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炖,我学。就不用娘和二嫂操心了。”雷向义虽然是笑着说的,眼中却含着几分冷淡。
秦勉对他们之间的暗涌视而不见,“你们聊着,我们回去了。”
秦勉和雷铁离开没多久,雷向义站起身,对钱氏说道:“媳妇,我想起大哥前几天让我给双飨楼送一批菜过去。我去问问他什么时候送合适。”
钱氏温和地一笑,“相公,你去吧。”
雷向义出了院子,快速追上秦勉和雷铁。
“大哥、大嫂,”雷向义直接说道,“五弟说等他考完院试就帮我和四弟分家,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雷铁淡淡点头,示意他说。
“到时候分家了,我和媳妇想搬出去住。只是……”雷向义的脸有些红,“我们手头没有多少钱,所以想问你们借一些,到时候先起几间土坯房住着。等卖了炭就能还。”
雷铁看着秦勉;雷向义也看秦勉,带着打趣的意味。
秦勉可气地瞪了雷铁一眼。什么意思?难道这么一件小事他还会不允许雷铁做主?
雷铁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问雷向义,“多少?”
雷向义道:“五两就够了。”
秦勉爽快地道:“三弟,你明天过去拿钱。我们借给你十两,有多余的可以给三弟妹补补身子。这个钱不急着还,什么时候手头宽松了再还。”
雷向义想到总算即将拨云见日,眼眶微红,感激地道:“多谢大嫂和大哥。”
都是雷铁的弟弟,秦勉不好厚此薄彼,补充了一句,“这个是你可以暗中和四弟提提。如果到时候你们分家了他也想出去住,我们也可以借些钱给他。”
雷向义感慨地道:“我和四弟都让大嫂和大哥费心了。”
“行了,回去吧。”秦勉不在意地摆摆手。
天色渐暗,雷铁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灯笼后,从秦勉手中接过灯笼,另一手牵住他的手。
一点火光在昏暗的夜空下游曳,静谧而悠然。
“光天化日下这样好吗?”秦勉甩了甩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雷铁道:“地上有坑。”
秦勉挑眉。这条路他没走过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他会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坑?不过男人的大掌很暖和,他也舍不得松开就是。
“过些时日五弟院试,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雷铁想了想,“给钱?”
秦勉好笑地斜瞥他一眼,“俗。不过,我也想不出送什么给他合适,索性在送他一套笔墨纸砚。”
十月中旬,院试的日子到来。院试是在青云书院里举办,由府城里派来的学政主持,一共两场,一场一天。
这件事是老宅的大事,雷大强带着杜氏和雷向礼提前一天在昭阳县城内住下,院试时会在书院外陪考。
秦勉家忙着捕捞池塘里的鱼,没有一起去。为了不让老宅的人觉得他们对弟弟不上心,秦勉给了雷向智五两银子傍身,并主动提出包了雷大强、杜氏和雷向礼住在县城里的费用——给了雷大强五两银子。
第120章 考中秀才
池塘里捞起来的鱼小一些的有一斤多,最大的有三四斤。送了一些到双飨楼,双向楼随即推出全鱼宴,又引得无数食客纷至沓来。
不少村民觉得秦勉家的鱼好,想买一些腌制了预备着过年。秦勉决定卖二百条给村民,剩下的除了留着自家慢慢捞着吃,还要继续供应给双飨楼。
让秦勉和雷铁想不到的是,几乎村里的每户人家都到他们家来买了鱼,大多数是买一条,有几家买得更多。从福叔嘴里听说很多村民认为买他们家的东西能沾沾他们家的福气,秦勉好笑不已。
自家的鱼如此肥美,勤勉当然不会亏待自己,变着法地做鱼,鲤鱼、鲫鱼、草鱼,清蒸,红烧,糖醋,水煮……他和雷铁一连吃了几天的鱼。
悠然田居里天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和他们只隔着一堵墙的周二好和他媳妇一天三顿地跟着流口水,但也只能继续白嫉妒。
这天上午,秦勉和雷铁在暖棚里查看蔬菜的生长情况。因为有秦勉提供的思路,福叔和全叔领着其他人琢磨了好几天果真将暖棚做出来了。暖棚用草席、芦苇席子和雨布防冻,偶尔还烧柴熏,如今播种的蔬菜种子有一些已长出嫩芽。
这时,村外传出喜庆的锣鼓声,越来越近。
“阿铁,听着声音,会不会是五弟考中秀才了?”秦勉猜测。
雷铁顺手拔掉菜苗里的一株野草,很淡定,“一会儿自有分晓。”
片刻,雷秦乐一脸喜气地冲进来。
“大少爷、小少爷,五公子考中秀才了!甲等第二!”
