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俊曾在离开北平之时答应时淼淼将霍成龙与卞小虎的头颅交给他们的朋友下葬,后因形势所迫潘俊一直未能遂愿。于是在管修送潘俊出城之时便暗中告诉管修霍成龙和卞小虎头颅所在,而且暗中叮嘱管修帮忙调查他们的真实身份。潘俊总是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在霍成龙与卞小虎的身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事实证明潘俊的猜测是正确的,管修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几日之内他便将两颗头颅交给了他们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查得这二人的身份。霍成龙与卞小虎原本均属北平驻军,其连队驻扎在卢沟桥以北,在卢沟桥事变之时这个连队仅存四人,卞小虎和霍成龙便是其中的两个幸存者。
  这些潘俊早已知晓,可管修后面所写的内容却让潘俊大吃一惊。在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卞小虎与霍成龙二人便回到了南京并受到嘉奖和重用,后因上海洪帮智松堂堂主通电“请缨抗战”,二人被戴笠派往上海参加淞沪会战。战事一起,戴笠亲往上海,八月建立“苏浙行动委员会”,这便是国民党青浦特训班,而作为参加过卢沟桥事变与淞沪会战的得力干将,两人自然便成为了青浦特训班的第一批学员。而他们此次的主要任务便是秘密保护驱虫师家族,寻找时机将其秘密转移。
  潘俊长叹了一口气,他走到正厅门口,午后阳光和煦,晒在身上暖暖的,也许看过冈村宁次那封密函的人不仅仅有冯万春一个人,否则bic(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也不会派人特意保护他们。阳光洒在潘俊身上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倦意,从这事情始发至今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是从那个午后开始的(详见《虫图腾》第一季),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像是一场梦一样。潘俊总是在想这会不会就是一场梦,也许自己依旧躺在北平城中自己的床上,抑或是回到十几年前姐姐潘苑媛回来的那个午后……
  不过这一切不过只能是个幻想而已,潘俊深知此时自己的处境。所有人都希望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却没有人也不知道。可是即便这样,这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日本驻华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的一封密函,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呢?即便是火系驱虫师日本的那一支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与欧阳雷火相似而已,他可以确定爱新觉罗·庚年所说的事情欧阳雷火必定不知道。他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疼痛,无数的疑问在脑子里乱窜,他需要休息一下了,需要冷静地将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想一遍,也许他真的疏忽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潘俊走到正厅旁边自己的床上躺下,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这种感觉极好,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不知睡了多久,潘俊睡得很沉,隐隐的他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似乎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感觉是那么熟悉,像是多年前姐姐的手一样温柔,只是那感觉持续的时间过于短暂,转眼之间便消失了,他想挽留,可身体却像是注进了铅水一般沉甸甸的无法动弹,他又沉沉地睡去。
  他察觉到段二娥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霍地从床上坐起来,段二娥一脸惊喜地望着潘俊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段姑娘,怎么了?”潘俊惊异地问道。
  “潘哥哥,我找到开启洛箱的方法了!”段二娥的话也让潘俊立刻惊喜了起来,“你快跟我过来看看!”
  “嗯!”潘俊下了床穿上鞋跟着段二娥走了出去。原来午后段二娥见燕鹰一直照顾着欧阳燕云和时淼淼便走出去找金龙,谁知这孩子竟然好奇地爬到院子中的一棵大树上去抓知了。
  段二娥走到跟前,金龙唯恐段二娥责怪自己,慌忙之间竟然一下子没有抓住从树上跌落下来,幸好那棵树不高,人并无大碍,只是那棵树下有一个小小的水坑,这却让金龙弄了一身的污泥。段二娥从潘璞那里寻来几件大人的衣服要给金龙换上,谁知金龙却死活不肯。
  问他原因他又不说,最后金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你是女的,我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
  段二娥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金龙揽在怀里说道:“你个小鬼头懂的倒不少,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弟弟,哪来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啊?”
  金龙这才同意段二娥帮他换衣服,谁知金龙将衣服脱下之后,段二娥却在金龙的背后发现数个像是胎记般的烙印。在段二娥的询问之下她才得知原来这烙痕在他小的时候就有,就连金龙的爷爷也不知这究竟是胎记还是金龙家人怕其丢失而特意烙上去的。段二娥仔细端详那些烙印的方位、大小、形状,忽然皱紧的眉头一松:上面那些烙印极有可能是这河洛箱中洛箱的机关破解之术。就这样她一脸喜悦地来到了潘俊房中,谁知潘俊正在熟睡之中,她知道几日以来潘俊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于是便一直站在旁边守候着,直到潘俊醒过来才将这个喜讯告诉了潘俊。
  潘俊跟着段二娥经由甬道来到后院,只见这后院之中空荡荡的,在院中放着一个木盆,木盆对面的绳子上挂着几件金龙换下来的衣服。
  “哎,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段二娥见金龙已经没了踪迹,向四下望了望,“潘俊哥哥,我去找找他,这个淘气鬼不知又去哪里捣乱了!”
