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遗嘱的事情,折腾了大半天,艾西总算是明白了。虽然委托人的身份还很神秘,不过他也不打算多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想破了脑袋,也拿不到一分钱。
  想到这里,艾西逐渐也明白了古德曼律师的想法——这样头疼的问题,其实他也是无可奈何。估计是这件事压在心底的时间太长了吧,律师也打算找个人聊聊天,发泄一下,所以才找到了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艾西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依我看呢,”他很随意地说道,“好人先生,你没事就给麦涛打打电话,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的。白送的东西,谁不要呢?也许他是觉得这房子有点晦气吧,或者担心睹物思人,不愿意老想起委托人来,所以暂时不想要而已。时间长了,他慢慢会想通的。”
  这番话没什么营养没什么味道,不过也算得上实事求是了。不料律师并没有接过话茬,他似乎在盘算着其他的事。
  艾西讨了个没趣,只好自顾自地继续喝水。
  水,从一开始的苏打水很快升级成了威士忌。
  好半天,古德曼律师才长叹了一声:“爱怎样就怎样吧,我是没办法了!”
  “哎,这样才对嘛!烦心事,都让它过去。小姐,照我的样子,给这位先生来一杯。”
  古德曼也是喝酒的,艾西心知肚明。
  喝酒喝厚了,耍钱耍薄了。一杯酒下肚,两人的交情未见得就因此厚得像城墙拐弯,不过好歹放松了些,律师的话也就密了起来。
  “小艾,今天这个事,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哟!”
  “小艾,你那边生意还不错吧?这几个月我看着客人不少啊!”
  “小艾,今天这个事,你可千万别外传。”
  ……
  总之,话是密了,可来来去去,老带出这么一句来,多少也叫人有点心烦。
  突然,古德曼话锋一转:“哎哟哟!你瞧瞧我这脑子,正经事差点给忘了。小艾,来,给你这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优惠券模样的东西来。
  小艾接过来瞅了半天——这玩意儿倒是比遗嘱好理解——原来是某某演讲比赛的嘉宾证。证上没贴照片,不过端端正正地写着艾西的名字。
  “这是干什么的?”小艾问。
  “哦,这是著名媒体s公司搞的活动,今年下半年在各个大学里面搞的巡回辩论赛。因为我和他们公司也有些法律关系,所以拿到了这个东西。说是嘉宾,其实也是裁判。通常嘉宾们每次是不同的,这次是这几个,下次是另外几个,不过我拿到的这个是永久生效的。也就是说,只要你愿意去,提前打个电话就成了。如果你不愿意去,他们再找别人,就是这个意思。”
  老朋友了,有些话就不需要说得太清楚了。
  虽然说艾西开了个心理咨询中心,生意还算不错,但是就他个人的名望来说,因为年轻,离如日中天还差得远呢!古德曼律师给他找来个机会,多在媒体上露露脸,自然也是很有好处的。
  艾西自然满心欢喜地接过了嘉宾证。
  现实往往就是如此,听着别人拿到巨额遗产,看着别人把到手的肥肉往外推,再回头看看,自己还是自己,还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慢慢来。
  “今晚是个警官大学。你也知道,这是咱们b市警校里面最好的了,在国内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一流大学。小艾你要是腾得出工夫,就过去体验体验吧。大不了我让他们踢个人,给你腾出位置。”
  “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露脸的机会,凭什么便宜了外人?再说你也不用担心,主办方不说,谁也不知道是你踢掉了别人。”
  “那就行。”
  小艾倒是随性,说妥了就照着办吧。他看了看议题,琢磨着回去准备一下。
  古德曼说得明白,作为嘉宾,如果有发言的机会一定要发言的。一年活动搞下来,人气也会扶摇直上。
  俩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谁也没再提起遗嘱的事情来。已经是中午,小艾提议一起吃饭。
  “不了,我下午一点还有两家公司要跑。大热天的,吃多了也难受,路上我随便找个小店喝碗粥吧。”即使那只是三份遗嘱的副本,古德曼律师依然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好,又不忘叮嘱小艾千万别告诉别人,这才起身告辞。
  古德曼律师扬长而去,小艾转身上楼。
  他们喝茶聊天的地方,就位于心理咨询中心的楼下。
  艾西一面上楼,一面把萦绕在自己脑子里的事情使劲地往外挤。下午还得干活呢,老想着遗产的事情怎么行?
