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院 > 其他类型 > 神故 > 第10节
  马车轻易地出了森里斯加的边境,但是到朗赞边境的时候,遇到了一重重的布防。所有人下马车,按照不同的佣兵团排队前行。他们到的不算晚,但是排队已经派到百米开外了。问了才知道朗赞限制了每天入境的人数,昨天前天没来得及赶上的,都在这里了。
  阿尤布说:“我去!”
  侏儒说:“骂人有什么用?”
  阿尤布痛得翻白眼又气得翻白眼:“我不是骂人,我说是说我去和他们说说,让我们一定能进去。”
  到了家门口,宁亚反倒不急着回家了。他也想混在这群佣兵团中间,看看这些人私底下有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却也没有阻止阿尤布,还让车夫扶着他去了。
  阿尤布的背影很快淹没在人海中,侏儒突然凑过来,低声道:“您真的是朗赞的王子?”
  宁亚不置可否:“我已经安全抵达朗赞,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侏儒道:“您的脚还没有踏入王宫,您的安全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保障,我还不能离开。”
  他越是这么说,宁亚越是不想让他进朗赞。且不说他与具兰大王子的联盟关系,光是他与黑暗神殿、光明神会那理不清说不明的牵扯,他就不想冒险。
  宁亚从空间袋里掏出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这是您护送我的报酬,结账之后,您可以离开了。”
  侏儒接过红宝石,在手里把玩:“您给的价钱这么高,我应该更加尽心,没看到您进入王宫,与家人团圆,我绝不会离开半步。”
  宁亚觉得亏了,想把红宝石拿回来,却被侏儒闪开了。
  两人胡说八道了一会儿,队伍往前挪了三四米,阿尤布还是没有回来。
  宁亚有些担心,毕竟人是跟着他出来的,而他的安危自己有责任,可转念一想,前面这么多佣兵团,这么多双眼睛,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绝对不会没有动静。
  到傍晚,名额用完,朗赞方面不再放人,剩下的也不抱怨,熟门熟路地拿出帐篷,就这么住了下来。
  宁亚和侏儒面面相觑。
  侏儒说:“您不去开个后门吗?”
  身为王子,勤政爱民,一视同仁,不想搞特殊的心情他很能理解,可是,连回个家都没有特权,那就自律得太夸张了。
  宁亚看了看天色,就算进了朗赞,也有一段路才能找到城镇,十有八九到最后还是要风餐露宿,与其如此,倒不如在外面住一晚,一切等明天再说。
  他独霸车厢,将侏儒关在门外。
  天越来越黑,咒文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宁亚心情紧张更胜以往。没办法,他之所以离开朗赞,除了求援之外,还因为咒文的效果是离东瑰漠越近就也越厉害。他到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时候,咒文发作得就很轻微。随着李家越来越近,他明显能够感受到咒文的效用变强,今天竟然连白天都无法幸免,还直接反应到了脚上,可以预见今晚——回到朗赞的第一夜,将异常难熬。
  侏儒被赶到车外之后就干脆靠着车轮坐了下来,有佣兵团拿着食物过来套交情,顺便套话,宁亚作为王子和其他人一起排队,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啊。
  侏儒一问三不知,将人打发了。不过他虽然和其他人说话,耳朵自始至终朝着车厢的方向,等听到宁亚发出压抑痛苦的闷哼声时,眉头微微地皱起。
  第15章 朗赞危机(五)
  宁亚被绑在石柱上,在烈日下曝晒,每寸肌肤都如烈火燃烧,痛得他整个人都要昏厥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安静到令人窒息的世界慢慢地开始有了动静。
  先是窃窃私语,慢慢地演变成高谈阔论,到后来,更有觥筹交错的碰杯声。
  宁亚忍不住抬起头来。
  正前方,一群俊男美女正饮酒作乐,无论男女都戴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鲜花铺在在他们的足下,酒瓶倒在桌上,红艳艳的美酒潺潺流出,顺着桌腿流淌到地上,落入旁边的碧绿溪水中。色彩斑斓的游鱼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互相嬉戏。众鸟在天空盘旋,黄鹂放声高歌,孔雀尽情开屏,极尽所能地展示着自己。在它们的周围,是鲜艳夺目的鲜花,是缀满枝头的果树。狮虎狼豹等猛兽在花丛中,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安分得好似家养的忠犬。
  仿佛是众神居住的神殿才会有的景象。
  痛好像也没那么痛了,尤其是看着眼前那个背影时。宁亚的脑袋不听使唤,尤其是眼睛,像熊见了蜜,狼见了羊,一眨不眨地盯着背对自己而坐的男子。
  男子右手支着脑袋,斜坐在凳子上,漆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好似一侧头就会散开来。
  宁亚看不到他的样子,心里有几分急切又有几分委屈。
  过了会儿,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人人都大笑起来,那男子也是,肩膀微微地震颤着。
  宁亚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和委屈,想让男子回头的欲望是那么迫切,迫切到已经放弃挣扎的自己又重新挣扎起来。
  可是直到他从睡梦中醒过来,那个男子留给他的也始终只有背影。
  那个男子究竟是谁?