  潘俊迟疑地点了点头,向前面的那木盆旁边走去。段二娥走过甬道一直四处寻找金龙,她将前后院落以及所有的屋子找了一遍,却始终未发现金龙的下落,不禁焦急起来,她一面四处寻找一面叫道:“金龙,金龙快出来吧!姐姐知道找不到你!”她的喊声将聚集在燕云和时淼淼房中的吴尊、燕鹰、冯万春等人都惊了出来。
  “怎么了段姑娘?”冯万春一出门便见段二娥已然急得满脸通红。
  “金龙不见了,明明刚刚我走的时候他还在这里的啊!”段二娥无助地指着潘俊所在的位置说道。
  “丫头,丫头你先别急,会不会这小子调皮跑出去玩了?”冯万春安慰着段二娥说道,“你最后看见金龙是什么时候?”
  “小半个时辰前,那会儿我去找潘俊哥哥了!”段二娥说到这里不禁已经急出了眼泪,燕鹰拿出一块手帕递给段二娥,她轻轻地擦了擦说道:“明明刚刚还在这里的!”
  “巴乌呢?”冯万春想起一直跟着金龙的那只藏獒。
  “好像巴乌也不见了!”段二娥说到这里更觉得事态严重了,眼泪再次盈满眼眶。她一直呵护着金龙,两个人不仅都是弃婴,而且都是与爷爷相依为命长大的,再加上都与金系驱虫师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因而感情早已超越了同情,更像是遇见了自己分别多年的亲弟弟一般。此时金龙忽然失踪,段二娥心里比谁都着急,而丢失金龙的事情又是由自己造成的,她心里比让自己死了还难过。
  “丫头,你先别哭,巴乌跟着就应该没事!”冯万春一面拍着段二娥,一面望着一直在院子中四下打量的潘俊,“那只藏獒就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再说他只是走了没一会儿。燕鹰、吴尊,咱们三个到外面找找看!”说着冯万春向身后的两个人招了招手,燕鹰还想安慰段二娥几句,见她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渴望地望着自己便明白与其无力地安慰她不如现在就去将金龙找回来,他向段二娥保证似的点了点头,跟着冯万春和吴尊两个人匆忙地向宅子外面走去。
  他们刚一离开,潘俊便走到段二娥身旁说道:“段姑娘,你留在这里照顾一下时姑娘和燕云。”说完潘俊匆匆穿过甬道走回正厅,他缓缓地走到自己的床前,专注地看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暗门前面轻按开关,又在密室中打量一番,忽然他想起那只穴居狼蛛,便快步走到桌子前面将盒子打开,果然盒子里空荡荡的,那只穴居狼蛛早已没了踪影。
  潘俊刚刚在梦中曾感觉眼前有一个人影闪过,但他却并未在意,此刻他可以肯定刚刚一定有人来过,想必那个人就是那只被训练过的穴居狼蛛的主人,可是他(她)究竟是谁呢?
