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啊?”滕一鸣推了祁向君一下,“喂,醒一醒!”
  “放心我没说胡话。”祁向君搓了搓泛红的脸,“这种工艺不算新鲜,但是平时太少见了所以咱们都没往那方面去想。”
  “啊!”滕一鸣到底是个中高手,一点就透。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眼睛里闪着兴奋,“你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工合成翡翠!”
  “对,如果不是我前阵子见过,一时真的想不到。”祁向君的神情开朗起来,“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这几块玉牌内部结构很粗,颜色不正,却找不到明显的炝色痕迹。”
  合成翡翠的工艺探索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是使用翡翠的基本成分配比,加上致色离子,比如铬,再加上一定的水,在高温高压的环境下结晶而成。它的硬度、密度、成分和天然翡翠几乎一样,用仪器也难辨真假,但它毕竟不是天然矿物,所以颜色呆板,透明度差,和天然翡翠无法相比。
  合成翡翠内部粗糙的矿物颗粒无法形成天然翡翠的纤维交织结构,都是方向性排列的。雷涛只在书上读到过类似的介绍,知道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美国人最早合成了宝石级的翡翠。2005年,美国专利局给美国宝石协会颁发了合成翡翠的专利。但是正如祁向君所说,因为工艺和其他原因,这东西一直停留在科学家们在实验室中自娱自乐的阶段,而且成功率很低,因此没人在市面上见过用合成翡翠加工出的饰物。
  “师兄,你见什么人试制过合成翡翠?”蓝筱问仍然在兴头上的祁向君。
  “这个人你也认识。”祁向君脸上浮起一片乌云,“我觉得八成是他在捣鬼。倪皓,肯定是他!”
  “呀,竟然是他。”蓝筱一惊,又露出情理之中的表情,“我们真是早该想到那个家伙。”
  “两位不要打哑谜。”秦思伟问道,“倪皓是什么人?他和梅先生有什么关系?”
  “哦,对不起,光顾着吃惊了。”祁向君点头致歉,“倪皓是老师的外甥,是老师姐姐的独生子。他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虽然年纪比我小,但算起来他是我的师兄,蓝筱的大师兄。”
  “倪皓非常聪明。”蓝筱接着说,“他从十几岁就开始跟着老师学翡翠鉴定、加工。老师一直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没想到倪皓不务正业,大概三四年前因为诈骗被抓进监狱,今年年初才放出来。”
  “他和梅老师有矛盾?”雷涛问。
  “原来他们亲如父子。”祁向君苦笑,“但倪皓出狱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提起老师就是一副恨之入骨的语气。老师平时也不愿意对我们提起倪皓。”
  “老师对他挺好的。”蓝筱一脸怨气,“倪皓是老师现在唯一在世的亲人。他出来以后没有正经工作,在一家青年旅馆包了个房间。房费都是老师替他出的。老师差不多每周都让我去给他送一些钱和其他生活用品,劝他出来工作。不知道倪皓怎么想的,成天吊儿郎当,你跟他说什么他都是一脸不屑,好像我们欠他的钱。”
  “我也曾经提议让他来我的工厂。”祁向君补充道,“结果他说他有大事要做。我记得就是那个时候看到他桌上摆着的半成品。他说是合成翡翠,我当时半信半疑。现在想来,那小子确实是有天分,竟然真让他搞成了。只可惜倪皓的聪明从来不用在正路上,从小就是个整天惹是生非的家伙。”
  “对不起,打断一下。”一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夜空,听他们东拉西扯的黎希颖转过身,“蓝小姐说倪皓是梅先生唯一在世的亲人,是不是意味着梅先生去世,他可以得到全部的财产?”
  “那倒不会。”蓝筱摆手,“老师今年修改过遗嘱,把他的一部分藏品留给我,把手里的股份留给师兄,剩下的一部分藏品捐献给慈善机构。四合院请律师行帮忙拍卖,钱由我和师兄平分。留给倪皓的只有银行里的存款,但是老师的钱都花在收藏上,存折里没多少钱。”
  “那遗嘱没人会当真。”祁向君满不在乎,“老师年纪不大,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今后几十年内随时可能会修改遗嘱。再说,我们也不是那种想靠着遗嘱发财的人。”他说最后一句时刻意加强了语气。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需要考虑,就是劫匪的动机。”黎希颖说,“刚刚你们猜测,对方是想得到屏风中隐藏的线索,找到对梅先生不利的证据。这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容易想到的可能是,劫匪和梅先生有仇。”
  “和老师有仇,不该杀我们啊。”祁向君忍不住摸了摸头上的伤。
  “对,杀人必定有原因。”黎希颖颔首,“总不会是劫匪和你们所有人都有仇。所以我认为,财产可能是一个诱因。梅先生如果出事,理论上受益人有你们三个。那么,遗嘱里有没有说,如果在财产分配时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遭遇不测,他的份额该如何处理?”
