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越铭接过话头:“回殿下,草民已经施了一计,只是未知是否可行。”说罢就把那个骆驼的事说了一遍,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一处留了几具死尸,还有一头骆驼尸,都是死于刀剑,草民不敢保元军是否会察觉。”
朱棣想了想,道:“这倒无妨。”然后又道:“但你的法子不知是否能通,你还是把你一路上记得的,都说一遍。”
于是两人便拼命回忆这一路的方向以及沿途所见,燕王朱棣显然更喜欢问陆越铭,这可苦了他,此时他正高烧不退,需要静养,然而却需要如此劳累,何况燕王朱棣问的一句紧似一句,他也只能强打精神作答。贺婷玉在一旁看的心急,她屡次想作答却不被燕王所采纳,于是她挣扎着爬起来,跪下恳求道:“千岁,他此时身体虚弱,神志不清,只怕说出来会有记错,误了千岁的大事,是否应该缓一缓?”
朱棣看了看两人,点点头,道:“是我心急了,这些已经差不多够了,你们安心歇息吧。”然后又对陆越铭道:“军情紧急,刚才辛苦你了,望你能理解。”
陆越铭忙答道:“为殿下效命,自当如此。草民岂敢有别的想法。”
朱棣又笑着对贺婷玉道:“你倒是真的很心疼他。”贺婷玉低下头,也不知该回答什么。
朱棣起身道:“也好,我找个大夫给你们医治一下,你们好好歇息。”说罢转身出帐,刚一出,就下令全军整备,准备开拔。
这军令一下没多久,就有几个大将找上来,纷纷反对燕王这一做法,尤其是大将付友德,明说如此大雪,轻易行军必然会遭到祸患。燕王看着众将,道:“既然如此大雪,不适行军,那么敌军也不会想到防备我们。我们趁雪接近敌人,隔着一碛的距离,他们也不会知道,又如何能有埋伏呢?”众将看他坚持,也没法再说什么。
在帐内,燕王派来的正在医治陆越铭,陆越铭的身体情况很不好,那一个刀伤已经化脓,肋骨有地方已经坏烂,还生出了肉芽。医官看罢后声称,必须要把肋骨上坏死的骨膜和骨头刮除,腐肉与肉芽也要立刻剔掉,不然性命难保。
陆越铭与贺婷玉两人听了,几乎同声道:“有没有麻沸散一类的东西。”
医官摇摇头,冷冷道:“没有,放心,只要给地上钉好桩子,人绑上别乱动,再给嘴里咬个东西,那基本不会出什么事。”
众人只能依令而行,陆越铭被绑在地上,嘴里咬住一条方巾,医官便开始动刀。陆越铭本来还想着自己不能失了面子,再疼也要忍住。然而他实在没想到居然会那么疼,结果即使咬着方巾,呜呜的惨叫声还是响彻整个军营,脸上也是涕泪横流,贺婷玉在一旁也忍不住闭上眼,扭头流泪。
终于手术进行完毕,医官上了药,包扎完毕,陆越铭此时已经浑身虚脱,无力的躺在那里,沈小姐以及众位兄弟也进帐探望,陆越铭只能含糊的应两声,他知道自己的怕疼样子被他们知道了,实在是丢面子,但此时也没有力气郁闷了。
等几人都走后,武晋与叶红也走了进来,武晋笑道:“老弟,听你做了刮骨,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我大老远就‘听说’了。”
贺婷玉怒道:“师兄你够了,你来做个试试?”
陆越铭有气无力道:“别这样,这次是我丢人丢大了,我认了。”
叶红道:“陆大哥,你别这样,我上次碰一下脚都受不了,你这个真的很疼的,不怪你。”
武晋走上前坐了下来,道:“话说当年关云长刮骨疗毒,人家就面不改色。不过对了,你的名字跟那唱关公的名角儿就差一个字,也该沾点武圣遗风的。”
陆越铭无奈道:“我名字是镇上那个写小说的家伙乱起的,与我何干?”在武晋面前,他也不用装失忆了。
也就在这时,沈小姐走进帐中道:“你们也得走,燕王下令了,全都得行进。你俩身体吃得消么?”
贺婷玉看了一眼陆越铭,抱怨道:“还让不让人歇着了,都伤成这样,还要走?”
沈小姐看了看外面,低声道:“晋王不愿出兵,你们如果留下,就得跟晋王在一起,这两王争功,已经不和了。”
果然,燕王朱棣已经穿戴上华贵的盔甲,腰间别着那只狮柄大,此时晋王朱桐也闻讯前来,朱棣向他施了个礼,朱桐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道:“皇弟,你这是做什么?”
朱棣答道:“已探得乃儿不花的行踪,我等奉诏北征,岂能避战?”
朱桐道:“这么大的雪,就是蒙古人也得安营扎寨,你居然要出兵?”
