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衡微微眯起眸子,一双长眸稍稍挑起,清澈褪下,目光迷离,他笑着摇头:“不让……”他的嗓音又哑了,裹着重重的夜色迤逦。
梓玉泄气,她连忙松开手,背过身气鼓鼓地睡了。那人偏要缠着她,梓玉嫌烦,直接梗着脖子喊了声“六福,陛下要你伺候”,吓得秋衡捂住她的嘴,再一想到六福的尊容,他就又蔫儿了。
这种把戏每晚在咸安宫内上演,乐此不疲,到后来,秋衡都忍不住笑她:“皇后,你别费尽心思了,朕不会答应你出宫的。”
梓玉恼羞成怒,看他明黄的中衣微敞,露出一处红果儿,她扑过去,泄愤似的咬了一口。
嘶——
温热,痛楚,刺激,还有一种久违的*。
那人喉咙里来回滚着一道道含糊的愉悦,他揉着她柔软的发丝,轻声哼道:“梓玉,你轻点……”话里透着二人床笫间的宠溺,这是他能容忍她的地方,也是他愿意放下天子身段之处。
梓玉被这人的不要脸彻底打败了。
梓玉玩腻了这种把戏,眼见着一个月就要快过了,她悲愤地对皇帝道:“陛下,臣妾曾亲口答应过萧先生在她的文馆授业,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如今突然不去了,臣妾还需要亲自去给萧先生一个交代。”
皇帝点头,无比赞同道:“皇后此言极是。”梓玉正喜滋滋地等他松口,熟料那人又道:“皇后,你亲自写封信,朕命人给萧先生送去。”
梓玉吐血,她知道这回这人真是铁了心不让她出宫!
她愤愤地写了一封信,将皇帝的恶行狠狠控诉了一通,也不管皇帝看不看,直接递给了他。梓玉只当没这回事,熟料第二日御前的太监过来,说是陛下请皇后过去。梓玉不解,问是何事,小太监笑道“是好事”,梓玉不觉一愣,什么好事?
熟料凤驾将将到两仪殿跟前,梓玉搭着王守福的手下来,就见漫天透亮的碎金下,一个费力的身影从两仪殿的院门内探出来,梓玉愣住。那个身影被碎金拉长了斜斜落在地上,动作缓慢至极。梓玉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并没有催促,或者说,她已经惊呆了,因为,她没料到会再次遇见柳松言!
那人并未露出什么讶色,他只是抬起寒眸望了梓玉一眼,又垂下眼,避在甬道一侧。
碎金落在他的脸上,跳跃在他的睫毛上,却化不开底下的寒意。
梓玉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她微微颔首,越过他往里去。可越往里走,梓玉越心惊。她惶惶然回过头,只见那人孤零零地停在甬道上,茫茫天地间,万千繁华里,只有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梓玉正要收回视线,倏地,那人也回过头来。隔了那么远,梓玉依旧能够感觉到,此人的眼神还是冷的,就算金乌遍野,也挡不住尘世里他的孤寂。也只有这一眼,他又淡淡地移开眼,
所谓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在无常的世事前,好像真的成了一句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知道自己节操又快碎了,但是,这样恶趣味的主角设定我想写很久了,希望大家表嫌弃~
☆、第45章 一起放风
梓玉望着柳松言的方向发愣,忽然,后面有人出声,“你在看什么”,她一回神,发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立在身后。梓玉心里莫名发虚,她福了福身,老老实实指着远处,答道:“臣妾在看那个人。”
秋衡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正好望见柳松言的背影,秋衡说道“哦,此人是如晦”,见梓玉呆呆的,他又添了一句“就是写《秋夜赋》那位”。梓玉早就知道柳松言的身份,但她此时不得不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又问:“陛下,柳二公子的腿疾是?”
秋衡摇头:“如晦是朕的伴读,朕第一次见着他,他就这样了。”言罢,他又将自己和柳松言之间的事略略说了一通。梓玉头一次听皇帝提起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她只觉好笑,熟料皇帝话锋一转,从袖中抽出一纸信笺:“如晦今日进宫,是来替萧先生送回信的。”
萧先生的信?
