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大江南北处处燥热。
勤劳的农人冒着酷暑在田里除草,偶尔抬头看天,期盼老天爷怜悯,能飘来几片云彩遮挡一下这火辣辣的太阳,却惊诧的发现,天空飞过一艘船!
愣了愣神,指着飞船放声大喊。
叫喊声吸引了周围田地的同村人,全都抬头观看。
有老成持重的村民,大声训斥几声,扑通跪倒,对着天空飞行的船连连磕头祷告。
船只在水里航行,这是常识,谁见过飞天的船?
这是见着活神仙了啊!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跪在地上磕头,祷告声响成一片。大齐百姓务实,祷告的内容固然各式各样,基本离不开健康、平安、发财几项内容。
至于祈祷被神仙收为弟子……抱歉,神仙从来神仙做,哪有凡人做神仙?
飞船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村民从地上爬起来,农活也不管了,热烈讨论起来。先不提神仙会不会听到他们的祷告,进而帮他们实现愿望,单凭亲眼看见活神仙驾驶飞船横空而过,这辈子就有吹嘘的资本了。
可惜他们的愿望注定要落空:看见飞船的人太多了。
这么一个大家伙在天上飞,高度、速度比起真正的道家法宝又差远了,想不被人注意都难。加上孙蒙在虚荣心的驱使下,故意放慢行进速度……
总之,飞船走到哪儿,百姓必定跪倒一片。
想当初,一向自诩首善之地居民、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第一次见飞船升空,那时甚至还不能飞,就忍不住膜拜。现在一艘豪华大船迎风贯日,凌虚飞空,不被人当成神迹才怪呢。
甚至连官府都惊动了。
好多官员写奏章,把这件“天降祥瑞”禀告朝廷,为吾皇盛世贺喜,搞得中书省各位大佬哭笑不得——你们万万想不到,所谓祥瑞,其实就是咱们陛下呐。
孙蒙狠狠过了一把船长瘾。
见小道士一家人惬意的坐在船舷边的桌旁喝茶聊天,这胖子心态顿时变了,设置好方向,把船舵固定住,一溜烟跑过来坐下。
秦行之给他倒了杯水。
孙蒙喝口茶,看了眼蜷缩在船舷旁,脸色苍白的萧峰:“你这契丹勇士未免太渣了点吧?”
萧峰咧开嘴,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秦行之摆手:“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傻大胆?离地这么高,以萧峰的身手,摔下去就成肉饼了,不怕才是棒槌。”
“你身手还不如萧峰呢,为何不怕?”
“说过了,不是所有人跟你一样傻大胆。偏偏贫道恰好是个例外,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傻大胆。”
“这就科学了。”孙蒙点点头,又指向沈怜儿:“怜儿和牡丹自己就能飞天,先前干嘛也惊呼?”
沈怜儿和白牡丹同时脸一红。
“这跟习惯有关,怜儿和牡丹成金丹高手后就没试过飞,冷不丁飞这么高不适应嘛。同样,其实萧峰也知道,船上十分安全,他想跳船自尽都做不到,可契丹人哪坐过船?别说飞天,就是航海,他也一样需要适应。”
“哦,那为什么……”
“停,哪来这么多问题。胖子,这一路到处是百姓跪拜,是不是感觉特爽?”
孙蒙沉吟:“一开始吧,确实挺过瘾的。可后来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装逼显摆的目的,是让人崇拜赞叹,而不是当神仙供着……呃,朕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太祖皇帝要废除跪礼,太睿智了!”
秦行之心说,道爷的前世,那肯定睿智啊。
如果不是孙昊废掉许多规矩,朝廷大佬习惯成自然,你孙蒙且得在京城蹲着呢。想出来游玩?大臣们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轻易答应。为了拦住你,他们敢在宫门前上吊你信不信。
孙蒙絮絮叨叨和秦行之聊天。
只要皇帝和小道士凑到一起,即使没话题,两人也能聊得兴高采烈。这种情况,凡是熟悉两人的都清楚,尽管到现在大家仍然觉得道理上讲不通。
而且他们两个一旦聊起来,其他人都得退散。
包括老道这个师父,沈怜儿等三位娘子。
倒不是插不上话,关键是两人说的很多东西,大家都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比如现在,两人就在讨论给飞船加装自动航行系统的问题。孙蒙认为没必要,秦行之则不理会他的意见,直接论述可行性,三两句话,孙蒙就开始出谋划策了。
熊六梅听得气闷,拉沈怜儿去船头看风景。
老道掏出一块玉瞳简,装模作样研读起来。
胡一菲叫上白牡丹和双胞胎,带她们在船上乱逛,号称要帮她们尽快适应高空生活,别再给小道士丢人。
正在这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
都是金丹高人,立刻感应到了异常。抬头往上看,只见一个圆脸无须的家伙,凌空站在一件法宝上,双手扒着防护法阵形成的护罩,瞪大眼往里看。
嘴里还在嘟囔:“天呐,会飞的船,太神奇了!”
