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越铭本来是满脸轻松的走到内室,想和沈小姐笑着谈论一下计划如何顺利,哪想只看见紧锁的房门,和门外几个看起来十分焦急的人。他心想难道在自己家里面还要继续演戏?正在这时,任风看到了他,赶忙走过来,低声道:“陆老弟,出大事了。”
陆越铭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任风皱眉道:“小姐真的受伤了。”
陆越铭大惊道:“那个袖箭是假的啊,难道……”
任风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拳头,发出很大声音,顿了一会儿,道:“小姐她……自己扎上去了。”
陆越铭大惊,忍不住的看那房门,任风忙道:“等一会儿,咱们不要去打扰。”陆越铭只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等了好久,谭学礼等人也走了回来,听到任风这么一说,都纷纷脸色大变,但也只能等着,终于门打了开来,于凤娘走出,对众人摆摆手,道:“没事,没伤到要害,小姐现在能见你们,就是你们不要太吵,别打扰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她也一度哽咽。
众人于是小心翼翼的排队走进屋内,只见沈小姐躺在床上,被子盖住全身,就露着脑袋,一张脸颜色煞白,嘴唇也看不出多少血色。谭学礼首先上前,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需要这样么?”
沈小姐道:“有什么的,苦肉计能不像一点?”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总是带着些强做出来的感觉。
马彪忍不住道:“什么苦肉计?能顶的上命么?”
沈小姐笑道:“放心吧,我没往要害上扎,你当我傻啊。”
谭学礼嘀咕道:“你是够傻。”
沈小姐正色道:“师兄,必需要这样的,你以为关上门,就能想怎样就怎样么?古往今来,苦肉计什么最重要,就是要做出诚意来。”
谭学礼埋怨道:“诚意,你这诚的差点没把命搭进去。”
沈小姐道:“谁说搭进去命了?我根本没事,现在我都可以坐下来,你看我现在,那是不方便,呵呵。”这时看众人脸上仍然神色凝重的样子,于是佯怒道:“你们别闹的像是我要死了好不好?都打起精神,还有很多事要你们办,师兄你先过来听我说。”
剩下的日子,可以说没有大的波澜,朝廷剿灭早乙儿堂方面十分顺利,期间还排过人来看望沈小姐,至少来人看起来,还是很友善的样子。而沈小姐的身体也确实没有大碍,正在不断的恢复。
最终,朝廷对于早乙儿堂的清剿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早乙儿堂在海津镇,以及周边乡村的势力被尽数清除,余党全部退居山林之中,与官军周旋。而就在今晚,官军终于要将其彻底剿灭。为了彻底封堵早乙儿堂的退路,民间各地也大量征召壮丁,负责封堵外围要道。
此时太阳刚刚下山,只是还有一些余晖。陆越铭和谢万里正坐在远离战场的一处山谷,和其他民夫一起坐在地上,沈小姐手下的众人全部参与了这次围剿,只是一去就被强行打散开来,恐怕还是朝廷对沈家的提防所致。然而其他兄弟还是三三两两的一组拆开,唯独他是孤单一个,要不是碰巧和谢万里分在一起,他是连一个认识的也别想遇到了。
这个谷口和战场相距极远,可以说这里的布防完全是可有可无的,所以这里的两百多人这时都非常的悠闲,只有官府派下来督导的那个把总,仍然骑着马,严阵以待的样子。谢万里闲着无事,便和陆越铭聊起了天。聊着聊着,就问到了沈小姐的问题。
陆越铭道:“沈小姐已经好多了,前两天已经可以下床。唉,哪想到能遇到这种事。”
其实他真正心疼的是沈小姐居然为了家业,甘心受这么大的伤。他自从跟何铁公一战,终于放开心胸,可以做到面对刀剑仍然能够冷静,哪怕受些刀伤也不至于乱阵脚,但是要让他自己亲自把一根箭镞扎进身子,那还是想一想就感到犯难,一想到这个,他心里既是钦佩,又是心痛,这些天情绪一直没法放平静,如今又被谢万里提起,忍不住心里又沉了下来,同时把头低下似乎想掩饰一下眼角的湿润。
谢万里看他这样,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陆越铭忙掩饰道:“没怎么,头有些发晕……恩,这都是常事了。”
谢万里忙道:“经常发晕?那你可得当心,我一个兄弟就是经常脑子发晕,结果一天喝多了酒,中风了,没挺过去。你千万别以为这个病只有上年纪的会得,我那兄弟很年轻的。”
陆越铭听着心里一惊,这经常的头疼还真不是他杜撰的,于是忙问道:“那这病有办法治么?”
