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叶子欣都渴望着能够引起周遭人的注意,却未曾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来自外界或恐惧,或惊讶,或嘲讽的眼光让她开始有意逃避,逃避除了唐朝以外的任何人。
  她的人生毁了。出院后叶子欣把自己囚禁在老房子里,许是从那时开始,心里就埋下了颗仇恨的种子,种子渐渐生根发芽,她开始有了仇恨,开始认为所有这一切都是拜慕小蓉所赐,她开始憎恨慕小蓉,无比憎恨,每当想到从今以后暗无天日的生活,就越加憎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在枕头上贴着慕小蓉的名字用菜刀疯狂地砍,但这样做依旧无法解恨,怎样才能解恨呢?她萌生了报仇的想法,最初只是个天马行空的构思,根本不知该如何实施,也没有勇气去实施。
  唐朝每天都会按时过来送吃的,然后俩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会儿天,整整两个月从未间断,可忽然有一天,已经过了时间,唐朝还没有来。叶子欣开始坐立难安了,心里想着原因,起初她在给唐朝找借口,也许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吧?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心灰意冷,觉得唐朝不会再出现了,谁愿意对着如此丑陋的脸过一辈子呢?毕竟唐朝也是个正常人……
  虽这样想,却不愿承认,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叶子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这还是从医院出来后第一次出门,北方的寒冬,冷风刺骨,街道上堆满了积雪,叶子欣艰难地走着,半个小时后终于站在了唐朝家门前,她试着敲了敲门,没反应,又试着敲了敲,依旧没反应,刚要转身离开,这时隔壁邻居家的房门打开了,询问下才得知,唐朝早就把这里的房子卖了,现在不知搬到了何处。
  山河镇是个不大不小的镇,镇里共有几十万户人家,想要找个人也并非易事。那晚叶子欣回到家后辗转反侧,她希望自己是错的,希望唐朝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然而接下来的几日唐朝犹如人间蒸发,始终没有出现。叶子欣绝望了,她身无分文,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吃了,最后不得已只能把房子抵押出去,她用抵押来的钱回到了谷溪市,租了个房子,开始计划着如何报复慕小蓉。
  首先,她要接近慕小蓉,而且不能明着接近,需要一座桥梁,田婶就是她和慕小蓉之间的桥梁,但如何说服田婶来帮自己呢?叶子欣想了很多方法,最后发现都没有用上,当田婶见到她这张毁了容的脸时,先是跪倒在地连连道歉,紧接着便答应了叶子欣的所有请求。她开始以田婶远方亲戚的名义出入别墅,耐心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让慕小蓉无法翻身的机会,终于,她等到了。
  那天叶子欣在地牢里监控着慕小蓉,慕小蓉起初在卧室里,后来去了客厅,没多久刘不德来了,俩人先后进了书房。整个别墅只有书房没有监控,叶子欣很好奇俩人在聊些什么,于是顺着楼梯走上去,耳朵贴在暗门上偷听,因为隔着一堵墙,听得不是很清晰,但隐隐约约,她好像听见了“尸体”两个字,什么尸体?哪儿来的尸体?叶子欣提前从地道钻出来,到别墅外临时租的捷达车里静静等待,没多久刘不德出来了,开着那辆凯美瑞,那辆凯美瑞是跟慕小蓉一起嫁过来的……
  叶子欣开着捷达跟在凯美瑞后面尾随,开出别墅后,刘不德又转了两条街,最后将凯美瑞停在了路边。叶子欣掠过凯美瑞,又朝前开了段距离,最后拐进一条胡同里,这才从车上下来,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刘不德在车里坐了十几分钟,紧接着从车上下来绕到车后打开后备厢。
  后备厢弹起来时,里面有只手跟着弹了起来,那是一只血淋淋的手,在月光下特别扎眼。刘不德吓坏了,急忙后退两步,盯着那只手看了将近半分钟,最后慌张地将那只手塞进去吃力地关上后备厢,前后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才擦掉冷汗,开车离开。尸体,真的有尸体,躲在胡同里的叶子欣看见那只血淋淋的手时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无比兴奋。
