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当时她对着还是福晋的皇后时感受到的天然的地位压制,那时真是有种小命都攥在别人手心里,随别人的心意来决定生死的恐惧。
当人的生命都托赖于旁人的一怒一喜时,那膝盖怎么能直得起来?所以她当时对着皇后跪得无比心甘情愿,连一丝怨恨都不敢有。
同理,四爷把那群庶妃的命运置在她的手下,任她施为处置。在他看来这就是他给她最好的证明和保障。就像他那么高兴的拿来给她看的帝陵的图纸,那两口大棺材。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朕都对你这般了,你怎么还会为一个庶妃气成这样?
所以他才提议给她皇贵妃。他以为她的不安是可以用升位来填平的。
他不是不喜欢她,也不是不看重她,只是两人价值观的不同——或许让她领会错了他的意思?
李薇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几欲跳出心口。
四爷有些苦恼的看着她,长叹道:“素素,朕待你的心,你半点也不在意吗?”
李薇敏感的发现了他这话的意思。如果照他的想法走下去,他很可能以为要取悦她只能用太子位或皇后位了。
就像他的思考走直线,皇贵妃之位都无法满足,那下一站只能是太子位和皇后位了。
怪不得四爷从很久前就一再的跟她解释!她觉得不明白的如为什么不封侧福晋,为什么给她看棺材和坟地的图纸,这都是他在向她表示:朕的心里你是这个地位的,但是朕一时满足不了你,所以只能这样补偿你。
天知道她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四爷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本想今年九月份就给弘昐开府,隔半年封个贝勒给他。既然素素这样,不如开府暂缓……或者先封贝勒再开府?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素素有了身孕。他原来是打算着三月初带素素去南巡,一路上让她高兴些,弘昐开府的事再慢慢告诉她。现在出巡的事都已经定下来了,她有喜又不能伴驾,朕也不能不去直隶……
不如在直隶见过李文璧后,让他带着他福晋先回来一趟。说来素素已经多年不曾见过父母,到时让他们都去圆明园面见,无人打扰也能好好叙一叙。
四爷打定主意,一抬头都快三点了。他这会儿就是躺下也睡不了多久,但还是先陪素素躺一躺,她一向睡得快,等她睡着了他再走。
他握着她的手道:“这事是朕做错了,日后再不会了,晚了,先歇了吧,朕去熄灯。”
才要走,素素拉住他的手。
四爷就又坐下,温声道:“都是朕的错,素素要是还没出气,朕都由着你。”
素素呆怔怔的,握着他的手却在用力到隐隐发抖,她尖细而颤抖的说:“胤禛,我不想做皇贵妃,我也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只要你只有我一个人。”
四爷半晌没说话,最后脱口道:“荒唐。”
李薇当然知道荒唐。特别是在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得不像话。所以说完后她也没有再看四爷的神色,只是真说出来了,就了了自己的心愿了。
——好歹她说了。总比一直憋在心里憋到死的强。
四爷匆匆去熄了灯,屋里又重归一片黑暗中。
帐子里尤其黑。
良久,四爷长长的叹了口气,用很小心,怕惊吓着她般的方式说:“朕……打算让弘昐明年开府。”
然后又是一叹,解释道:“朕本想早点跟你说的,可是回来后的事情太多,就一直没顾得上。”
李薇实在摸不准他的脉,此时说这个干什么?
四爷继续详细解释着:“孩子们都还小,如今朕是不欲旁人影响他们。弘昐出府方是正途,一来这样旁人再也不会盯着他,朕也能放手让他出去历练。二来……”他仿佛是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朕本意是在明年选秀时替弘晰挑选福晋,不过此事一直密而不宣,就是怕那些小人如蝇逐臭般围上来,不但坏了朕的好意,也耽误了几个孩子们的前程。”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话里的孩子也指向模糊。不知是单指弘昐兄弟,还是包括弘晰等人。
就是李薇不明白他突然跟她说这个是为什么……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李薇发现四爷的脑回路她真的理解不了。
不过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所以她几乎是不用思考就说:“爷,我都听你的。”
好想扇自己!
四爷怔了下,帐子里是黑洞洞的,于是他摸出了个夜明珠……
一匣十二个,就放在床头的小格子里。是他给她玩的,平时两人在床上时胡闹也常寻它照亮。
就着一匣的夜明珠,虽然衬得人面色有些阴森,但四爷还是看清了素素的神情。
——她确实没生气。
四爷的反应快,李薇反应慢。她还没明白过来,他竟然有些不解和奇异的说:“……这种事你不生气,却为朕翻牌子的事气得肚子疼?”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简直就像看到一个大傻子。翻译下脸就是‘我的贵妃不可能这么傻’。
在他看来当然是弘昐出宫开府更要紧。不信问问长春宫,如果他此时敢说让弘晖出去开府,皇后大概能吓得跳起来。
……可李薇真觉得,开府的事她早就猜到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对她来说他翻牌子找别的女人反倒如晴天霹雳一般。
这就是价值观的不同。
不过她也觉得如果此时说失宠才是她害怕的事,四爷不找别人她就心满意足了,好像也很幼稚?
于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对四爷解释。
二人在夜明珠青白诡异的映照下互相对视,发了半天的呆。
最后四爷把她搂到怀里,有些发烫的脸贴在她的额头上。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清了清喉咙说:“睡吧。”说着拍了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