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流落到蒙古草原的,并不止是斤车道门一家。围攻金蝉宗一战,是燕王朱棣的一箭三雕之计,既解决了金蝉宗所掌握的,当今朝廷不愿让人知道的东西。又使得整个燕云地区不愿意受朝廷管束的江湖门派收到了重创。而那些愿意服从于“季先生”,也就是燕王朱棣的势力,则得到了大力扶植。古来庙堂江湖井水不犯河水,互相保持一种平衡,然而燕王却并不满足于这一点,他要的是掌控这里的一切,上至通途大道,下至沿街窄巷,绝不许有一丝权力的遗漏。
然而打破旧有的江湖体系,那是要断不知多少人财路,等于杀不知多少人父母的。陆越铭在草原上就已经收到讯息,此时的北平以及附近,整天有“贼人”的头颅被挂上,流血更是司空见惯。沈小姐由于投奔了燕王,至今已经遭过三次暗杀,现在肋骨上还绑着木板。
而草原上,也有许多因此逃脱至蒙古草原的江湖人物,聚集在一座山上,取名“平烟寨”。意思自不必说,烟,同燕。
陆越铭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燕王朱棣走狗的走狗落入这群人手里,那肯定得不到好了。然而如今他面临的就是这个,斤车道门在江湖崛起之际,自诩替天行道,连以前的江湖门派也看不惯,如今也自然不被他们所待见。如今他们也没法跟平烟寨住在一起,只能屈居于另一座较矮的山头。
如今把这么一个坏人送过去,自然可以作为一个示好的契机。当然这些对于陆越铭来说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斤车道门里有一个人,居然也是从城隍岛里逃出来的,而且,记得他这个卑鄙的朝廷鹰犬。
等到陆越铭被押到平烟寨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已经知道了。
陆越铭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嘴里没有塞东西,因为根本不需要。关三才对着前面一个人施礼道:“家师伤已无碍,他说自己以前对于各位江湖前辈,多有得罪,今日送上此贼,供各位处置,还望借此机会冰释前嫌。”
焚天鬼魔鲁伯义此时躺在一副木椅上,让人抬着过来的,他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实际上他远没有这么颓废,只是他骄傲的个性实在受不了如此低三下四,但是又不得不为之。他实在抹不开面子,索性只有装病,低声下气的话就让弟子说。
那人进寨通报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几个人走了出来,带着一群护卫,为首的那个发须斑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这人是五祖门门主,百会神拳陶无惧,平时在燕云一带,此门并不甚强,然而经过燕王一番扫荡,如今他们却已是唯一能挑大梁的,于是他便被选中做了门主。
陶无惧出来,对着鲁伯义施了一个礼,道:“鲁门主今日居然大驾光临,实在是意想不到。”
鲁伯义艰难的直起腰来,还礼道:“陶盟主……今日你我都有同一个外敌……我等若还有异心,那始终不能成事……所以……在下希望你我……今日冰释前嫌………”顿了顿,又终于艰难道:“希望的事………还望包涵。”说完了他立刻躺了下来,强迫自己睡着,以缓解差点气炸的肺。
陶无惧旁边一人忙道:“门主怎么伤成这个样子,来人,快点拿药过来。”这人是平烟寨的二把手,太平门门主药长福。
旁边又有人道:“唉,鲁掌门自号焚天鬼魔,当年何等威风,怎么如今伤成这样?”这话里已经有了讥讽之意,鲁伯义此时面色扭曲,看起来似乎是伤重痛苦,然而其实是气的。
关三才忙打圆场:“家师已经服药,多谢众位前辈关心,我从上们今日,还是让众人除一口恶气为好。”说罢指了指陆越铭,陆越铭心里苦笑一声,心想终于轮到我了。
在众人惶恐,愤恨而且矛盾重重的时候,一个共同敌视,而且触手可及的靶子是非常必要的,陆越铭知道自己正好扮演了这个角色,他此时已经是被牢牢绑住,跪在地上,面前挖了一个大坑,自己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大筐。陆越铭突然想到,何不当自己在某个大青楼,玩那倭国缚手之戏呢?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猥琐的笑了一声。旁边一人骂道:“你居然还笑?不知廉耻的东西。”说着在他脸上踢了一脚。
那人又走上前,对众人叫道:“各位武林同道,我们都是被那朱家老四,害的家破人亡,不得已沦落至此,那老朱家,从上往下都是一个德行……我不是说这里姓朱的朋友,我是说,南京城的那个老朱家。他儿子不是东西,他老子更甚,大家都知道,当年那老朱,行文字狱,多少忠臣义士遭了陷害,朱皇帝把他们赶到一个岛上,让他们过着非人的生活。今天,那个岛上的狗官,就在你们眼前,就是他,平时作威作福,狗仗人势,不知害了多少义士。”
陆越铭心里好笑,我当初明明只是个小狱卒,如今却托你们的福发达了。这时那人走到陆越铭身旁,踢了他一脚,道:“你说,你当初是怎么陷害那些忠良的?”