梓玉实在意外,她接过来随皇帝往里走。没走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的身影已渐行渐远……
萧先生在信里无非是宽慰梓玉,劝她在宫中安分些,别再瞎胡闹。萧先生的字迹梓玉是认识的,可今日这封信函她却觉得陌生,看到最后梓玉才恍然大悟——最下面的落款是“松言代笔”,梓玉只觉奇怪,于是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位柳二公子的字非常张狂,完全不像他的人那般淡漠。洋洋洒洒下来,有些甚至需要勉强辨认才识的清,唯独寥寥数个她的闺名写得端正无比,而且,每个玉字的那一点落笔都很轻,轻飘飘的,宛如眼梢垂下的一滴泪……梓玉怔怔看着,忽然生出些熟悉之意。
她不自在地望了眼小皇帝。
秋衡正在批折子,察觉到这道目光,他也回望过来。“你以为朕会偷看?”皇帝哼了一声,摇头晃脑嘟囔了一句,“防君子不防小人,朕是君子!”
这话对梓玉而言,真是句笑话,她噗嗤笑了。
将信笺折起来,妥帖收好,梓玉福了福身,正准备要走了,皇帝却唤住她:“正事还没说呢。”
“什么事?”梓玉疑道。
“朕想去行宫住些时日。”——历朝历代皇帝想要偷个懒摸个鱼,或者放松一下心情,出去玩一下,都找这个借口。
哦?皇帝出宫,意味着她也有机会出去……梓玉窃喜,面上仍故作淡定:“臣妾命人去准备。”
从两仪殿出来,梓玉重重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出宫了。
另一边,皇帝心想,他的皇后憋的够久了,给她放放风,省得她找借口不伺候他!
不出半日,整个皇宫都知道陛下要移驾行宫的消息。后宫众人在宫里憋久了,也很无聊,于是,第二日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大家明里暗里地暗示皇后:她们也想出去透透气。
梓玉大手一挥,十分大方道:“都去!”
秋衡听到差点吐血,他是想要去和齐梓玉过二人世界的,谁让她带那么多无关人等?
真是浪费他的一片好心!
京城周围有好几处皇帝的行宫,用处各不一样,或夏日避暑,或秋日围猎,而秋衡这次提的是专门伺候皇帝春日赏花的宁园。宁园原本是个私人宅子,后来也不知接待了哪位皇帝,被皇帝一眼看中了,于是扩建扩建成了皇家兜里的财产,偏偏那园子主人还异常的感恩戴德,直叹祖坟上冒青烟。
皇帝出行讲究挑个好日子,这一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是个黄道吉日,皇帝领着一干叽叽喳喳、满心雀跃的女人从皇宫出发了,当然少不了文武百官随驾——皇帝到哪儿,他们也得跟到哪儿,皇帝想偷懒,他们可不能偷懒。
这一路风光极好,大队人马走走停停,居然还遇见个果园。梓玉在车上闷头睡觉,没下去围观陛下采果子的盛况。重新上路时,御前的小喜子来了一趟,送来两团明黄绢子包好的东西。云碧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紫红色的桑果儿,汁水溢出来,将那明黄都染了色,梓玉蹙眉,似乎有些不想要。小喜子见状,连忙道:“这是陛下刚才下马摘的桑果儿,送来给娘娘尝个鲜。”
梓玉勉为其难地吃了一个,转头对王守福道:“将这些分给后头的妃嫔们,就说皇帝赏的。”
众妃嫔见王公公来送东西,又说是陛下赏赐下来的,心里都明白大概是陛下单独赏给皇后的。一时间,大家心里都有些吃味,尤其是娴妃。要知道娴妃曾是御前第一号宠妃,皇后没进宫前,皇帝无论赏赐什么,头一份先想着她,现在倒好,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每日留宿在咸安宫……这一切,都让她抑郁,所以,娴妃对着王守福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但顾忌着皇后的彪悍,到底不敢太露骨。
梓玉将桑果儿通通赏出去的事,没一会儿就传到了皇帝耳中。对于自己心意屡屡被糟践,皇帝表示很生气。人争一口气,于是,他命小喜子再送一包过去——秋衡不喜甜食,酸不溜丢的玩意儿他最喜欢,所以刚才他一口气摘了许多,御前的人洗干净了,用绢子一团一团好生包了起来。
小喜子回来,道:“陛下,娘娘说谢过陛下恩典,只是又让王公公分了出去……”
秋衡愈发生气,他又让小喜子送了一包过去。
梓玉哭笑不得,当今天子是有多无聊,在这种小事上和她较劲?