熊六梅勃然大怒:“小道士你撤掉法阵,老娘揍扁他。我就说华盖派没正经人,在道观里裸奔不算,这个姓岳的长老,居然是个偷窥狂。”
“梅姐别乱讲,裸奔是贫道和他们开玩笑滴。再说了,裸奔就不正经了?你这逻辑有问题。咱大白天的在天上飞,岳长老好奇也是正常的嘛。”
来者正是崂山华盖派岳长老。
他趴在护罩上往里看的样子确实不怎么雅观。不过秦行之为“隐私”考虑,这防护法阵正处于单面可视状态,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岳长老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不知道有一群人正在瞪着他。
孙蒙挥挥手,飞船降低速度,随后撤掉防护阵。
岳长老面前一空,怪叫着往后退。
随后看见了飞船上的小道士等人,惊讶的叫道:“居然是你们?”
小道士乐了:“你以为是谁?”
岳长老收起法宝,落在船上,不回答秦行之的问题,而是四处打量,嘴里连声赞叹:“普通木头做的船能飞,太神奇了。船舱中的玩意儿才是关键对吧?也不像是什么宝贝,太神奇了。分明用法力就能操控,竟然还像模像样的装个船舵,太神奇了!”
熊六梅怒道:“不准窥视我们飞船的秘密!”
“咦,以武入道?”岳长老打量熊六梅,“天呐,这可很少见,太神奇了。”
秦行之不耐烦了:“你这家伙还没完了是吧?道爷这里可有八个金丹期,分分钟虐你这个金丹长老,就问你怕不怕!”
岳长老下意识一缩脖子。
然而扫视众人,还是忍不住叫道:“天呐,真的全是金丹期!你们这是开金丹大会么?……不对不对,狐狸精上次还没渡几次劫呢,还有你,小道士的妻子,贫道记得,上次你一点修为都没有……天呐,这太神奇了!”
孙蒙主动凑过去:“快看朕,我也是金丹期哦。”
“这胖子谁呀?”岳长老问。
孙蒙脸一耷拉:“你他么也不瘦呀,有什么立场说朕是胖子?我是皇帝,当今天子,九五之尊,你家李道长见了朕,也得先规规矩矩行礼!”
“皇帝?冒牌的吧?”
孙蒙气得对秦行之大叫:“小道士,朕受不了啦。咱别管飞船会不会散架,先揍这圆脑袋一顿如何?”
秦行之摆手:“陛下稍安勿躁,我们是文明人,做事讲究先礼后兵。且让贫道问问他的来意,再揍他个半死也不迟。”
岳长老震惊了:“他真是皇帝!”
秦行之点头:“如假包换。”
“这不可能!”岳长老叫道,“天道循环,自有它的规则。皇帝享人间最大的富贵,怎么可能修炼,又怎么可能练成金丹?”
“万事皆有可能,此乃贫道的座右铭。”
“这是要出大事了啊!”
岳长老抱着圆脑袋哀叹。
孙蒙略有些忐忑,迟疑着说道:“老岳……”
“不准叫贫道老岳,我才不到二百岁,还是年轻人。瞧见没,我连胡子都没长。贫道可以确定的告诉你,这不是病,是因为我年轻。”
“喜欢年轻?这好办。”孙蒙笑道,“叫你小岳,还是显得不够年轻,咱再年轻一把,就叫小岳岳如何?”
岳长老咂吧嘴:“小岳岳……好像还行。”
“很好。小岳岳,朕问你,为什么皇帝修成金丹,就要出大事?皇帝他也是人,凭什么被剥夺修炼成仙的权利,这不公平。”
岳长老冷笑:“不公平?你是皇帝,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登基后全天下都是你的。你要这么说,普通百姓还要喊不公平呢。你享这么大的福,若是再练成金丹,老而不死,对你儿子、孙子是不是也不公平?推而广之,如果本该朝代更替,结果因为你练成金丹而延迟,对有皇帝命的造反头子,是不是更不公平?”
孙蒙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秦行之拍拍孙蒙的肩膀:“胖子别听他忽悠。你是要做太上皇的男人,说什么不公平?退一步讲,咱占着皇位不让也不要紧,既然金丹已成,就说明天道允许。”
岳长老想开口反驳。
秦行之继续道:“岳长老你还别不服气。贫道问你,若是按天道法则,皇帝有没有机会修炼成金丹?”
“呃,按说应该没机会。”
“所以嘛,天道至高无上,它不可能出现纰漏。既然它眼睁睁看着皇帝结丹,这就是命中注定。除非,你岳长老认为,天道也会出幺蛾子。”
岳长老顿时哑口无言。
小道士不是从前的小道士,理论水平甚至比李奉常还要高。小小一个岳长老,根本辩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