  唐朝的离开,让叶子欣再次想到了自杀,那晚,她站在阳台上,遥望不远处的文化广场,广场里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在跳舞,耳边飘荡着那首最近很火很火的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节奏欢快的音乐,满面春风的大爷大妈,仿佛所有的人都活得无忧无虑,除了叶子欣。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了慕小蓉,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便宜了这个女人?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从阳台上下来,来到镜子前,摘掉口罩,盯着镜子里那张如噩梦般的脸,叶子欣狠狠攥紧拳头发誓,要活下去,要为母亲报仇,要为自己报仇,要让那个毁了她这张脸的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幸得老天照顾,现在机会来了……
  16、完美的计划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叶子欣躲在电脑桌后面屏住呼吸,心开始砰砰乱跳,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从没过得如此慢,仿佛过了整个世纪,最后脚步退了出去将门关上,与此同时书房外响起了慕小蓉的声音:“田婶,书房是不是进老鼠了,最近怎么老是能听见些声音。”
  汗水浸湿了头发,叶子欣抬起胳膊擦掉额头上的汗,等慕小蓉走远,才站起身,然而刚想打开暗门回到地牢里,书房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和刚才的不同,很轻很轻。叶子欣急忙躲在书桌后,脚步走到书房门前停了,过了将近半分钟后,那扇门才轻轻被推开,与此同时田婶轻声细语地喊道:“子欣,你在这里?”舒了口气,叶子欣从电脑桌后站起身,田婶见状轻手轻脚地关上书房的门,面露惊恐地走向叶子欣责备道:“你不要命啦,这要是被发现别说报仇了,连你都得被关进大牢里。”
  “现在不是没事?”叶子欣故作镇定,摘掉口罩深呼吸几口,再次将口罩戴上,对田婶说:“你赶紧出去吧,有时间弄一两只老鼠放在书房,省得慕小蓉起疑心。”
  “你自己小心点儿,千万别出啥事。”田婶叮嘱了一番,转身离开了。见田婶离开,叶子欣走到书柜前拧开暗门走了进去,关门时,她并没将那扇暗门关严,而是留了很小一条不易被察觉的缝隙。回到地下,在电脑上处理好视频,又拿着笔在准备好的纸条上写好字放在信箱里,顺着地道爬到假山,将信封放在洞口边儿上用石头压上,紧接着给刘不德打了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刘不德才接起来,慌慌张张地说:“我一直在等你电话呢,尸体按照你说的埋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叶子欣顺着洞口朝外看了看,见附近没有保安巡逻,于是说道:“今晚过来,视频我已经准备好了。别墅后面有座假山,假山有个小洞,洞旁边有个拳头大的石头,石头下面压着信封和u盘,你交给慕小蓉,任务就算结束了。”
  刘不德“哦哦”答应了下来,紧接着又问:“我得怎么说啊?”
  叶子欣想了想:“就说是个神秘人交给你的。”
  挂断电话后,叶子欣又按照原路爬回到地下,来到小房间,透过视频监视着慕小蓉。午饭过后,慕小蓉精心打扮一番出了门,直到晚上7点多才回来,回来时有些醉意,似乎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东摇西晃,她在楼下客厅沙发上坐了将近半个钟头,中途听了几通电话,快8点时才起身,上楼进了书房。
  叶子欣见慕小蓉进了书房,急忙起身,路过地牢,蹑手蹑脚地走上台阶,躲在暗门后透过缝隙朝外看。外面,慕小蓉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笔记本,笔记本缓缓开机,几秒后顺利进入桌面,桌面上,一堆图标后面,是那具腐烂的尸体,尸体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屏幕外的慕小蓉,慕小蓉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而是停顿了十几秒钟,才忽然站起身,大叫着伸手将电脑拨到地上。咣啷一声,笔记本灭了,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田婶打开房门,询问道:“怎么了小蓉,发生什么事了?”
  慕小蓉站在暗门前,缓和了良久才说出话来:“今天谁进书房了?”
