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安慰了一阵,徐静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啜着饮料,抽泣着说:“严叔叔,我怀疑爸爸妈妈是被张东升谋杀的,您一定要相信我。”
  严良无奈道:“警察出了事故报告了吧?”
  “昨天就出了。”
  “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可这些都是张东升的一面之词!”她从包里拿了一份事故报告的副本给严良。
  严良看了一遍,道:“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一起意外事故,你不要胡思乱想。”
  “不,不是这么简单的!”徐静抬起头,极为认真地说,“我一直把张东升想得简单了,现在回头看,他真的很有心机!去年九月,我跟他提出了离婚,他很生气,跟我大吵了几次。可没过几天,他却突然像变了个人,不跟我吵架了,态度变得极好,什么事都顺着我,而且他开始表现出对爸爸妈妈也很好,家里所有的家务,他都抢着干,总给爸爸妈妈买这买那的,每到周末,他都带他们出去玩、买东西,把他们哄得很开心。我第二次提出离婚时,他找来了爸爸妈,一起给我做思想工作。我不晓得他到底用了什么花招,反正爸爸妈妈都向着他了,连我妈都开始帮着他说话,还说不但不能离婚,还要尽快生个小孩。他想用孩子这一招抓牢我,不跟他离婚了!”
  严良冷哼了一声,道:“你要跟他离婚,他一开始很生气,后来他冷静下来,想明白了跟你吵架没用,他只能更多表现出对你的好;另一方面,他讨好你爸妈,来挽回这段婚姻,这不是很正常吗?这是一个人的家庭生活技巧,这能叫心机吗?”
  “不,您知道我们家情况的,当初结婚时,爸爸妈妈都是反对的,所以,婚后他对爸爸妈妈表现也很一般,只会说点客套话,妈妈总找我说悄悄话,说她始终觉得张东升像个外人,她一点都不喜欢,责怪我当初一意孤行。可我提出离婚后,他就变了一个人,想着法子讨好他们,和以前判若两人。他个性一直很倔强,怎么会低头呢?我现在才想明白了,一定是他那时候就想好了杀人,故意讨好爸妈,让他们对他信任,这才有机会带他们去三名山玩,故意弄出意外,把他们推下山。”
  严良冷声道:“你说他一早就设计想杀你爸妈,讨好你爸妈就是为了杀人,你有把这些话告诉警察吗?”
  徐静摇摇头:“没有,警察一定不会相信的。”
  严良不客气地冷笑:“你也知道警察不会相信啊。”
  徐静一愣,眼泪又开始悄然翻滚,低声道:“严叔叔,我知道张东升是您学生,我这样说他,您心里一定不乐意。”
  严良道:“抛开他是我学生,我了解他这一点不谈。你说你爸妈在三名山上是被他推下去的,真是这样的话,没人看见吗?警察肯定要调查的。”
  “没人看见,前天是星期三,又是旅游淡季,三名山上没几个游客。”
  严良冷声道:“你非得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我劝你换种思路,我问你,是你想和他离婚,还是他想和你离?”
  “我想跟他离婚。”
  “那就好了,也就是说,他一点都不想离婚,对吗?”
  “可以这么说。”
  “他不想和你离婚,你爸妈也劝着不要离婚,他却杀了你爸妈,他脑子有病啊?”
  严良的语气咄咄逼人,言外之意是,张东升脑子没病,有病的是徐静。
  徐静抿嘴道:“他一定还会杀了我的。”
  “呵呵,原来张东升还是连环杀手,他干吗要杀你?”
  徐静看着严良的态度,知道严叔叔显然更相信他的学生,而不相信她,抽泣了一声,低头道:“他想报复我,同时,他还想侵占我家的钱。”
  “他想侵占你家的钱所以杀人?”严良握了下拳,咬牙道,“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吧!”
  徐静望着严良脸上隐隐的怒色,哭泣着说:“我知道我这样说肯定没人信的,可这就是事实。他是上门女婿,婚前在爸妈的要求下,我们做过财产公证的,这几年,他赚的钱也是按我妈的要求,交到我账户上,他没钱。如果就此离婚,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要杀了我们全家。”
  严良大怒道:“张东升骨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我很清楚这一点!当初他若不是爱你,想跟你结婚,怎么会抛弃进修深造的机会,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怎么会跑到你们宁市来!他要不是爱你,要跟你结婚,怎么会跟你结婚前签什么财产公证,做一个什么都没有,名声上也一败涂地的上门女婿!他对你付出这么多,你呢!你却说他当上门女婿是为了你家的钱,是为了以后想谋财害命,你这种话怎么会在脑子里出现的?”