  为什么看着他会让自己欢喜,想到他又会让自己难过?
  问题萦绕脑海,心莫名空虚,好似只有得到了答案才会填满。
  “殿下。”侏儒见宁亚出来,殷勤地送上准备好的早点。
  宁亚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片面包就匆匆结束了早餐:“阿尤布回来了吗?”
  侏儒摇头,上眼药:“说不定他在前面得到了什么好处,已经将我们抛到脑后了!”
  宁亚道:“他最大的好处就是痊愈吧。”
  侏儒想起他的惨状,又换了个担忧:“他不会走到半路就倒下了吧?”
  宁亚看着他:“你去打听打听消息。”
  侏儒推脱道:“我第一次来朗赞,不是很熟悉……”
  宁亚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侏儒让步,跑去前面打听消息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宁亚心里生出古怪的感觉。自从离开光明神会,侏儒的态度就很奇怪,尤其是最近,简直到了谄媚的地步。到底是七阶骑士,傲气怎么可能被磨得这么彻底?
  如果不是换了一个人,那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宁亚心生警惕,再度起了将人甩掉的念头。他观察了会儿围在他旁边的佣兵团,然后朝着其中一支队伍走了过去。
  侏儒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这时候队伍又向前挪动了一大段路。
  侏儒说:“没有消息。士兵都说没有见过他?”
  宁亚皱了皱眉。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条向前,进朗赞,一条向后,回森里斯加。士兵没有见到阿尤布就意味着他没有进朗赞,而自己和侏儒守在后面,也可以确定阿尤布没有回来,那么,他是人间蒸发了?
  他想到的侏儒当然也想到了:“他会不会投靠某个佣兵团,直接混进去了。”维斯男爵发放通关文件并不是很严谨,有的佣兵团十个人用一张,也有的六个人就发了七张,完全看他心情。因此士兵对佣兵团的审查也不在于文件的数量,像侏儒说的搭顺风车的确很可能发生。
  阿尤布是朗赞人,宁亚并不太担心他的安危,便暂时接受了侏儒的解释。
  到了日落时分,终于轮到了他们。
  宁亚伸手进空间袋,摸索了一会儿,脸色一变道:“糟了。”
  侏儒看他:“通关文件在阿尤布那里?”
  宁亚尴尬地点头。
  侏儒皱眉。
  就在士兵不耐烦地想要驱逐他们时,旁边的一支佣兵团向宁亚抛出橄榄枝。团长表示他们多了一张通关文件,刚好可以匀给他。
  宁亚立刻答应下来,歉疚地对侏儒说:“谢谢你,我已平安抵达,你的任务完成,就此分别吧。”
  侏儒眯起眼睛,在宁亚不注意的时候,目光冷冷地扫过他身后的佣兵团,然后低声道:“可是我想跟着您。”
  宁亚道:“欧克呢?”
  侏儒张了张嘴,苦笑道:“我一定会把他带来见您的。您不放心的话,还是把我带在身边的好。”
  他越是这么说,宁亚越是怀疑他的居心叵测,越是不能接受他的投诚。虽然担心欧克,却不能以国家为代价。他留了个地址给侏儒:“如果有欧克的消息,可以寄信到这个地址。”
  侏儒嘲弄道:“殿下连见面都不愿意了吗?”