  田婶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没,没人,没人来过啊。”
  慕小蓉看向躺在地上的笔记本,连连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有人来了书房,否则电脑桌面怎么无缘无故换成了……”下面的话,慕小蓉硬生生憋了回去,并没说出口。
  “换成了什么?”田婶满脸不解地问。
  “算了,没你事儿了出去吧。”慕小蓉说完,还没等田婶转身,紧接着又说:“对了,一会儿刘不德过来,你直接领他来书房。”
  看着慕小蓉被恶作剧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躲在暗门后的叶子欣差点儿笑出了声,心里暗暗叫爽。田婶离开后,慕小蓉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站在原地许久没动,过了十几分钟,才走到摔在地上的笔记本旁,用脚踢了踢,就像笔记本里封印着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怪物,随后弯腰捡起,放在电脑桌上重新开机。那具尸体再次出现在屏幕上,尸体瞪着双眼盯着慕小蓉。八点半左右,刘不德来了,在田婶的带领下走进了书房。
  “尸体解决了?”慕小蓉没看刘不德,视线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解,解决了,我把它……”刘不德刚想描述整件事的经过。
  “我不需要知道过程。”慕小蓉挥了挥手,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将放在脚下的袋子拎起来扔给刘不德:“这些是你的报酬。还有,想办法销毁掉那辆凯美瑞。”
  “恩,我想办法。”刘不德拿起袋子,打开看了眼,然后将其抱在怀里,站在原地也不离开,也不说话,似乎是在捉摸该如何开口。
  “你可以走了。”慕小蓉提醒。
  “哦,好……好的。”刘不德抱着袋子转身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极为纠结,下了好大勇气,才开口说道:“老……老板……我……我有样东西……要……要给你。是……神秘人给我的。”
  慕小蓉看向刘不德,没说话。刘不德紧张地从屁兜里拿出信封,走上前将信封放在桌子上,后退两步低头抱着袋子,胳膊有些发抖。慕小蓉若有所思地拿过信封拆开,把里面的纸条和u盘倒出来。
  那张纸条上写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叶子欣绞尽脑汁想了好久,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最恰当不过。慕小蓉看完纸条,拿起u盘插在电脑上,找到视频播放,整段视频一分半钟,漫长的一分半,看完慕小蓉使劲儿扣上电脑说道:“刘不德,我待你不薄。视频如果是你拍摄的想要余外敲诈点儿钱,现在马上告诉我,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机会只有一次,你应该知道背叛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刘不德吓得怀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他急忙捡起来重新抱在怀里,声音抖动地说:“就……就算……就算给我……给我十个胆……我……我也不敢……不敢背叛老板。这……这信封真……真是个……是个叫刘娟的神秘女人……给……给我的,让我转交……转交给老板您。”
  慕小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刘不德跟前,低沉地问:“那女人长什么样。”
  叶子欣躲在门后为刘不德捏了把汗,默默祷告着千万不要出错。刘不德头压得更低了,抱着袋子的手臂抖得更加厉害:“我……我没……没看见……她……她戴着帽子口罩……她只说……只说自己叫刘娟……然后就……就把信封塞给了我。老……老板,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没骗你。”
  慕小蓉靠近刘不德,贴近他耳朵说:“说谎的人通常都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再说一次,那个叫刘娟的是何时何地把信封交给你的,她怎么知道你为我工作?又怎么确信你会把信封转交给我?你和她之间还有没有其他交易存在?u盘里的视频你看过没有?”
  刘不德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慕小蓉,显然被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在旅馆,她……她来找我,是在……是在陵镇……不对不对……是在……是在谷丰桥下面……她……她约我过去……我开始不知道是谁就过去了……然后……然后……然后她……”
  “没经历过死亡的人,永远都不知道死亡会是什么滋味。”慕小蓉没等刘不德说完便打断他,后退几步再次坐在电脑前,慢悠悠地说:“人们为了利益可以拼得死去活来,甚至觉得生命也可以拿来成为赌注,可真正面临死亡时,又愿意亲手把拼来的利益拱手相让,宁愿苟且地活着。你现在手里抱着十万,告诉我,活着什么感觉?”
  “感……感觉有点儿沉……”刘不德战战兢兢地说。
  “你可以走了。”慕小蓉靠在椅子上,头仰起看向天花板,语气平淡地说“我相信你刚才的话,也相信你没有胆量骗我,不过这是一步死棋。告诉那个叫刘娟的女人,妄想用这段没头没尾的视频敲诈我,太天真了。”
  刘不德抱着袋子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下慕小蓉,她又插上u盘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那个视频,然后坐在椅子前沉思半晌,最后才将u盘连同纸条放进抽屉,更改掉桌面壁纸,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书房。
  叶子欣高估了自己,高估了刘不德,轻视了敌人,她以为慕小蓉看完视频里的内容会恐惧,会担忧,会紧张得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会彻夜失眠。然而慕小蓉却仿佛没发生任何事,就连最初看见屏幕里跳出那具尸体受到的惊吓也完全消失了,回到卧室后躺在床上悠闲地看起了书。
  等了很久,策划了很久,大费周章搞了很久,最后竟没起到任何作用。回到地下,叶子欣想着慕小蓉刚才自信满满的神态,还有那些警告性的话语,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在小房间里徘徊许久,直到接近午夜,叶子欣做了个决定,拿出手机给慕小蓉发了条短信,内容为——视频在我手里,游戏规则由我定,这步棋在你眼里是死棋,在我看来却是一步好棋,所以我要继续玩下去,看你敢不敢赌了。
  监控里,慕小蓉拿起手机看了看,很快回复——没想到刘不德这么快就把我的话传达给你了。你就是刘娟?有没有想过,就算那段视频是真的,就算你把它交给了警方,我也完全可以找个人来顶罪,可你不同,如果输了,丢掉的可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