帝后二人就在这你来我往的暗地较劲下,到了宁园。
宁园很美,花团锦簇,红的白的,到处都是,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美景当然要配美人,园子里莺莺燕燕三三两两凑成堆,秋衡过来逛时,越发觉的赏心悦目。见皇帝来了,众人亦聚过来请安。娴妃别出心裁,在发间簪了两三朵西府海棠,乌黑的发,粉白的花,衬得她更为清丽。秋衡多看了一眼,称赞道:“婉儿今日素雅。”——这些女人只要不生事,他个没节操的也不会嫌麻烦。
只这一句,娴妃便乐开了怀,她谢了恩,没想到,一转眼,那些个小贱人头上各个都别了鲜花,杏花,含笑,报春……让人眼花缭乱,娴妃又窝了一肚子气。
梓玉到的最晚,她瞧见这副盛景,不由揶揄道:“百花仙子落凡尘,陛下好福气。”
秋衡眼皮跳了跳,特地摘了一大朵牡丹,冲着梓玉招手。梓玉知道他的捉弄,婉拒道:“牡丹国色天香,臣妾自问配不上。”秋衡道:“你配得上。”梓玉又道:“陛下小气,连团花簪子都不舍得赏,就拿这些来糊弄臣妾?”
秋衡笑道:“团花簪自然要赏,你就是要四季花一年景,朕现在也命人去拿,只怕朕赏了你,你又不领情。”
这话中有话,梓玉知道他还记恨着桑果儿的事呢,果真小气!
她叹了一声,勉强上前,将头送到那人眼皮子底下,愤愤道:“陛下请随意。”
梓玉今日绾了垂髻,发丝皆梳在脑后,松松盘起来,有种别样慵懒的风韵。秋衡抽下她发间的金钿,将大团的牡丹别在她的脑后。可这人哪儿会给女人簪东西,他笨手笨脚的,时不时扯着梓玉的头发,一丝一丝刮下来,疼得她嘶嘶抽气,又没好气道:“你快点。”
这话已经有些忤逆和顶撞的意思了,偏偏皇帝没觉得不妥,“快了快了”,他耐心哄着。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只觉得这二人——未免恩爱过头了吧!秀给谁看呢?
梓玉察觉到众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抬眼扫了一圈,众人又纷纷低下头,不敢再打量,毕竟他二人才是夫妻……
梓玉摁着那朵牡丹,身子偏了偏,离皇帝远了些,她道:“不劳烦陛下,锦澜,你来。”
娴妃恨得牙痒痒,明明是她最先得到皇帝青眼的,怎么就半路加塞了个齐梓玉?娴妃确实怕皇后,可她心里也记恨着那人,准确的说,由于最近如贵人努力降低存在感,再由于皇帝最近总是宿在皇后宫中,娴妃对皇后的仇恨值又爬了起来。
这一日晚宴,帝后二人坐上座,嫔妃依次坐下,再远处乌泱泱一片是随驾群臣,再远一些的灯火阑珊处,就是咿咿呀呀的戏台子了。
春日赏花赏月,无非就是斗诗赛文,再加上当朝天子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所以,现在底下的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在陛下面前表表才学。这朝堂分齐、柳两派,每次这边一个人得了皇帝的赏赐,那边也要跳出来一个人斗一斗。到了最后,皇帝还必须要评出个最好的诗文来。一边是他的老丈人,一边是他的师傅,秋衡两边都不想得罪……他睨了眼旁边心不在焉的那个人,笑道:“皇后,你觉得呢?”
梓玉这一晚确实挺心不在焉的,可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她脑后簪着的那朵陛下钦赐的牡丹,因为,那朵牡丹实在太大团了!以至于她整个脑袋沉甸甸的,一阵风吹来,恨不得整个人都随着牡丹花瓣摇摆。所以,这一晚上她整个人头晕脑胀,哪儿有心思听了?
见皇帝将这个皮球踢给自己,梓玉当然不会客气,她要力挺自家爹爹啊!可梓玉很少过问朝政,除了倒霉悲催的西南巡抚冯渊,她哪儿知道哪些是爹的人?梓玉想了想,保守回道:“翰林编修裴叔桥不错。”——她几次回府均遇到了裴卿,想来这人应该是爹爹手下?