陆越铭苦笑道:“和你们如今对我的差不多。”
那人大喊道:“看清楚没,他自己都知道,这就是报应,报应。你说,你当初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这一天?”
陆越铭道:“天下杀人放火金腰带的那么多,怎知偏偏我报应的这么准?”
那人咬牙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罢用力一推陆越铭脑袋,又对众人道:“那朱皇帝,本来是一头猪,结果有一天灌醉了判官,把自己的命改了,结果居然当了皇帝。他们父子俩,不会有好报的,他们也会像这条狗一样,被绑起来,让天下人踩。今天,我们就先解决了这个畜生。你说把他五马分尸,还是万箭穿心,都便宜了他,也总有人没法出这口恶气了,这是我们那里的一个法子,大家看到他脖子下的筐了吧,大家用石头往里面扔石头,每人都有份,石头掉他筐里,给他脖子压断。众位兄弟请都轻一点,别给他打死了,那就太便宜他了。”
众人纷纷喝彩,然后雨点一样的石头开始扔了下来,纷纷打在他身上,头上,不时有一些石头落入筐里,把他的脖子向前坠着。那些人开始愤怒,然而到后来开始有些嬉皮笑脸,互相调侃打的准不准,好不好之类。陆越铭仿佛回到了许多许多年以前,他被同龄的孩子们如此丢石头取乐的一幕,看来果然有些命中注定,不过这次的阵仗也大多了,有趣多了。
对了,那女巫不是提到了那个景教的移鼠天尊与掷石行刑的故事么,话说那些蛮夷好像也就是用石头打而已,毕竟是蛮子,哪里有我们中原这般精巧呢?不过我如今学一下移鼠天尊,也未尝不可。
正好那主持行刑的人让大家暂停,然后恶狠狠问他:“畜生,你说说,这味道怎么样?”
陆越铭突然阴笑了起来,笑得那人感觉心里发麻,他用力拉起半框石头,把头抬起来,狂笑道:“没错,我是城隍岛的一个可耻的狱卒,被你们封了官。那文字狱不是我弄的,但我帮了忙,我为这绝民之口出了力。我混蛋,我该被这乱石打死。但是你们,如果你们有谁觉得自己更高尚,有谁不愿意搞一场你们喜欢的文字狱,不愿让这世上人说的话,都顺你们的耳,有谁,不想建一座你们的城隍岛,不想把你们恨的人关进去,不想把你们不爱听的话关进去的?有谁?在你掌了天下,不会这么做的?或者说,轮到你们当狱卒时,你们不会跟我这畜生一样,只是旗号变了的?有谁?要是有的话,就让他向我扔石头吧。”
话说到这里,就又有两块石头扔过来,正砸在他脸上,另一枚直接扔到了声讨他的那人身上,那人吃痛,赶忙避开。只见对面人群里,有人喊:“你这走狗还敢多话。”有人喊:“这就叫一报还一报。”也有人喊:“反过来这么对你们就对了。”陆越铭也懒得再抬头,低下来任石头飞来,嘴里淡淡的笑着,念道:“我就说么,哪有那么好的民呢?”说罢眼神放松,静静的等着自己的结局,实在太累了,这些日子的拼斗,虽然这个死法实在是难看,但还是任他去吧。不过还好,婷玉是看不到自己这个样子了,也不知她怎样,但愿她能够平安。
石刑持续了许久,直到整个框都被填满,陆越铭的脑袋也被彻底压了下去,陶无惧引着几个人走上前去,刚叹了一句:“看这狗奴才的下场。”就发现陆越铭居然动了动,然后把脑袋用力抬了起来。他的脖子根本没有被压断。
旁边一人怒骂了一声,身处脚就要把他脖子踩断,陶无惧止住他,说道:“这样正好,明天让他受个百家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