  正在此时,潘俊的眼睛盯住地面上一只在跳动的物事,那是金顺在北平时交给潘俊寻找金银踪迹的明鬼,自从来到安阳之后潘俊便将那只明鬼放在了这密室之中不曾碰过,如何此时这明鬼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只见那只明鬼一直贴着暗门的门口不停地跳跃,却始终出不了暗门,潘俊迟疑着走了过去,轻轻按动开关,那道暗门轰然而开,只见那只明鬼又是一跃,竟从密室之中跳了出去。出去之后明鬼的速度显然快了很多,潘俊紧随其后,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那明鬼出了宅门便向左面的荒草丛而去,潘俊快步跟在后面,唯恐这明鬼会忽然消失在荒草之间。
  它在草丛中一跳一跃,宛如真正的蟋蟀一般,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它时而停在草尖,时而落在石块上,沿着那条被荒草漫过的小路一直走了上去。潘俊一路跟来,只见那明鬼来到前日潘璞所说的潘苑媛的墓地,忽然纵身一跃跳进了那棺椁之中。
  潘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棺椁前面,只见从棺椁下面的那个洞口正散发着微弱的光,潘俊心头一热,难道金银回来了?正在此时他觉得脑袋一沉,脖子上挨了重重一击,他挣扎着扭过头,只见一个黑衣人站在自己的身后。眼前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这本来已经黑掉的天更显得漆黑一片,潘俊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个时辰之后,冯万春、吴尊、燕云三个人聚在吊桥一头会面了。他们兵分三路,冯万春沿着吊桥到外面的村子去寻金龙,燕鹰召唤了皮猴从对面的山坡而下,在下面的深谷中寻找,而吴尊负责在潘家旧宅附近的草丛中找寻。怪只怪吴尊是个矬子,这附近荒草茂盛,潘俊经过之时他竟然没有看到。他们聚在桥头相互一问均是频频摇头,此时天色已晚,只盼金龙自己玩累了已经回到了潘家旧宅。
  几个人回到宅子才知原来不仅金龙没有回来,便是连潘俊也没了踪影。潘璞担心潘俊的安危,一直在房间中踱来踱去。
  “潘璞,这附近全部都找遍了也没有金龙的影子,只剩下这宅子的后院了!”冯万春突然想起在进入这宅子之时潘璞便告诉所有的人这宅子的后院是潘家禁地,绝不可以轻易进去。
  “冯师傅,您的意思是……”潘璞说到一半便笑着摆手道,“不可能,绝不可能,金龙绝不可能进入后院的!”
  “为什么啊?”段二娥听冯万春这样一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潘家旧宅的后院之中。此时段二娥寻金龙心切,正如久病乱投医之人一样,听风便是雨。
  “因为……”潘璞表情为难地咬着嘴唇说道,“你们就相信我吧,金龙绝不可能进入后院的!”
  “你倒是说说原因啊,潘璞叔!”段二娥哀求道,好像金龙果真在后院一般。
  微弱而柔和的灯光照在潘俊的身上,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脑袋传来阵阵的痛感,头顶是黑糊糊的洞顶。他的手在床上摸索着,忽然攥住了金龙的小手,这时他隐约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同时手下意识地在腰间摸了摸。
  “在这里!”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潘俊对面传来,潘俊抬起头,对面的灯光很亮,刚刚苏醒的他还有些不适应,他用右手挡住强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身材高挑,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衣,头发扎起,只是脸上始终蒙着一层轻纱,一双眼睛冰冷地望着潘俊,那眼神似乎具有某种穿透力让人身上也觉得冰冷,她的右手上拿着潘俊盛着青丝的盒子。
  “呵呵!”潘俊朗声笑着,放下打在额头上的手,坐在床上瞥了一眼躺在自己一旁酣睡的金龙,脸上盛满了笑意。
  “你笑什么?”女人语气冰冷,将那灯光的一丝暖意也掠夺了去。
  “我本应该早点儿想到的!”潘俊一面说一面轻轻地揉着眉头说道,“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潘俊的话让对面女子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她缓缓将手中的那个盒子放在桌子上,将头别到身后说道:“小俊,你怎么知道是我?”
  “其实我刚一回到安阳的旧宅就听提前回到这里的潘璞叔说这里好像有人曾经住过,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这座旧宅虽然偏僻,但是偶尔来几个避难之人也是有可能的。”潘俊站起身,走到桌子前面坐在潘苑媛对面的椅子上说道,“后来我从潘璞叔口中得知了关于你的事情!”
  “还有把我葬在这里的事情吧?”潘苑媛冷笑着说。
  “嗯。”潘俊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当时来到此处便发现了里面的这个密室,再加上墙上所绘的这几张图纸猜想必然是金系驱虫师之前的居所,我听金顺说金系驱虫师习惯住在地下。但是那时我根本没想到这里竟然是金银的住所。来到这里的那天我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抬起头的时候一个黑影从洞口闪过,我想那个黑影就应该是姐姐你吧!”
  潘苑媛叹了口气微微地点了点头,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恐怕根本察觉不到。
  “而真正确信你还活着的却是那只穴居狼蛛。”潘俊第一次受到那只蜘蛛袭击的时候便怀疑有人训练过这种蜘蛛,而训练这种毒性极强的蜘蛛的人也只有木系驱虫师可以做得到。“姐,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啊?”潘俊说着凑到潘苑媛的面前,谁知潘苑媛却忽然出手将潘俊推倒在地,“不要过来!”
