才的小姑娘与李丽影一点也不像。不过觉得是一个有趣的小孩子,便放走了她。
吕宝儿在偌大的侯府里,东绕西转,不知道转到了哪个院子里。见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正在与二夫人站在假山后说话。因为离的远,吕宝儿并听不清楚,他们说的话儿。
目测了石柱与假山的距离,她所站的位置是湖中回廊,假山在湖边上。略微思索,便悄悄的潜下水,在水底最深处,缓缓的朝边上靠近,游到了假山后,偷偷的浮出水面。紧贴在石块上,听到二夫人说道:“少爷,银子的事情,我已经弄了出来。那老不死的叫我填补上,倘若没填上,她是要将我赶出府。这个计划,便成不了了。”
“你的意思……我掏银子给你填补?”男子阴邪的声音,透着丝丝阴冷与危险,就如同一条毒蛇,涂着蛇信子,紧紧的盯着你,下一刻便要扑上来,咬断你的咽喉。
“这……”萧笑不蠢,她听出对方是不愿的。“少爷,你可以与娘娘说一声。”
“你将这个带回去,埋在她的院子里,我便将银子给你。”男子陡然间转变了主意。
萧笑心里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少爷,这次我定会万无一失。”说罢,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便匆匆的离开府邸,回了齐家。
吕宝儿等人走了,悄悄探出个头,恰好看到一抹熟悉的女子身影。若有所思,按照原路返回,终于随着采买的马车从侧门偷溜出了府。望了眼天色,眼底有着懊恼。不知大少奶奶那边如何了,她这个任务算是失败了。
方才回到府中,便被焦急守候在门口的红玉拉回院子:“你怎得现在才回来?遇上事儿了?这一身湿答答的。”
吕宝儿讪讪的笑道:“我被偷袭了,将人跟丢了。”
“快进去吧,少奶奶在等你。”红玉努嘴,示意她一个人进去。
吕宝儿掀开帘子进来,屋子里点着淡雅的熏香,缭绕着白色的烟雾,朦朦胧胧中,龚青岚躺在雪白的狐皮铺垫上,一袭软紫纱裙,顺着玲珑有致的身段逶迤垂落在地,透着一股子妖媚之气。
缓缓的侧头看来,清冷的光照下,她绝美动人,眉眼间楚云缭绕,有着一股子淡淡的哀愁,却自有一番摄人心魂的风情。
吕宝儿看的醉了。
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龚青岚。心里想着,莫怪大少爷非大少奶奶不纳妾。捧着这样一个天仙儿的人,心里软化成秋水,心神荡漾,哪有心思想别的女人?
“大少奶奶,宝儿这次失责,被人敲晕绑了。是魏国侯府的一个少爷救了宝儿!”吕宝儿收回心神,将大致的情况,都说了一遍。“二夫人与魏国侯府的一个男子在一起,唤他为少爷。我只看到了袍摆,是一抹宝蓝色。”
龚青岚对她失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微微颔首。“你也辛苦了,快些下去休息。”心里却在思索着魏国侯府的少爷,谁爱穿宝蓝色的锦袍。
“大少奶奶,那接下来怎么做?”吕宝儿心里有些紧张,她这次没做好,大少奶奶会不会用不着她?想到那一抹身影,迟疑的说道:“我瞧见那个男子和慕小姐在一起。”
龚青岚眸光微闪,慕思雨与魏国侯府的人有牵连……难道,红娟是她的人?不!不对!红娟自小便安插在齐景枫的身边,难道是……眼皮子一跳,目光微冷道:“不用,等!”
闻言,吕宝儿松了口气,两眼晶亮的说道:“大少奶奶,魏国侯府那个做轮椅的少爷,叫什么名字?是他救的宝儿,改明儿有机会,也好报答他。”
“你也算有心了,他是魏国侯府的三少爷魏绍勤。”龚青岚淡淡的看了吕宝儿一眼,微微蹙眉,她对魏绍勤有兴趣?
吕宝儿眸光微闪,嘿嘿笑了两声,便跑了出去。
吕宝儿走后,龚青岚便吩咐暗一,找一条狗来养在院子里。
风平浪静了几日,院子里的猎狗,到处转圈,乱吠。龚青岚心思一动,便牵着绳子,猎狗围着院门口的木桩子转了几圈,伸着舌头,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在靠近主屋的墙角下。到处乱嗅,拱掉了上面的一个盆栽,前爪不断的扒土,汪汪吠叫。
龚青岚眸光微闪,命人将这刨成浅泥的泥土,一直往下深挖。
当看到一个四四方方包裹的物件后,掂量一下,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埋进二夫人的主屋墙下。”到时候有什么用处,不就一目了然了?
就在这时,红玉匆匆的走来,附耳说道:“大少奶奶,有人将银票用在了齐府名下的酒楼。”
“不用管。”龚青岚背手望着烟青色的天空,当真是要山雨欲来了。
——
慕思雨想到自己这一局,给吃了败仗,心里憋着一团火气。从魏国侯府出来,便坐着小轿去了晋阳王府。
看着徐百惠坐在凉亭内,冷笑道:“世子妃当真是玲珑心思,好手段!”讨好她,还要奉承了龚青岚,两边都巴着,哪有这等好事?