远处乌压压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起来,战战兢兢跪到中间。
皇帝别有深意地望了眼他的皇后,笑道:“皇后,裴卿今夜没有作诗。”
作者有话要说:古时用罗绢、彩纸等将代表四季的桃、荷、菊、梅编为一顶花冠,称之为一年景或四季花,大概流行在唐宋(记不清了。。。)
出宫奸情多多,哇咔咔,真是个好地方~
☆、第46章 檐下避雨
今日的晚宴设在园中,皓月当空,皎洁无暇,各色繁花影影绰绰,时不时还有虫鸣点缀,一派祥和安乐之气,唯独正中间跪着的裴卿心里叫苦,怎么又悲催地搀和上了帝后二人的家事?真是躲到犄角旮旯里都能无辜躺枪……
“皇后,裴卿今夜没有作诗。”
言罢,秋衡偏头望着旁边那人。他的一双眸子弯弯,看似笑意满面,却无端端透着一股子清冽的寒意,还有帝王不可挑战的威严。在暖意洋洋的春日,这种眼神,能够让人心生畏惧和凉意。
被皇帝这样盯着,梓玉直觉非常不妙,正当她找个借口准备搪塞之际,底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脆响,看好戏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循着声望过去,只见舒贵嫔满脸通红地站起来,福了福身,道:“皇上,皇后,嫔妾一时手滑砸了个酒盏……”
梓玉暗暗舒了一口气,这酒盏砸的正是时候,算是帮她解了围。
皇帝微微颔首,舒贵嫔才又坐下,众人视线又回到首座二人身上。舒贵嫔的位份仅次于娴、德二妃,此时挨着娴妃在右侧落座。她坐下之后,趁众人不在意,往正中央跪着的男人那儿望了一眼。离的很远,烛火摇曳下,裴卿僵着身子,低低垂着头,舒贵嫔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那人腰间的那条丝绦一如往昔。
不知……叔桥听出自己的声音没?
舒贵嫔这样暗暗想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还是克制不住的颤抖。
其实,她并不是故意要为皇后解围,她只是真的浑身战栗,这道颤意从皇后提到翰林院裴叔桥的名号便开始了,或者说从皇后出宫第一次遇到裴卿就一直存在了……想到某些过往,舒贵嫔眼眶微微泛红。那一年的细雨江南,他还只是一介清贫无依的书生,而她也只是没落人家的小姐,这道缘分,注定圆不上,只是,舒贵嫔没有想到,隔了这么久,二人竟还有相见的这一日……她遥遥望了那人一眼,又移开视线,继续看着上头那人盈盈笑。
她笑着笑着,忽然,又想哭了……
这个酒盏的插曲过得很快,梓玉随即打了个哈哈,替自己圆场:“陛下,臣妾当然知道裴卿没有作诗,臣妾听陛下提过他是个妙人,所以,有心点他起来作一首试试才气……”
小皇帝确实在梓玉面前提过一句“裴卿是妙人”,可他万万没料到会被梓玉用到这儿来堵他自己的发难……秋衡望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而是让裴卿现作一首。裴卿还震惊于方才那个熟悉的声音中,他哪儿有心思作诗,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浑浑噩噩胡诌了几句,大失水准!
秋衡蹙眉,这人心虚个什么劲?莫非,他二人真有什么?
梓玉听后亦觉得奇怪,于是顺势惋惜地摇头,啧啧叹道:“裴编修的诗作似乎太过悲苦……”算是替裴卿圆了场,顿了顿,她转眸望着秋衡,狡黠笑道:“陛下,不如臣妾也凑个热闹献诗一首,如果陛下喜欢,今夜这个头筹就归我?”梓玉提这个要求,脸皮是厚了些,连齐不语都偷偷抹汗,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招数。
在秋衡看来,齐梓玉这话既给自己解了围,又替底下稀里糊涂的裴卿化了尴尬,实在称得上是巧妙又聪慧。
这些都是夸梓玉的词,可他心里还是不高兴,这人怎么总是向着旁人?
既然皇后开了口,那这一夜的头筹自然毫无悬念的归了梓玉。可梓玉得到的赏赐,在是另一朵牡丹,哦,还有个翠钿花簪和陛下摘的桑果儿……
梓玉扁扁嘴,这人真是小气,居然还在跟她斤斤计较!
宴席散了,各回各屋,喧嚣褪去,一下子安静沉寂下来,只有虫鸣阵阵。
宁园是个园子,并不大,除了帝后二人各自拥有一座单门独院的院子外,其他妃嫔都是三三两两合住在一个院子里。鉴于大家都不喜欢娴妃,所以,只有一贯伏小做低的如贵人和娴妃一起住了。
小院子里挑着灯笼,娴妃卧在院中的藤椅上醒酒,如贵人在一旁陪着,想到晚上那个男人,她有心提道:“姐姐,今日那个叫裴卿的翰林编修,是什么来头?”
“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罢了。”娴妃嗤笑。
如贵人继续道:“姐姐,瞧他和皇后倒是旧识……”
娴妃点头:“皇后出宫的时候,曾偶遇过这人赠过他一件衣裳,那件事还被姑母拿出来教训过皇后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