  “姐,你怎么了?”潘俊从地上站起来盯着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姐姐问道,“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到处找你,你走了之后父亲严令家中所有人不能再提起关于你的事,因此父亲将很多原来的老人都赶出了潘宅!”
  “呵呵,他始终是这样的,从来不曾改变过!”潘苑媛语气冰冷地说道。
  “后来潘璞告诉我你已经死了,但是我始终不相信。我知道你还活着,一定活在什么地方在看着我。”潘俊说到动情处不自觉地走到潘苑媛的身旁,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姐,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多少事情,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是你的弟弟,从小与你相依为命的亲弟弟!”
  “呵呵,小俊,我已经变了。”潘苑媛冷笑两声站起身来背对着潘俊,走到前面的火烛处低着头说道,“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潘苑媛了。”
  “姐。”潘俊上前一步说道,“跟我回家吧!”
  “家?”潘苑媛的语气中充满了讥讽,“我还有家吗?”潘苑媛用手按住额头轻轻地哭泣着,“当我怀着孕回到那个所谓的家的时候,他却将我反锁在了房间里,说我丢尽了潘家的脸面。当我中了摄生术之后更是将我逐出了家门,甚至还让潘璞追杀我到此,那早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潘家宅门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后来姐姐你是如何活下来的呢?”其实潘俊早已经猜出个八九,但始终希望从潘苑媛口中听到确凿的实情。
  “哎,当时我真以为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谁知最后却又是被戏弄了而已!”潘苑媛长出一口气,眼角淌着泪,痛苦的回忆如同平静湖面上的涟漪一般从湖心一点点地向岸边扩展开来。
  当时潘璞虽然按照老主人的吩咐带着“丹顶”来到了潘家旧宅,却在外面观察了几天始终下不了手。潘璞跟随老主人多年,虽然未曾如潘俊和潘苑媛一样从小学医用药,但毕竟长期生活在潘家,耳濡目染得多了便也多少通晓药理,他深知所谓的“丹顶”即鹤顶红其实是无毒的,那些所谓见血封喉的“丹顶”不过是砒霜而已,只因很多砒霜是从红信石中取得内中掺杂颇多的杂物因而呈现红色,一些附庸风雅之士便误认为此物便是丹顶,这样以讹传讹最终将丹顶说成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
  潘璞既不想违逆老主人的意思,又下不了手,于是此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老主人只是让小姐吃下“丹顶”,却并未说是毒药,于是他便偷偷换来了真正的“丹顶”。话说这“丹顶”虽然无毒,却遇见了个五毒攻心的掌柜的,他以为这人买鹤顶红必定是毒药,于是便将一包有毒的砒霜交给了潘璞。潘璞再三追问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丹顶”,那掌柜拍着胸脯保证必定是真货。
  便是这样阴差阳错、弄巧成拙,潘璞本以为潘苑媛服下的是真正的“丹顶”,谁知却与老主人给自己的“丹顶”一模一样。就这样潘苑媛喝了那杯毒酒之后很快便毒发。潘璞见自己竟然弄假成真,伤心欲绝之余在潘家旧宅后面的山坡上将潘苑媛厚葬。
  却说潘苑媛中了“丹顶”之毒本是必死无疑,而她在此之前却身中摄生术。《辍耕录》中早有“以毒攻毒”一说,而中医之中诸多方剂便是依照“以毒攻毒”的原则开出,毒用得好不但不会害人反而会救人。这“丹顶”之毒正好与摄生术相克,因此潘苑媛“死后”不久便又奇迹般地复活了,但是她醒来却发现自己眼前漆黑一片,四周只有极其狭小的空间。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拼命地在狭小的棺椁中四处拍打着,希望能有人听见棺椁之中的声音。
  此时潘璞早已含泪离开了潘家旧宅,即便是不离开他也肯定不会听到。而谁也不曾想到潘苑媛的挣扎声却被住在这地下的金银听到了,这金系驱虫师常年生活在地下,金银听到潘苑媛在棺椁中的拍打声,立刻起身从自己所住的地穴挖了上去,半个时辰他便在棺椁下面挖出了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洞穴。此时潘苑媛早已挣扎得没了力气,再加上棺椁四壁全是密不透风,她已然昏死过去。金银从棺材下面挖出一个小洞发现里面的女子尚有微弱的呼吸,于是便将其从棺材中救了出来。
  潘苑媛苏醒过来的时候见四周都是昏暗的灯光,以为自己已然死去,此时正在地狱之中,谁知正在此时一个其貌不扬的侏儒从一旁走过来对她轻声说道:“姑娘你醒了?”