徐百惠摸着腹部,望着波光粼粼的荷塘,淡淡的说道:“慕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承了你二人的情,你们都在此时央着我讨还人情,我也不好不给。又不能厚此薄彼了,很公平的帮你二人,最后谁赢,得看你们自个的修行!”
慕思雨脸色铁青,厉声道:“你别忘了,是因为我,你才有今日!”
徐百惠眸光一闪,端着安胎药一口一口的喝掉,笑道:“慕姑娘,莫怪你会输。有这个心思,来与我计较,不如回去,想着如何对付她。下次,别输得太惨才好。”
慕思雨怒极反笑:“这事不劳世子妃费心,我早已是准备好了。”心里想着徐百惠这是得势了,才如此眼高于顶。
她等着,等她从高高在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啊,就是敢在我面前如此真性情。不过是笃定了我不敢把你怎么着,可有的时候,会成了害死你的利剑。”徐百惠难得的好心安慰着一个失败者,免得惹急了,也是会乱咬人。
慕思雨冷哼了一声,扫了眼她微凸的肚子,笑的有点诡异的道:“我便提前祝你产下个小公子。”
徐百惠脸色微白,故作镇定的说道;“女儿好,女儿贴心。”
看着她脸上挂不住的笑,慕思雨冷冷一笑,起身离开:“我与她之间的事,最好你是不会插手!”
徐百惠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捏紧了拳头,眼底闪过一抹阴冷。
——
齐景枫拒绝了燕王世子的位置,燕王府为了逼迫他妥协,四处对他的生意施压。
齐景枫在龚青岚进京时,便早已是做好了准备的。将重心向外扩展,并非燕北境内,所以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却依旧将声势造大,外人眼底,齐府怕是要伤及根本。
燕北王见差不多,未免逼迫下去,会适得其反。便邀了齐景枫入府,二人关在书房内,详谈。
齐景枫垂目,转动着手中玉佩的穗子,等燕北王开口。
燕北王毕竟是做了强硬的手段,心底有些发虚。缓和的说道:“枫儿,你也知,你的性格倔。认定了便是认定,十头牛都拉不回。你莫要因着儿女私情,便不顾大局。”
听着燕北王打亲情牌,齐景枫嘴角动了动,将玉佩扯下来,扔在桌子上道:“既然燕北王已经对我动手,便莫要罢手!”
见他不再唤舅舅,燕北王知道坏事了,逼迫的太紧,起了反作用。
“枫儿,舅舅是糊涂了,再如何我们也都是一家子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燕北王故作爽朗一笑,却显得极干涩,反倒越来越假,更显敷衍做戏。
齐景枫淡淡的看着眼前,鬓角白发丛生,健硕挺拔的身躯,背脊微微佝偻,说话的声音不再声若洪钟燕北王。安振啸的死,对他的打击确实很大。
可,他们的作为,却是令人心寒。
“铺子烧了,生意一落千丈。齐家的祖业倘若毁在我的手中,便是无颜面见祖宗。舅舅以为,一句话,便能圆了你的所作所为?刻意在之前将盐田给我,恐怕是早有设计吧?”齐景枫早已是看淡了,对他们的做法,没有特别大的感触。他的亲生父亲,为了安抚姨娘丧子之痛,将他按在水里,想要闷死他的时候,他的心便冷了。
燕北王自小便是手把手教他武艺,不过是有所谋。生父恨他去死,生母撒手不管,任他自生自灭。从来就不曾奢想过,会有人不计较得失的对他好,只一心对他好。
二老太爷曾说过:找不到一心对你好的人,便找一个你想要一心为她好的人,看着别人因你而开心,你会觉得莫大的满足与幸福。
他遇上了一个人,是他想要不顾一切对她好的人。
燕北王脸色尴尬,这是慕思雨给他提议。齐府家大业大,断然是没有什么欠缺的东西。便将东西诱之以利,让齐景枫将流动的银子,全都投入盐田。随即,让人下一笔大单子,赶在出货前,一把火都烧了。而后,收买了齐府二夫人,将龚青岚的银子偷偷挪走。待齐景枫需要私银周转时,发现一个铜板也无,定然是会与龚青岚脸红。他们局时将龚青岚的银子,给齐景枫周转,齐景枫断然是会感恩戴德。寻个适当的时机,让齐景枫贬妻成妾,迎娶慕思雨。
“枫儿,你若是没有银子,舅舅手头有一些,你拿去用。”燕北王解开内袋,扔在齐景枫的面前。
齐景枫看着银票上的记号,眸子里似乌云翻滚,淡定的收入怀中。
“你看这世子的位置……”燕北王缓缓的提起,目光炯然的盯着齐景枫。
齐景枫淡然道:“燕北王还是另觅人选。”说罢,便起身离开。
一走出书房,便瞧见慕思雨站在门外。
慕思雨脸上绽放着得体的笑容,脚步轻盈的迎上来,如水般柔软的目光凝视着齐景枫:“表哥,你为什么要拒绝燕王世子的头衔?你若成了日后的燕北王,岂不是更好?生意上也不会如此的受压迫。”脸上的笑容淡去,慕思雨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清愁:“我没料到振啸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之间便不得不硬生生的牵扯在一起,横插在你们夫妻两之间。我前几日去见了表嫂一面,让她放心,即使我们成婚,我也是不会插足。给我一个偏僻的院落,度过后半生。虽然名头上委屈了她,可是也不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