秦勉拉着雷铁出去,“我们也去沾沾喜气。”
中了秀才就算是有了功名,进入世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雷向智是甲等第二,属于秀才里的“廪生”,可自公家领取廪米津贴。老宅门口人头攒动,都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看热闹的村民。青山村又近十年都没出过秀才了,雷向智考中秀才不止是雷大强家的喜事,也是青山村的喜事。孩童们也被这种喜庆感染,在大人们之间好玩地钻来钻去。
秦勉走到院门口,一时挤不进去,只听见院子里杜氏和雷大强拔高的音量还有里正开怀的笑声。
几乎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说着喜庆的话,因此,一道冷嘲热讽的嗓音尤其突出。
“雷大强家出了个秀才又怎么样?县里的人大老远的来给他们报喜,连喜钱都舍不得给一个。”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附和,“就是,本来是一件大喜事,雷大强和杜氏却弄得报喜的人黑着脸走了,可不是扫兴吗?”
还有一个俏皮的小年轻跟着起哄,“是啊。我还跑在报喜的人前面呢,连口水都没捞着。”
秦勉的嘴角抽了抽。杜氏和雷大强,果然是极品不解释。
雷向智匆匆从院子里走出来,面含笑意,朝众人作揖,彬彬有礼地道:“多谢各位叔伯婶嫂对向智的关心,向智感激不尽。今日客多,家父家母照顾不周,向智代他们赔罪,还请见谅。三日后,家父将在家设宴,望各位赏脸!”
几句话既贴心又客气,几个心有不满的村民脸色这才好看起来,笑呵呵地和他寒暄着。
过了好一会,村民们才渐渐散去。
雷向智忙将秦勉和雷铁往屋里请,“大哥、大嫂,刚才让你们见笑了,里面请。”
“无妨,无妨,恭喜五弟中秀才。”秦勉笑呵呵地对雷向智拱手。
雷向智作揖道:“若无大哥和大嫂对弟的支持,弟也不会有今日的成绩。”
三人一边说一边走进堂屋。
雷大强和杜氏坐在上座。雷大强笑得合不拢嘴,眼神淡淡地从秦勉和雷铁身上扫过;杜氏昂首挺胸,下巴高抬,身高都比以往高了一截。
秦勉似笑非笑。卫氏进门后,他来老宅的几次里,这还是杜氏第一次单独和雷大强坐在上座。
卫氏靠坐在一侧的软椅上,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满,眼中含笑,仿佛对雷向智的中秀才是发自内心地高兴。
雷向仁、赵氏、雷向义、钱氏、雷向礼和雷春桃几人都满脸喜色坐在条凳上。
堂屋正中的饭桌上,摆着几碟吃食,一碟瓜子、一碟炒花生、一碟桂花糕和一盘干果,应该是刚才招待过报喜的人和里正。十分难得,杜氏居然没有在里正告辞后立马收起来。
雷向仁、赵氏和雷大宝仨像比赛一样地嗑着瓜子。
“你们来得正好。”雷大强的手指点了点秦勉和雷铁,“老大,你五弟这次中了秀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决定三天以后待客。”
杜氏接过话,“到时候要请老五的院长、夫子,亲戚。至于村里人,那些眼皮子浅的……”
秦勉笑了笑,被杜氏看见,皱着眉,一脸不悦,“老大媳妇,你笑什么?”
秦勉的表情既无辜又真诚,“我是为五弟感到高兴!”