  宁亚说:“你有你的事业和生活,我也是。互不干涉对我们都好。”
  侏儒道:“如果我说,我想抛弃一切追随你呢?”
  宁亚内心惊骇无比,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惊色。看侏儒跪拜黑暗神像的时候就知道他的信仰有多么虔诚,可是他显然竟然暗示自己可以放弃,放弃信仰?他的背后到底藏着多大的秘密,重要得连信仰都变得不堪一击?
  那头佣兵团已经通过了检查,只剩下宁亚一个,士兵不耐烦的催促,宁亚不好再耽搁,拿着文件通过了检查。一旦跨过那条线,两人就算身处异国。
  侏儒好想用可怜打动他,宁亚口头上客气了几句,钻进佣兵团特意留给他的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车一离开他的视线,侏儒的脸色就完完全全地阴沉下来。
  士兵看他拦在路中央,不耐烦地伸手去推,还没有碰触到,手上的肌肤就一寸寸地剥落下来,惊恐地发出了尖叫声,边境一下子兵荒马乱。侏儒优雅地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很快跨过了那条线。
  摆脱侏儒有很多种方法,原本不必这么麻烦,可是每当宁亚想起侏儒,心里总有些异样,下意识地不想或者说不敢得罪他,好似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诫,得罪他的下场很可怕。
  他不能说自己这种做法高明,但已经是很委婉的一种了。
  与他合作的佣兵团兴奋不已。尽管梦大陆最受人尊敬的是魔法、斗气方面的强者,可是王室、贵族在平民前的地位也不可小觑,尤其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的正属于眼前这位灰白发少年所在的王室。
  他们旁敲侧击地想要打听任务的详细内容,被暗示宁亚引见国王。
  这种佣兵团的实力很普通,并没有到令宁亚另眼相看的地步,他又不愿意欠下人情,就写了一封推荐信,盖上了私人印章。
  佣兵团虽然不满意,却也不敢再多做要求。
  到了朗赞边境的城镇,宁亚主动与他们告别。他现在有很多疑问,想在回王宫之前调查清楚。
  首先是东瑰漠黄沙对朗赞国土的入侵到了什么地步,有多少人知道内情,民间是否有风声。其次是这么多佣兵团到了朗赞之后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限制每日入境的人数。最后是阿尤布的下落,他总觉得对方的失踪并没有侏儒说得那么简单。
  第16章 朗赞危机(六)
  大团大团的疑问有两个线头。
  一是去边境。
  阿尤布的膝盖高高肿起,一定会引人注目,他不信没有人注意。只是沿途排队的佣兵团已经入境,寻找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倒是士兵,以他们当时的距离,应当能看到一些情况。
  一是回王宫。
  那是朗赞变化的源头,只要见到父王,所有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宁亚略作犹豫,就选择了王宫。第一次出远门,就差点与父母天人永别,哪怕最煎熬的时刻已然过去,那一系列的惊险仍深深地烙印在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的心田里,留下深刻的阴影。随着咒文发作越来越严重,他心底的委屈和对父母的依恋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回家的念头一起,便像执念一样扎了根,恨不得立时长了翅膀,飞回王宫,飞到父母的怀抱中,好好诉一诉这些日子以来承受的痛苦。
  于是,旅店也不想住了。他在镇上买了一匹马,披星戴月地往王宫的方向赶。
  夜色越来越深。
  咒文从他的衣领下慢慢地伸出獠牙,狰狞地咬住了他的咽喉。宁亚手紧紧地抓着缰绳,缰绳粗糙的表面摩擦着他白嫩的手心,留下两道又红又深的痕迹。
  无论宁亚怎么做自我暗示,眼皮子都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
  马还在行,他的身体却像一个被球击中的花瓶,摇晃了两下,坠下马背。一道身影极快地窜上去,在那头灰白色头发触地的刹那,伸手将人搂到了怀里,马撒开蹄子,跑得越发欢快。
  黑烟从前方的地下袅袅升起,勾住它跃起的前蹄,用力扯回地面,马长嘶,不由自主地收起蹄子,跪倒在地,脑袋狠狠地磕在地面上,血花喷溅,顷刻染红了黑黄色的土地。
  在他们后方,一竖一横两个身影伫立在那里。竖的那个太矮,以至于被打横抱起的那人的脚后跟几乎垂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