谢万里道:“大夫说这个主要就是平时养好,别受风,别太累,还有就是酒少喝。”
陆越铭心想,那你以后就别再灌我了呗。然而他俩说着话,倒是没注意,在马上的那个把总,这时候正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谢万里看着远处,叹道:“可惜给咱们派这么远的地方,不然就能给沈小姐报仇了。唉,我感觉她很聪明的,怎么就没有防范好么?”
陆越铭道:“百密一疏吧,唉。”
谢万里道:“也是啊。”说罢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陆越铭趁这时候,小声抱怨一句:“怎么伤的?偶尔脑子坏了呗。”
话音刚落,就听见后面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好啊,又背后说我坏话。”
陆越铭忙转头,看见一个带着斗笠的民夫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身后了,那民夫一抬头,看到了他的脸……正是又一次女扮男装的沈小姐。
陆越铭大惊道:“你……你怎么来了?”
沈小姐笑道:“太闷了,出来散散心,你们这里看起来很闲啊。”
陆越铭道:“是啊,这里这么偏,基本没有什么事。”
沈小姐无奈道:“我本来想去会会那些蒙古人的,但是我身子还没太好,怕拖累人。”
陆越铭忙道:“是啊,所以你来这里也太勉强了吧。”
沈小姐正色道:“我实在是不放心,万一这次剿匪有失,让早乙儿堂的跑了,朝廷肯定不满,从上到下的追责迁怒,我们沈家恐怕还是难逃一劫。”
这时那谢万里走了回来,看到陆越铭正在跟一个陌生人谈话,上来仔细一看,大惊道:“哟,这不是沈……”
沈小姐对着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道:“我来看一看而已。”
三人于是都坐好,闲谈了一阵子,陆越铭话少,后来干脆看着另一处的山上,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只见那山头开始显现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然后火光蔓延,最终整个山头都变成了火红色。
另两人也转头看着这一幕,沈小姐叹道:“看来官兵已经动作,也不知道会怎样了。”
在另一边,巴云烈指挥使正带着大军,在山下看着,这火并不是他防的,是自己点了起来,而且很多起火点同时燃起,很快就蔓延整个山头,他看着这一幕,叹道:“这蒙古人果然性子烈,自己了断了。”
旁边一个军官笑道:“这样才好,省的俺们费事。”
巴指挥使道:“给山下给我守死了,谁也不许放出来。”
等到火渐渐熄灭,众官兵用湿布蒙住口鼻,走上山去,巴指挥使力排众议,走在最前面,结果越走他眉头皱的越紧,这一路看来,居然没有见到一具尸体,他不时的问左右的情况,然而各路人马回报,都是没有任何发现。
直到看见山顶,看到好几个依托山体,歪歪斜斜的帐篷的残骸,巴指挥使用力一跺脚,大吼道:“怎么搞的,不是要围好么?他们怎么走的?”
旁边一个军官低声道:“莫非……他们是走了那条路?”说罢在巴指挥使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巴指挥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快,找人,骑快马去报吴总兵,叫他快做好防备……蒙古人就要过去了。”
再说另一边,那把总在马上,手里拿着一个葫芦,正喝着闷酒,看远处火势已经越来越小,看来这次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着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然后回家养老了。
就这样等了一段时间,忽然听见前面有马蹄声,中间还夹杂盔甲的响动。他赶紧打起精神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只见前面有一个传令兵骑着马奔了过来,双方打了个招呼,那来人就在把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把总听了之后,脸上大喜,赶忙回头喝道:“都给我起来,起来。蒙古人往这边来了,哈哈,老子这次要立大功了。”
不过这些民夫显然没有他那么兴奋,显然大家的惊慌占了多数,那把总忍不住向众人吼了几句,结果突然身子一绷紧,然后就栽到马下,他身旁的传令兵,以及离的较近的民夫等人赶紧上前去看,只见那把总全身瘫痪,口舌歪斜,一些有经验的人看了之后,纷纷叫喊说,这是中风了。
陆越铭在后面也听得清楚,看了谢万里一眼,心里十分无奈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乌鸦嘴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