朱棣道:“正因为蒙古人要安营扎寨,所以此时进军,敌人必定措手不及。”
朱桐咬牙道:“无天时,无地利,率军冒进,你就不怕葬送了朝廷的大军?”
朱棣冷冷道:“那时我定不独生。”
朱桐喘了两口气,道:“皇弟,你听哥哥一句劝,等大雪一过,不对,等雪小了一些,我俩一齐进兵,不是更好?”
朱棣道:“等你能动,蒙古人也要就能动了。”
朱桐道:“也就是说你一定要进军?”
朱棣道:“皇兄若想会敌,可与我一同前去。”
朱桐忙道:“我才不陪你胡闹。”顿了顿,又道:“等闹出大乱来,看你怎么收场。”说罢转身,带着手下恨恨离去。
等走到离燕王帐外有一段距离之时,朱桐偷偷对旁边一人道:“你回去速报我父皇,就说燕王朱棣率军轻进,必惹大祸。”那人领命。
旁边又有一人道:“殿下,臣听闻元军中有七匹良马,号称‘逐风七骏’,各个都是万中挑一的宝驹,据说已经被那燕王所得,但是他却不动声色,似乎是要独吞这良马。如果他这次闯了大祸,那这也是可以火上浇油的。”朱桐听后点了点头。
陆越铭与贺婷玉二人得到了特许,可以坐着一辆车,在一路上不断有人来问,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路线,陆越铭好几次根本不能直接下判断,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或者否,等人一走,他就把头埋在手里,不断的叹气。贺婷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越铭道:“这是十万大军啊,居然完全靠着我来行事。万一一个差错,我这条命可不够赔的啊。”
贺婷玉笑道:“一条不行就两条,我也得陪你不是么?怕什么?”
陆越铭叹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怕死,只是不能让我担着这个啊,十万大军,这个担子我担不住的。”他毕竟是小人物做惯了,如今这么大的责任一下子就把他吓得阵脚大乱,至于燕王朱棣乃至历史上那些名将何以敢于身担千军万马,仍然纵横捭阖,面不改色,则实在是他所不能想象的,总之让自己当一个大军的向导,就要了自己的命了。
事实上陆越铭确实指的路有一些偏差,但是燕王朱棣根本没有把一切都押在他身上,那匹小骆驼也经常被放出来,指引方向,加上燕王朱棣自己对于元军的位置也有一个大概估计判断,于是这三者结合起来,统领着十万明军,在漫天的风雪中向着前方缓步直行。
陆越铭的方法似乎还算奏效,过了三四天,等再放出那匹小骆驼的时候,那骆驼直走到一个地方,然后四腿跪地不起,跟着的明军骑兵赶来,定睛一看,前方是巨大的,山下则是黑压压一片的帐篷,足可以容纳上万人。
消息传到燕王那里,燕王朱棣十分兴奋,也就在这时,他身旁一个面相凶恶的僧人突然问道:“殿下,你下一步如何打算?”这僧人正是燕王身边谋士道衍和尚。
朱棣想了想,问道:“莫非你认为进兵不妥?”
道衍呈上一份圣旨,道:“这是铁古思帖木儿大人所带的圣旨,下与乃儿不花等人的,这圣旨满是劝降之言,言辞恳切,可见圣上希望怀柔以安四方。”
朱棣道:“我知道了。”说罢对旁人道:“去让观童前来。”
陆越铭在车中也得到了消息,长出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所受到的惊吓折磨,实在是痛苦异常。他宁愿连做三天手术,也不愿再担这负担子了。
贺婷玉则在一旁笑道:“好了,这下你放心了,你可是立了大功。”
陆越铭道:“别说立功了,总算交了差,让我离这种事越来越远才好。”
贺婷玉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那头小骆驼,现在想起它来,我心里都不舒服。”
陆越铭则喃喃道:“不过死了这么多兄弟,他们终于没有白死,多谢众位兄弟在天之灵保佑了。”
在元军大帐里传来了一个消息,乃儿不花的旧时好友,蒙古人观童突然出现在元军帐外,乃儿不花忙命令将他带进来,两人一见面,顿时抱在一起,涕泪横流。乃儿不花什么都没问,直接把观童引到席间,倒上酒,两人先喝了好几碗。
此时的元军帐外,两个小兵正在昏昏欲睡的站着岗,突然一阵大风吹过,旗杆上的旗子绳断了,这可是大事,于是一个小兵忙跑出去捡,跑出了大概一碛远的距离,才终于捡起了旗子,他顺便抬头一看,只见前面暴风雪中,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影,就好像无数的鬼魂在那里游荡一样。再仔细一看,只见那大雪中,慢慢的无数军兵开始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丈八的长矛,指着天空,大雪覆满了他们的盔甲,他们的行动僵硬而整齐划一,咋一看,让人怀疑是不是地府门开,放出一群阴兵。后面的军旗也渐渐显露出来,上面写着汉字“燕”。
那小兵吓得呆了半天,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向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