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躲过劫数的连陆越铭在内一共就那去的十来人,除此之外整个刑律班都受了牵连。按理说这十来人难免遭人眼红,不过也不都是这样,陆越铭平时为人和善,虽然不爱说话,人缘也不是很差,还算比较好。而这些人当中的杨得龙大师兄,平时武功最好,也很有领导能力,是师傅眼中的红人,这次更是三位关门弟子之一。这次他一回来,立刻成了整个刑律班的主心骨。
这段期间,杨得龙不止负责代表大家和新的教头沟通,而且还经常和另两位关门弟子去探望严教头,当然这少不了得上下打点才可以办到。表面上看,这是非常重感情的行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比如彭冲曾经私下里跟陆越铭说:“你别看他现在挺孝顺师傅的样子,那是因为他功夫没有学完,你等他学完了之后,看他还这样殷勤不?”
陆越铭虽然不喜欢杨得龙大师兄,因为这位大师兄虽然对别人很仗义,对于他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但他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表明立场,于是只是含糊两句过去。
日子过去了三天,这天他们的新长官命令全体集合训话,陆越铭站在校场上,挣扎着不让自己倒下。他不知怎么着,身体非常的不舒服,一早上起床就头晕目眩,四肢也有一种怪异的疼痛感。
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是觉得周围的噪音格外讨厌,他现在就是这样,先是新长官的训话声,后来是人群开始的骚动,到底议论啥呢?似乎是天气变化吧,他实在没精力管这个了,他只能尽量控制着让自己站好,这骚动声音持续很长,他很奇怪,怎么还不结束。
无止境的噪音持续了仿佛一天之久,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抓住手脚,头朝上向天上飞去,不对,怎么可能有这回事?仔细一感觉,发现自己似乎是躺着被人往前抬的。
然后,噪音终于消失了。
日子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陆越铭始终在痛苦的折磨中度过,不断地做噩梦,一会儿梦到在深海中,一会儿梦到在山崖上,而且总是有无数的人影围绕着他,不知多少只手摸着他全身,把他往下拉,而且它们口中还发出极其尖利的叫声,震得他耳膜别提有多疼了。当做噩梦的空挡,就是感觉自己在躺着,浑身没有一寸不难受的,长久下去,他发现了如何可以让自己好受一些的方法了,就是幻想自己正在弥留之际,即将死去,变成一具无知觉的尸体,永远躺在一个无名小房间里,或者沉入大海被不知什么东西吞掉,或者从山崖上一直下落。
当他清醒的的时候,虽然发现自己在一个非常幽暗冰冷的地牢里,但是和病中的世界比,能在这样一个地牢,已经如住在豪宅一般舒服了。他身体还是感觉非常虚弱,只有转头看看,发现旁边坐着四个人,正是严教头和他的三个关门弟子。
严教头看他醒了,立刻上前,一脸严肃的说:“我问你,你在感觉不舒服以前,都吃什么了?”
陆越铭想了想道:“没有什么,我记得早上起来我就没吃饭……”
严教头掐指算了算,问道:“在你起床前一个时辰,你吃什么喝什么没有?”
陆越铭仔细想了半天,才道:“对了,我记得我起床喝了一口水,是我的水,一直放在床头的……”
严教头点了点头道:“看来是有人要害你。”
旁边严教头的关门弟子之一-----何云上来道:“师傅,你真的信他的?”
严教头瞪了他一眼道:“我绝对信!”何云不敢做声了。陆越铭只感觉心头一酸。
严教头沉默了半晌,说:“事到如今,必须让你知道了。你上个月有没有听说在这里挖到一个什么东西?”
陆越铭道:“是有听人说过。”
严教头问:“你听说的是什么?别怕,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陆越铭道:“我听说,好像是个干尸……不过我总觉得挺不可能的。”
严教头一拍大腿,对三个关门弟子怒道:“你看看,这么快就泄出去了,那血参不被人偷了才怪。我当初就该给它烧了,一了百了!”然后他又对陆越铭说:“越铭,师傅后面说的,可能很玄乎,你能相信师傅么?”