杜氏不相信他的说法,但拿他没办法,继续说道:“那些眼皮子浅的肯定是全家人都来吃喝。这人数加起来不少。上等席面大约两桌,中等席面四桌,普通席面大约十桌。花费肯定不小。我们粗略算了算大概要七八两银子。”
雷向智蹙眉,“爹、娘,是不是太多了?咱们家是什么条件大家都知道,实不必充门面。”
这话雷向智开口才合适。如果是雷铁、雷向仁、雷向义和雷向礼中的任何一个开口,杜氏和雷大强肯定会认为他们不重视弟弟的大事。至于雷春桃,更不可能,未出阁的姑娘是没有资格参与家里的大事的。
“老五,”雷大强嗔怪地看着雷向智,“咱们雷家五代里只出了你一个秀才,理该大办!老大,你是家里的老大,你怎么说?这次请的客人可不止是亲戚和村里人,还有你五弟的院长和夫子,总不能让你五弟没脸!”
雷向仁插话道:“爹、娘,干脆就在双飨楼待客,多简单!”
赵氏两眼发亮,赶紧附和,“对啊,在双飨楼请客多有面子!大哥大嫂都是自家人,还能省一大笔钱呢。是吧,爹、娘?”
秦勉神色一冷,自我检讨以前是不是对雷向仁和赵氏太仁慈。
雷铁淡漠地看着杜氏和雷大强,等他们表态。
雷大强也觉得雷向仁的主意不错,正要点头,目光撞入雷铁冰冷无情的双眼里,一个激灵,瞪了雷向仁和赵氏一眼,怒斥道:“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雷向智松了一口气。
雷铁道:“我和我媳妇出五两银子、二十坛好酒,另外包下两桌上等席面。”
雷大强微微点头,“你还能把你五弟放在心上,很好。还有,从双飨楼调一个大厨过来。”
“爹,此举不妥。”雷向智立即反对,迎上雷大强含怒的眼神,耐心地解释道,“双飨楼招待的客人都是一般人得罪不起的。万一因为少了个厨子误了贵客的事,便大事不妙。大哥所说的上等席面定然也是从双飨楼出,这已经是极为有面子的事了。”
雷大强一想也是,老五以后还要参加会试,不能现在就和老大弄僵,便点了点头,“爹听你的。”
杜氏补充道:“老大家的水果和鱼也要送些过来。”
雷铁没有理睬她。
雷向智站起身,“娘,您先和爹商量宴客的事。我和大哥、大嫂聊聊。”
杜氏如今是怎么看五儿子怎么喜欢,连连点头,“好,好,去吧。”
秦勉、雷铁和雷向智一起出了院门。
雷向智悠悠一叹,“可算是能喘口气了。”
秦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好说什么。
三人慢慢地往村后走。
“五弟,接下来还有明年九月的乡试,可不要懈怠。”秦勉开玩笑地道。
雷向智微微一笑,“大嫂放心。只不过是考中秀才而已,原本我不打算宴请宾客。只是,今天报喜的事没有处理好,得罪了一些人,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人心中的不快纾解了。”
秦勉暗暗点头。雷向智看着有些书生的呆气,实则是聪慧之人,将很多事都看在眼里,能做出正确的分析,并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这样的人很适合官场。或许将来雷向智真的能出一条辉煌的路。只要他的本心不变,便值得继续来往。
“你现在就和我们过去拿钱,顺便带些水果回来。”秦勉道。
雷向智对大嫂十分敬重,心底甚至有几分孺慕,笑着应下,“嗯,谢谢大嫂。”
进了悠然田居后,雷向智说道:“大哥,大嫂,这次我能在家里待十天再回书院,我打算宴过宾客后就建议爹和娘分家。”
“准备怎么分?”秦勉问。
雷向智道:“既然要分,二哥、三哥、四哥和我都分开,爹、娘和小娘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
“你二哥会愿意?”秦勉很不以为然。
雷向智正色道:“大嫂、大哥,不妨和你们说句心里话,我想做官,只有做官才有机会实现我的抱负。我不怕家人跟着我享福,只怕有人会拖我的后腿。如果二哥和二嫂的性格是始终是那样,继续跟着我,只会带来麻烦。往轻了想,是惹是生非;往重了想,就怕还会惹上什么官司。等到那时再想和他们分开更难。素以,我打算趁这次机会,将二哥也分出去。他和二嫂分出去后,没有爹娘和三哥、四哥的帮助,便只能依靠他们自己,这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