  他又想起当嘉宾的事情来,心里觉得老古德曼这家伙还行,和其他律师不一样,大概是上了年纪,老人家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其实,艾西是应该好好想想。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呢?
  老古德曼不只是给艾西创造了一个机会,他还有别的打算呢!
  可不是吗,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呢!
  不只是艾西,包括唐彼得、麦涛,甚至老谋深算的古德曼都一样,遗产哪有那么好继承的?未来的一个月,他们会发现,自己也成了遗产的一部分!
  第二章 如影随形
  1
  这一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艾西来说可谓惊喜连连。
  古德曼律师走后,艾西离开了咖啡厅,回到楼上的心理咨询中心。进门的时候,他和前台小姑娘笑呵呵地打过了招呼,随后继续往前走,穿过大厅转到走廊的时候,差点和一位咨询师撞个满怀。
  那位咨询师是新来不久的,似乎正要送自己的病人出去。
  艾西一下子想不起这位咨询师的名字,仓促地说了句:“呃,对不起,没撞到你吧?”
  咨询师身后的病人——一位年轻的男士,这时候粗鲁地打断他:“你想干吗?”
  艾西愣了一下,马上很礼貌地回答说:“不干吗,您要见我吗?”对待病人,他总是彬彬有礼。
  “不!”年轻人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响亮,“不,我没病!”
  这一幕小插曲很快擦肩而过。艾西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屁股稳稳地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抽完了第一口,正想要喝水,忽然觉得刚才那一幕有点不对劲。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哦,对了,如果那个年轻人没有病,为什么他要来我的咨询中心?为什么我的咨询师看到我没什么反应,而病人的反应却很强烈?这倒不是说艾西的咨询中心有明显的等级制度,员工见了老板一定要点头哈腰的,而是刚才那一幕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艾西眨巴眨巴眼睛,迅速掐灭了手里的香烟,推门走出办公室,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站在走廊里,他左瞧瞧右看看,刚才的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他犹豫了几秒,想到前台去问个究竟,却发现前台小姑娘也不见了。
  吃惊之余,艾西马上追了出去。在咨询中心外面,这层写字楼的走廊里,他一眼看到了他们。
  同样地,那个有些粗鲁的年轻人听到声音回过头,也看到了他。
  年轻人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咨询师和前台小姐也转过身来。他紧紧地贴在他们身后。
  前面两人的脸色活像是见了鬼。前台小姐已然是魂飞天外,咨询师稍微保持着镇静,用颤抖的语调小声说了句:“老板,别过来,他手里有刀。”
  “放屁!”持刀的年轻人重重地在咨询师脖子上砸了一下,而后直勾勾地瞪着艾西,“你,过来!”