  “如果老师去世前我死了,我的份额就转给师兄和倪皓平分。”蓝筱说,“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你和祁先生都死了,倪皓就自动得到了全部财产。”雷涛轻声说,“前提是梅老师死在你们后面。”
  “天哪!”蓝筱双手捂着嘴,眼睛发红,“所以他才要烧死我们!”
  “这个混蛋!”祁向君攥紧拳头。
  “蓝筱,你说梅先生今年修改了遗嘱。”黎希颖问,“他之前的遗嘱是什么?为什么要修改?”
  “老师之前的遗嘱是,把一切都留给倪皓。”祁向君抢着回答,“但是今年倪皓出狱不久不知怎么和老师吵翻了脸。没过几天,老师出门时差点被一辆车撞倒。那车子没有车牌,警察查不到肇事者。”
  “肯定是倪皓。”蓝筱说,“我们都这么认为。老师怕他为了得到遗产再出手害自己所以找来律师改了遗嘱。”
  “老师让我给倪皓带过话。”祁向君说,“他说遗嘱随时可以修改,要看倪皓的表现。我想老师是暗示倪皓,害死自己他也什么都别想得到,如果老实一些没准还有机会得到钱。但倪皓有没有听进去我就不知道了。”
  “看样子他是盘算着把咱们都弄死。”蓝筱愤然,“这样钱就都归他了。”
  “如果是倪皓制造了绑架案,目的是财产,那现在梅老师可能还活着。”雷涛顿时觉得又有了一点希望,“但你们两个就危险了。因为他一旦发现自己的计谋没有成功,说不定会卷土重来。”
  “他不会那么傻。”滕一鸣反对,“他的行动招来了警察,现在我们都知道他的身份了。倪皓要是聪明就该马上逃跑。到了这步田地还惦记独占遗产,简直是要钱不要命。”
  “如果倪皓察觉到警察开始调查他,老师就危险了。”祁向君懊恼地捶着枕头,“这家伙太恶毒了。亏我们平日里对他那么好。”
  “刚刚说的也只是一种可能。”黎希颖似乎顾虑重重,“如果凶手的目的只是财产,他没必要制造出这么大的事端,更没必要去抢翡翠屏风。他只要制造两起意外杀死祁先生和蓝筱,再设法对梅先生下手就好。”
  “你的意思是……”雷涛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只是谨慎起见,列举出各种可能,等找到足够的证据再想办法排除。”黎希颖说,“现在仍然有几个疑点无法解释,我们手中的证据少得可怜。”她问蓝筱有没有保存劫匪发来的视频。
  “我下载到了手机里。”蓝筱面露遗憾,“但我和雷涛的手机都被扔掉了。”
  “我已经派人去停车场搜索。”秦思伟看表,“这个时间垃圾桶应该还没有清理,找到的希望很大。再者说,知道倪皓有嫌疑,问题就变得简单一些了。”
  “我应该早点想到他才对。”祁向君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现在想起来也不晚。”秦思伟拿了便笺纸,让蓝筱写下青年旅馆的地址和她知道的倪皓的联系方式。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照片给祁向君看。“祁先生,这几个人是我们最近在办的一个案子的嫌疑人。几块玉牌是从他们手中起获的,所以这些人很可能是你说的倪皓的同伙。你看一下,是否见过他们。”他用手指拨动着屏幕上的照片,一张张地切换。
  “你等一下!”祁向君突然伸手死死抓住秦思伟的手腕,咬着嘴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雷涛凑近看,屏幕上是范鑫的一张大头照。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被抓后想到未来心生悲戚,范鑫的脸色灰暗,浓重的黑眼圈和疯长的胡子让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几岁。
  “你认得这个人?”秦思伟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晃了一下手机。
  “是他,杨德明!”祁向君指着照片,失声喊起来,“就是他,骗了我和我叔叔!没有错,绝对就是他!”
  “他就是杨德明啊。”雷涛不想感慨世界真小。他给不知情的其他人简单讲了祁向君叔侄当年的遭遇。
  “那应该是他另一个化名。”秦思伟听后若有所思,“这个人本名范鑫,是一个诈骗团伙的头目。目前我们尚未搞清的是他们用来骗人的假翡翠产自何处。团伙成员和他们的供货人之间肯定达成过默契,所以一直不肯交代实情。”
  “莫非倪皓就是所谓的供货人?”祁向君怒火升腾,“他说的大事就是制假贩假,还和姓杨的——不管他是什么人吧,总之不是好东西——勾搭到一起。倪皓这家伙,吃了几年的牢饭还是不长进!”
  “不能轻易下结论。”秦思伟安抚他,“我们会跟进调查。如果方便,您可以跟我们回去做一个笔录。当年的损失是很难追回来了,祁老先生已经去世,但是我们可以做并案调查。日后检察院要起诉这伙犯罪分子,也有更多的证据提交给法院。”
  “好,我去做笔录,去指认他。”祁向君情绪激动,“他用来骗人的假玉器现在还在我家里收着,就等这一天呢。我还要告他,让他赔偿我和我叔叔的名誉损失!”说到这里,他一时无法控制情绪,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