  潘苑媛扭过头见那侏儒先是一惊,金银本来就长相平平,再加上灯光昏暗,宛若是地狱中的小鬼一般,潘苑媛连忙向后退到墙边说道:“你是谁?”
  “哦!我叫金银,一直住在这里,昨晚听到小姐在棺椁中乱敲便将您救了下来!”金银说着将一杯水放在潘苑媛的床头,心知自己的长相必定是吓到了眼前的女孩,之后便连忙扭过头远远地走开了。
  潘苑媛颤颤巍巍地向前凑了凑,望着金银的背影,她常听人说鬼是没有影子的,然而眼前的金银却有影子,她不禁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真的是人啊?”
  “呵呵!”金银憨笑着却始终背着身子。
  “你怎么不转过来啊?”潘苑媛捧起眼前的水杯几口便将杯中水喝了个干净。
  “我怕……”金银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怕吓到姑娘!”
  “哎,没事,你转过来吧!”潘苑媛觉得眼前这侏儒颇有意思。
  “还是不要了!”
  “嘿,你不过来的话那你也得告诉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啊?”潘苑媛本来刚刚中毒复活再加上苏醒过来的时候在棺椁之中大喊大叫,此时早已嗓子冒烟了。金银一听连忙转过身来快步走到潘苑媛的身旁,此时潘苑媛才看清金银的模样,浓浓的眉毛,眼睛稍微有些小,嘴唇有些厚,皮肤偏黑,虽然算不得好看,却也不像之前看的那般恐怖了。
  不一会儿工夫,金银小跑着又端过来一杯水递给潘苑媛,潘苑媛感激地接过水杯一面喝一面对眼前背对着自己的金银微笑着。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的不期而遇,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竟然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生活了起来。金银是个心地淳厚的人,几乎潘苑媛问什么他答什么。但潘苑媛却对自己的身世来历只字不提,她不提金银便也不问。
  但身世可以隐藏,身上所中摄生术却无法隐藏。潘苑媛深通药理,她知道尽管起初那“丹顶”之毒与摄生术以毒攻毒算是勉强救了她一命,但却并非解毒之法,因为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太过猛烈,恐怕身上的摄生术未曾彻底清除自己早已被折磨致死了,如果想清除身上的摄生术只能另寻他法。
  金银每天都看着潘苑媛痛苦难耐,心中焦急如焚,可自己不通医理,不懂医术,只能干着急却也帮不上半点儿忙,而且她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更糟糕的事情是潘苑媛不仅中了摄生术,这肚子也一天天地隆起。潘苑媛知道如果再找不出破解摄生术的办法,不仅是她,就算是这腹中的孩子也会和自己一起死掉。
  随着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快,她渐渐对摄生术了解得越来越深,终于那种可以破解摄生术的药草被潘苑媛找到了,而这种药草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潘苑媛也只是隐约记得这种药只有一个地方才有,那便是新疆。
  当潘苑媛告诉金银自己要只身起程前往新疆去寻找解药的时候,金银立刻要求与她同往,一来她有孕在身需要人照顾,二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金银对潘苑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之前他从未有过,也从未敢有过。但是临行之前金银告诉潘苑媛自己要先到北平一趟向师傅告假,潘苑媛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金银这一去来回用了一周的时间却未见到师傅,只见到了师兄金顺。于是他便将明鬼交给了金顺让他转交给师傅金无偿。
  一周之后二人踏上了前往新疆的路途,这一路上金银对潘苑媛照顾有加,几乎无微不至。潘苑媛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是个侏儒,但却为人实在,比那些油头粉面的无情戏子要踏实得多,便对他渐渐产生了感情,最后以身相许。他们在新疆待了一个月之后才听说那种草药虽然生长在新疆,而种植草药之人却早已去了西藏,除他之外无人知晓种植的方法,于是二人再次动身前往西藏。
  潘苑媛在西藏诞下了金龙,之后在西藏生活半年有余。终于那种草之人被潘苑媛诚心所感,决定收她为入门弟子。一行人回到新疆,用了半年有余的时间将草药种植出来,果然那草药对于摄生术有奇效,只是一棵便解决了潘苑媛身上的摄生术。就这样他们那年秋末起程从新疆返回北平,潘苑媛之所以回北平却是想告诉父亲这摄生术并非无药可解。
  谁知路上却遭遇了刀疤脸,金银死于刀疤脸的枪口之下,而潘苑媛也被刀疤脸侮辱。此时她万念俱灰,本来所有的憧憬在那场大雪之中都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空白,她将金银和他视如珍宝的河洛箱安葬在溪流中之后便启动了明鬼,将金银告诉自己的河洛箱的开启之术烙在了金龙的后背上,然后将金龙放在了将军圃附近,直到看见金龙被人抱走之后才哭泣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将军圃。而那只藏獒也是他们从新疆临行之前潘苑媛的师傅所赠,她将其留下保护金龙。
  潘苑媛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扭过头泪流满面地望着依旧在床上安睡的金龙,目光柔和了下来。
  “姐,你从未回去看过金龙吗?”潘俊见潘苑媛泣不成声便问道。
  “没有,从来没有!”潘苑媛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怕自己的这副模样会吓到他!”