  徐静被他说得一句还口的余地都没有。严良瞧着她的表情,顿了顿,长叹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你爸妈出了事,你突然受到这么大的打击,精神状况不好也情有可原。但无论如何,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是不该有、不能有的。你想想过去吧,当初你顶着你爸妈的强烈反对,毅然选择跟东升走到一起,这一点足够证明,你们俩是相爱的,是有感情基础的。尽管步入婚姻生活后,一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矛盾,但你们毕竟是相爱的,总归是能克服的。我真心希望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地过下去,好吗?”
  徐静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的,我和他过不下去的。”
  “为什么?”
  徐静低下头,轻声道:“我爱上别人了,我有外遇。”
  “什么!”严良瞪着眼睛,吃惊道,“你怎么会这样?”
  “严叔叔,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可是感情并不是单纯由理智控制的。就像当初和张东升结婚,其实也是我被一时热情冲昏了头。结婚后,我觉得很多方面我们真的不是一类人,他从农村带来的各种习惯,各种想法,我没法接受。后来,我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我觉得我们才是本该在一起的。我很后悔,也很痛苦,可是接下去还要过几十年,我没办法和一个不爱的人过几十年,我知道我从小娇生惯养,从小任性,我也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我没办法,我只能跟他提出离婚。”
  严良表情木然望着她:“他知道你有外遇吗?”
  “他应该心里有数。”
  “可是他还是原谅你了,想和你过下去,对吧?”
  徐静冷笑一声:“他表面原谅我了,心中却开始了报复计划。所以他杀害了爸爸妈妈,所以他害怕罪行暴露,急着火化他们的遗体。我本想等着你来,做更深入调查,可是他从前天刚出事就想把遗体火化,我一直不肯,拖到昨天,他最后还是强行把爸爸妈妈遗体火化了,还说是警察的建议。”
  严良愣了一下,问:“你爸妈从多高地方摔下来?”
  “说是有一百多米。”
  严良道:“都摔成那样了,遗体当然应该早点火化,早点入土为安。难不成这样的遗体还放冰柜里给亲戚看?他这么做是应该的,这样也能让你怀疑?”
  徐静绝望地摇摇头:“严叔叔,我知道现在无论我怎么说,您都不会相信的。我没有证据,只是我作为一个女人对张东升的直觉。如果……将来如果某一天我意外死了,一定是张东升干的,那时,您就会相信我了。”
  严良苦笑摇摇头,看着徐静的样子,感到既可怜,更可恨。同时,他更同情他那个学生,如果当初不是为了这段感情,他现在应该是博士了,以他的才华,前途不可限量。
  【第八章 勒索】
  【第25节】
  朱晶晶出事后第二天,依旧下雨,三个孩子留在家里,丁浩彻底迷上了游戏,朱朝阳和普普分别看着书。
  经过一夜冷却后,恐惧渐渐淡化,三人都没再提及昨天的事。晚饭依旧是最简单的面条,吃完,丁浩又想回电脑前打游戏,这一回,普普阻止了他,认真地说:“耗子,过几天朝阳妈妈回来后,我们就要走了,我们应该讨论一下下一步去哪了。”
  丁浩皱着眉,往沙发上一躺,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工作的,到时再想办法让你去读书。”
  “找工作不是靠嘴说的。”
  “那要怎么样?”丁浩不满地瞪着眼。
  “如果找不到呢?”普普问得很直接。
  “找不到?”丁浩尴尬地笑笑,“怎么会找不到呢?打工还是很容易的,对吧,朝阳。”
  朱朝阳揺摇头:“我没打过工,我不知道。”
  普普道:“我下午看到课本上写着,使用未满十六周岁的童工,是要判刑的。你还要过两年多才满十六周岁,现在没人敢要你。”
  “那我……别人也看不出我不到十六周岁啊,我个子还是挺高的,对吧?”
  “你什么证件都没有,谁敢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丁浩恼怒地抬头看着天花板,烦躁地说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直住朝阳家,等到我年满十六周岁吧?”
  朱朝阳吓了一跳,他其实很希望他们赶紧走,怎么可能一直住他家?同时,他也希望他们能有个安稳的去处,至少——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孤儿院,万一将来某天他们回孤儿院交代出他杀了朱晶晶呢?
  最好的情况是,普普和耗子都有个平稳的生活环境,离他也不远,这样以后经常会在一起玩,他们肯定不会出卖他了。
  普普抿着嘴犹豫了片刻,目光投向了朱朝阳:“朝阳哥哥,我想把相机卖给那个男人,换一笔钱,你看可以吗?”