陆越铭赶紧说:“师傅,我绝对相信您。”
严教头叫三位关门弟子过来说:“你们也听一下。”然后道:“这个从哪说起呢?就从我当年我和一个蒙古鞑子聊的时候说吧,他祖上曾经参与前朝征讨日本,他说的,日本有一种和尚修行方式,就是和尚开始不吃别的,每天就啃松子,爬山,过了十几年,和尚已经骨瘦如柴,身上一点肥肉没有了。然后每天松子也不吃,就啃一种树皮,再过个十几年,那和尚已经……就跟一具能走路的干尸没有什么区别了,要洗澡,都必须几个人按着才能沉到水里,这就算修行成了。然后,他就盘腿坐在山洞里,让人给洞口封上,几个月后出来,就是一具干尸,那就叫修成肉身不坏了,一般的死人要这样,早就烂了。”
三个关门弟子都叹道:“这,简直是疯了。”
严教头道:“对,日本人就这样,都真他娘的犯病。”他自从来这岛以后就很少说脏话,看来这是动情了。
然后他又道:“这样的,日本倭人叫它肉身菩萨,一般都在那里供着,那没有问题,就是万一他忘了拿出来,而那里碰巧又死了老多的人,那就坏了!那些死人的魂都会聚在那干骨头架子上,为什么会这样,他说,本来佛爷讲究慈悲,这种修行太残忍,那不是真的佛爷喜欢的,那是入魔了。然后那骨头架子就会变的浑身发黑,里面会长出一个人参一样的东西,但不是人参。那东西,吃了以后,要没武功底子的人,立刻就死。但是要武功好的人,能挺过去不死,那他的内功就顶天了。死的人越多,那个参的劲就越大。他说的,他爷爷当时亲眼见过吃了那参的人,是一个日本武士,拿着个能有一丈长的大刀,一刀就把穿重甲的鞑子连人带马切两半了,而且,拿人还是一只手拿着的。”
弟子中又有人问:“那么咱们这里挖出的那个,也是里面有参么?”
严教头道:“不错,而且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这参估计相当厉害了。当时我一看,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这个东西,我当时想毁了它,又怕这东西毁了会有什么问题,就让你们给埋起来,不对你们说这个,是怕你们有人偷吃了。这东西太邪乎了,千万不能沾。”
何云忍不住对陆越铭道:“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想变厉害,给偷吃了?”
陆越铭大惊,刚要辩解,这时杨得龙道:“师弟,我看不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当时他又不在。”
何云对杨得龙道:“这小子平时杂七杂八的东西懂得不少,万一他在哪听说的这个呢?又听到这里出了这玩意儿,就给偷来了。”
杨得龙道:“他没两天就跑到玄字礁去了,这才回来。再说那个东西埋哪儿只有咱们几个知道,这小子平常呆乎乎的,让他打听他也没那脑子打听出来啊。”
严教头说:“你们不要猜了,我说不是越铭干的就不是,这孩子我相信他。”
陆越铭听到这话,立刻眼睛一酸,哽咽道:“谢谢师傅。”要不是身体实在虚弱,他真恨不得起来给师傅磕一个头。
严教头接着说:“我估计的,你们中间,肯定有一个人听过这东西,而且他觉得自己先吃不放心,所以他就先偷偷把那个参挖出来,泡了些,然后给越铭下了,让他帮他试药,这狗娘养的,我要给他揪出来,非给他脑袋拧下来不可。”那三个弟子脸上出现惧色。严教头又说:“你们三个现在去看看那个干尸,看看肚子,有没有被打开。”那三人答应之后就出去了。
等里面就剩两个人,严教头说:“越铭,咱就谈谈你以后怎么办吧。没办法,当时为了你好,我只能把严家的大天罗功传给你了。”
陆越铭茫然道:“我不记得啊。”
严教头道:“你试着运一下气看看。”
陆越铭试着一提气,顿时感觉经脉以一套不由自主的本能反应一般运行,自己也大吃一惊。
严教头笑道:“这两个月我一直在你耳朵边告诉你怎么运气,你一天十好几次要死掉都是用这套办法活过来的,你当然熟悉的不行了。就好像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练武的,拳谱他不会背,拳理他不会说,但是他自己已经完全知道怎么打了。”
陆越铭心里大喜,但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严教头又道:“你也别高兴,我说了,你本来不适合练我这个功夫,但没办法,你要没有足够高深的内功撑着,你早死了。以后你也得靠这个内功保命了。唉,那个参本来就是个邪乎的东西,不该吃的,你也不该练我这功夫,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陆越铭道:“不管如何,师傅对我尽心尽力,这份恩我永远记得。”
严教头笑道:“从我来这城隍岛,我心里一直不痛快,这里这些都不是人干的事,来这里的好东西也真的太少了。没办法,人生在世,不得不低头。所以我经常教导你们,为了上头命令就罢了,不要把干操蛋事当做一种享受。我感觉你不一样,你的卷宗我看了,开始我还觉得你不像个东西,但看你这么长时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是能忍就忍,就是憋得太久了,难免受不了,冲动了,泥人也有个土性嘛。你本性不坏,师傅相信你。就算吃了个邪乎东西,你也不要走了魔道。”
陆越铭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严教头抱着他,他就在严教头怀里,嚎啕大哭了半天,几乎都要晕了过去。
过一段时间,严教头拍一拍他道:“行了,别哭了,以后你还要自己活着呢。”
陆越铭不解的看着严教头。
严教头道:“这个岛,估计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