  “什么?”潘俊的话音刚落,只见潘苑媛已经将脸上的面纱除去,潘俊看见潘苑媛的脸顿然怔在了原地,那个原本漂亮的脸蛋早已荡然无存了,此刻潘苑媛的脸上布满了数条深深的刀疤,如果初次遇见确实让人胆战心惊。
  “姐,你的脸……”潘俊想问潘苑媛的脸是被谁弄成这样的,还未说完便见潘苑媛微微笑了笑说道,“所有的不幸全都是因为这张脸,如果不是它的话也不会被那个戏子所骗,更不会遭人侮辱,所以我便用刀将脸砍花!”
  潘俊紧紧地咬着牙喉咙微微地颤抖了两下,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竟有隐隐的痛感。
  “姐,今天你出现在潘家旧宅是为了金龙?”潘俊忽然想起了什么。
  只见潘苑媛木然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金龙会和你们在一起,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潘家旧宅。几日前我从北平回到旧宅的时候发现潘璞竟然出现在旧宅之中,我不想让潘家人再找到我,于是我便搬到了这里。可是我忽然发现自己从新疆带回来豢养的穴居狼蛛并未带出来,这种蜘蛛的毒性极强,我一直用来防身,于是昨天晚上我便悄悄地潜入到了潘家旧宅,谁知刚将狼蛛招出便被巴乌发现了,无奈之下我只能作罢。今天午后我趁着你熟睡的时候进了密室,谁知却看到了一只明鬼,那只明鬼与之前金银准备交给他师傅的那只毫无二致,那只明鬼的口诀是金银根据我当时谎称的名字的音节编出的,我于是便试了试,谁知那明鬼竟然动了起来。正在我好奇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唯恐被人发现我立刻将明鬼放在地上走出了暗室。”
  “后面的事情也许便是天意了,我刚一出正厅便见那个女孩子进入了你的房间。我绕到后院正准备翻墙离开的时候忽然见到院子中间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小男孩,他的后背上竟然有我留下的烙印,于是我便将金龙迷晕带到了这里。我知道凭着小俊的聪明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于是便一直在等你!”潘苑媛说完之后将脸上的黑纱戴上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姐,你是说你前几天去过北平?”潘俊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可怕的画面,他仰起头望着姐姐,只见潘苑媛冷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没错,小俊,北平城中的摄生术是我放出去的!”说到这里潘苑媛原本柔和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起来,“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都是那些世俗的人造成的,我要报复,报复所有的人,所以我将摄生术种在了北平。”
  “那仵作呢?”潘俊追问道。
  “对,仵作也是我杀的,用的便是青丝。”潘苑媛毫不掩饰地说道,“任何阻止我的人都要死,而且必须死!”
  “这么说在北平城中一直跟踪着我的黑衣人也是姐姐?”潘俊不可思议地说道。
  “黑衣人?”潘苑媛凝住眉头沉吟片刻说道,“小俊,你也见到那个黑衣人了吗?”
  “什么?难道不是姐姐吗?”潘苑媛的回答大出潘俊的意料。
  只见潘苑媛缓缓地摇了摇头:“这半年里我只去过北平城两次,一次是去种摄生术,第二次便是那天晚上杀死了仵作,而且我从未跟踪过你。”
  “真不是姐姐的话那个黑衣人会是谁呢?”潘俊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团,本以为他已经找到了答案,却没想到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姐,听你所说的意思你也见过那个黑衣人?”
  “没错,我不但见过他,似乎他对于潘家了如指掌,而且……”潘苑媛伸出自己的右手,将袖子撸开,只见她的右臂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潘俊见之又是一惊:“姐,你被人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