  于是,艾西几乎没有选择,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一把刀能控制三个人吗?艾西听到过一个有趣的事实:如果在美国,一个人持枪抢劫一个女人,女人常常会大喊;反过来,如果这个人持的是刀,则女人通常会乖乖地保持安静。其实,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冷兵器的威胁看起来比热兵器还要大许多。何况在这个国家里,武器受到严格管制,一把刀子就已经接近极限了。
  艾西被年轻人推推搡搡地往前走,不过他觉得自己背后并没有刀子。他无法回头看,只能隐约推断刀是架在前台小姐脖子上的。
  “你想要什么?”艾西问道。在谈判中,有经验的人只把话说到这里。要钱,要自由,或者别的什么,这是绑架者的决定,你最好别去胡猜乱想。
  “闭嘴!”年轻人说,然后押着他们往安全楼梯口走去。
  这可不太好,黑糊糊的无人经过的安全楼梯,进去就麻烦了,在里面大声喊叫也不见得有人能听见。艾西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却无计可施。
  正在这个紧要关头,身后的电梯忽然“叮”的一声响了,写字楼内的其他办公人员用过午餐回来办公了。
  无论是劫持者、咨询师、前台小姐、艾西,还是刚走出电梯的那些人,都被眼前这个突发事件给震惊了。有那么一秒,艾西瞥到了似乎能抢下劫持者手中的刀。然而刀尖距离那姑娘的后背实在是太近了,他犹豫了一下,错过了这个机会。
  在震惊中最先作出反应的仍然是劫持者。他迅速地抓住前台女孩的手臂,撞开安全楼梯的门,把她和那位咨询师拖了进去。
  重获自由,艾西长出了一口气。
  “去报警。”艾西小声对其他同事吩咐道。
  他重获自由,却不能一走了之。因为这是他的咨询中心,在这个咨询中心里发生的各种意外都会对他的声望造成影响。
  心理工作中包含了这样一条——危机干预,其中明确地写道:“如果你并非危机干预的专家,请勿轻易尝试。”艾西应该老老实实地遵从这个规定,离事发现场远一点,乖乖地做个旁观者。
  然而这是他的咨询中心,他不能看热闹。
  于是,他迅速地安抚好众人的情绪。在警察赶到之前,他需要和劫持者周旋,以保证那个女孩的生命安全。
  艾西缓步走向安全楼梯。他不敢推门而入,只能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他感到有些诧异,因为劫持者并没有上楼或是下楼,而是用刀架着女孩的脖子,自己背靠着墙壁。
  “哎,小伙子,你想要什么?”艾西隔着门问道。
  “别进来!进来我就弄死她!”年轻人又往墙角缩了缩,晃动着明晃晃的刀子,意思是说他打算来真格的。
  “好的,我不进去。听我说,朋友,我是这家咨询中心的负责人,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
  目的!艾西盘算着,如果劫持者有目的,那么事情怎么都好办。这里不是监狱,不是犯罪现场,劫持者的生命和自由并没有受到威胁,那他为什么要劫持别人呢?这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他有目的,那么好的,就像书本上所写的那样,如果他们劫持人质的时候带有清晰的动机和明确的要求,那么他们喜欢攻击性行为。
  对艾西而言,最可怕的就是,这家伙根本没有目的。
  艾西的提问让劫持者困惑了一两秒,随后他又凶相毕露。“别扯淡!”他大声叫嚷着,“我受够了你们这些废话!到头来你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改变什么?艾西不理解,他忽然很想叫人把他的病例拿过来看看。然而眼下这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不敢离开这里。
  “啊,朋友,听起来你很愤怒,因为别人不愿意听你说话,或者他们只会说些废话。”
  “远远不止这些!”年轻人回应着。
  很好,我们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这很好,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朋友,你说远不止这些,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吗?”
  “你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呢?你们这些心理医生都是骗子,世界上最大的骗子!”
  呃,这话艾西倒是听过无数次了,听多了也就不往心里去了,更何况是持刀挟持者说出这番话。
  “好吧,心理医生都是骗子,你说得有理,也的确如此,这个行业里充斥了太多太多的垃圾。”
  “所以你赶紧滚开吧,趁我改主意伤害这个女人之前!”
  “不,朋友,我想说清楚两件事。如果你还让我滚,我就会滚得远远的。第一,就像你刚才说的,其实你也不想伤害这个女人,对吧?伤害她应该也不能解决问题。第二,心理医生中有很多骗子,这没错,不过我还好,因为我是这家咨询中心的负责人,我并不需要做具体的工作,所以我没必要骗人,你说对吗?”
  年轻人的眼神中有些迷茫,“对。”他说,“你比他们要聪明些,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说的就不是废话。还有,你不是我的朋友,别那么称呼我!”
  “那你叫什么?”
  “我……你他妈管不着!”
  “嗯,好吧。不过我总要有个称呼,朋友、哥们儿还是兄弟,你挑一个?”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劫持者隔着门继续发泄着他的愤怒,艾西则尽可能作出理解。虽然这些愤怒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指向,也没提供什么线索,但总算安全地拖过了一段时间。
  等警察来了就好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如果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就没他的责任了。
  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艾西这个人不喜欢感情用事,特别是在咨询中心开业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