  朱朝阳一惊,又是那个话题!那样做显然很危险,可是现在再次拒绝普普,如果他们走投无路,混不下去时,会不会把他杀朱晶晶的事说出来?毕竟才相处几天,虽然聊天颇为投机,但远远谈不上充分信赖的程度。况且他今天去楼下买面条,看到路边有人围着看社区告示栏,他也张望了眼,发现昨天少年宫朱晶晶的案子,警方给出了三万悬赏知情人,三万,这是笔超级巨款!如果被他们俩看到这张悬赏单,会怎么样?他不敢想象。
  而如果那个杀人犯真愿意拿出一笔钱,买下相机,那么普普和耗子接下去几年的生活就有依靠了,他们也一定感谢自己,不会出卖他。而且勒索杀人犯是三个人的共同犯罪,彼此的秘密都会保护着。
  权衡一下,朱朝阳坦诚道:“你们现在真的急需一大笔钱,嗯……我想,相机卖给杀人犯,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现在有个问题,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杀人犯?”
  丁浩想了下,连忙高兴地说出他的主意:“去派出所问,派出所肯定登记了那个人的信息。”
  普普冷哼一声打断:“去派出所?你想被送回孤儿院吗?”
  “可以让朝阳去问啊。”
  “朝阳怎么问?他告诉警察,有段关于那个男人的犯罪视频,要卖给那个人,问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被她这么一说,丁浩也顿时没了主意。三人苦思冥想一阵,始终想不到既不去派出所,又能联系到男人的办法。
  【第26节】
  —夜后,雨过天晴,三个小孩对未来的安排依旧一片茫然。
  胡乱吃了早饭,普普去上厕所,可过了十多分钟还没出来。
  丁浩等得不耐烦,冲里面喊着:“普普,你好了没,我要尿尿。”
  “等……等一下。朝阳哥哥,你能过来一下吗?”
  朱朝阳来到厕所门口,问:“怎么了?”
  普普断断续续地说:“你妈妈……你妈妈那儿有没有卫生巾?我……我有月经了。”
  朱朝阳和丁浩虽然不清楚女人为什么会有月经,但都知道,女生发育后,一个月会来一次月经。这是女生的“秘密”,两个“男子汉”都故作镇定,没去笑话她。
  朱朝阳跑进妈妈的房间,看到昨天关门时,门缝上夹的那条线依然完好,说明普普和耗子始终没碰过房门。几天下来,他进出妈妈房间几次,每次关门都拿起毛线夹住,提防他们,可是他们从没偷开过门,朱朝阳心中一阵惭愧。找了好一阵,朱朝阳总算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包卫生巾,到厕所门口,开启一点门缝,递进去给她。
  普普出来后,难为情地向他解释,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来月经了,这是她第一次来月经,所以没有准备。
  朱朝阳和丁浩都不想涉及女生的私密话题,只说她长大了而已。
  收拾好后,普普道:“耗子,你还有多少钱?”
  “两百多。”
  “嗯,给我一些,我下去买卫生巾。买包跟阿姨的一样的,把新的放回去,别让阿姨发现。”
  朱朝阳道:“这也没什么吧,我妈知道你是女生,来月经了很正常,不用难为情。”
  可是第一次来月经的普普觉得月经是件很羞愧的事,执意不想让阿姨知道。朱朝阳和丁浩两人闲着没事,就说一起下楼,待会儿一起去外面逛逛。楼下就有便利店,普普进去后,找不到阿姨使用的卫生巾,三人继续往前一路走一路看。穿过五条街后,遇见有家规模大些的超市,朱朝阳和丁浩在一旁等着,他们可不想一起去买卫生巾。
  普普独自进去后,还不到一分钟,就急匆匆跑了出来,一把拉过两人,低声道:“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在里面!”
  “什么!”两人都瞪大了眼。
  “我看见他在买纸巾和毛巾,等下他就会出来的。”
  朱朝阳道:“你没看错吗?”
  普普很肯定地点头:“那天我看他上了宝马车,看了好一会儿,我对他样貌记得很牢,绝对就是他。”
  正说话间,他们看到一个男人从超市里走了出来。由于视频里男人的样貌很模糊,当天在三名山碰见那人时,朱朝阳并未留意长相,现在也拿捏不准:“是他吗?”
  男人手里提着几袋东西,出了门后,朝着一辆宝马车走去。看到和那天同一颜色的宝马车,朱朝阳和丁浩这才逐渐确信普普没看错人。
  普普连忙道:“不能让他跑了,赶紧上去拦住他。”
  眼见他就要上了车,时间紧迫,虽没准备好该怎么说,三人还是飞快奔了上去,在男人准备开门时,拉住了他。
  张东升回过头,看到拉住他的是个小女孩,旁边还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一高一矮,不解地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普普直接脱口而出:“你家是不是有两个人在三名山上摔下来了?”
  张东升顿时眼角微微收敛起来,扫了三人一眼。朱朝阳和丁洁本能地吓得往后一退,唯独普普还是站在原地盯着他。
  “你们有什么事吗?”
  普普冷声从嘴里冒出几个字:“你杀了他们。”
  张东升浑身一震,瞬间眼中凶光大闪:“你们说什么鬼话!你们听谁说的!”
  朱朝阳和丁浩压根不敢和这个成年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