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只能唱已有的名词,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醉春风挺倒霉的,在花魁大赛来临之际,自家原本的花魁被人赎走了,只好把夭夭提到花魁的位置。夭夭姿色不算太好,但琴艺唱功却是醉春风最好的。
要知道青楼想培养一个色艺俱佳的花魁也不是那么容易。
一个女孩能长成什么样子,谁都没谱,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嘛,这可不仅指变得更漂亮,变丑也是可能的。因此青楼培养花魁,除了用独有的经验秘传挑选最可能成长为美女的小女孩,主要还是看才艺方面的潜力。
比如醉春风,同时培养的下一任花魁有好几个,最后其他人不是长歪了,就是才艺不行,唯一剩下的夭夭却又在姿色方面略差一些。
按照原本的计划,上任花魁再顶几年没问题,醉春风还有时间继续寻找更好的接班人,实在不行还能到别的地方买人家培养好的嘛。但上任花魁执意要从良,城南的吴大善人又是有钱有势的主儿,人家对上眼了,醉春风也是没办法,只能让上任花魁走。得罪谁都行,就是不能得罪顾客嘛。
所以这次花魁大赛,醉春风根本就没指望夭夭出线,自然也不会花钱给她买新词了。
夭夭一曲唱完。
琴艺和唱功都非常不错,可惜唱的只是旧词,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好!”
马公子高声叫道:“唱的好,夭夭小姐唱的太好了!曲子弹得妙,唱的无人能比,夭夭小姐的容貌……那就是仙女下凡啊,可惜花魁大赛最高只有甲等,否则本公子一定给你个十分,不,一百分!甲等,绝对的甲等!”
你小子亏不亏心呐?
秦行之撇嘴:“你不光脑子不好,眼睛和耳朵也有问题。”
“本公子就是觉得好,有本事你咬我啊。”马公子叫道。
秦行之翻个白眼,怜悯的说道:“你有病。”
“你……你有药啊?”
“靠,跟道爷斗嘴,你不知道本道爷走遍大江南北,号称嘴炮无敌吗……你吃多少?”
“你有多少?”
“你吃多少我有多少!”
“你有多少我吃多少!”
“你有病啊!”
“你有药啊!”
循环中……
马知州喝道:“都闭嘴!”
两个年轻人跟小孩子一样斗嘴,这人都丢到大庭广众下了。
高公公说道:“几位,人家表演完了,咱们打分吧。”
马公子一梗脖子:“我打过了,甲等。”
“好,马公子打的是甲等,马知州呢?”高公公不以为忤,又问马知州。
马知州沉吟道:“本官觉得,夭夭的琴艺和唱功确实很好,给一个乙等还是合适的。”
高公公点头:“有甲有乙,那咱家就给个丙吧,显得花样多,热闹。小道士,你呢。”
秦行之一本正经的说道:“贫道方外之人,对这些声色犬马的东西说不上懂,既然高公公问起,那贫道就说说我的看法。在贫道看来,夭夭小姐的唱功和琴艺都不错,当的上花魁的名头,所以嘛,贫道认为应该给一个……”
说到这里,秦行之停了下来。
“别卖关子啦,大家都等着呢。”
“那好,我给——戊等。”
嘶……看客们咬牙根。
妈的,还说马公子胡闹呢,这小道士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家夭夭的表演算不错了,你就是不给乙等,给个丙能怎么着?难道真和老太监说的那样,一人给一个不同的分数,显得特别热闹?
再者说了,你夸了人家半天,最后冒出个最低分,这也太过分了。
高公公似乎也觉得秦行之有些过分,问道:“你没弄错吧?咱家觉得人家唱的不错了,你给涨涨。”
秦行之摇头:“不涨,就戊等。”
“为什么呀?”
“因为……贫道喜欢。”
“这算什么道理?”
“不行吗?不合规矩?”
高公公叹口气,摊手说道:“各位,咱家也没办法了,人家小道士确实没破了规矩。”
你就装吧……
马知州心说,死太监分明是拉偏架,不过本官犯不着跟你一般见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谁晋级跟本官有个屁关系。
马公子当然不停抗议,可惜抗议无效,连他老爹都权当听不到。
夭夭委屈的走回后台,眼泪都流出来了。
秦行之看着夭夭,心中说道:“对不住了夭夭小姐,谁让你是跟白牡丹争夺晋级资格呢。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我当然要向着白牡丹了。”
白牡丹登场。
高公公赞叹道:“还是这女子水灵……”
秦行之警惕的看了高公公一眼。
“怎么,难道咱家说的不对?哎呀,小道士你这就小心眼了,至于吗?”
秦行之莞尔一笑,高公公是个太监,自己确实想多了。
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秦行之,白牡丹开始弹琴。
只听她开口唱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赵钱二人在白牡丹唱第一句时,耳朵便支棱起来了,一首“鹊桥仙”刚刚唱完,两人已经站起来,神色凝重的看着白牡丹。
通判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他不是裁判了,反而不需要刻意谨慎,更能以最真实的心态来听这首词。此刻通判虽然没有站起来,却也紧握双拳,双眼圆睁盯着白牡丹。
马知州捋须长叹。
马公子乐了:“白牡丹,你也太不要脸了,什么暗度,什么玉露的,简直有辱斯文,看,赵兄钱兄和通判大人都让你激怒了吧?这是哪里找来的淫词浪调,你麻烦大了!依本公子看,这首词绝对只能得戊等,这还是碍于规矩,否则本公子倒扣你一百分!”
猛然听到耳边一声怒喝:“给我闭嘴!”
马公子愕然看着脸色扭曲的父亲,诺诺说道:“我……你发那么大火干嘛?”
能不发火吗?这混账小子把底儿都漏光了!
在马知州若有若无的暗示下,密州府官场众人集体运作,才生生把一个不学无术、流连花丛的纨绔塑造成才子形象,更是一路绿灯,让他成功通过乡试成为秀才,最近还准备继续向举人的高峰攀登呢。
就是这样一位“才子”,居然听不出刚才是首绝妙好词,立刻便漏了底。
但凡真有点儿学问,都不至于这样,因此马公子的文学水平可想而知。进一步分析,马知州为了儿子的前程,到底干过多少为人所不齿的事,就实在不敢猜想下去了。
马知州自然要暴怒。
高公公问道:“这词儿好听?”
何止好听,这样的绝妙好词,岂是好听能形容的?
通判舒了口气,沉声说道:“好一首精妙绝伦的鹊桥仙,好一个才艺双绝的白牡丹!”
赵公子问道:“白牡丹,我来问你,这首词又是何人所写?”
白牡丹并不回答,而是用眼睛看着秦行之,等待秦行之的决定。若是公子不允许自己说出来,那自己绝不会违背公子的心意。
众人都顺着白牡丹的目光看向秦行之。
秦行之腼腆一笑:“别看我啊,各位倒是打分呀。”
高公公看着秦行之问道:“小道士,你别告诉我,这首词是你写的?”
您又听不出好坏来,告诉你又能如何?
秦行之暗中腹诽了老太监一番,才开口说道:“本来吧,贫道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可是既然上一首词我已经承认了,现在不承认就显得矫情了点儿。不错,这首词是贫道写的,也就是一般般啦。”
“真的又是你!”赵公子惊叫道。
“是啊,前些日子有人说得好,长短句嘛,上不了台面的,贫道也只是修炼之余玩玩而已,用不着这么惊讶吧?”
钱公子忽然说道:“刚才你在白牡丹耳边说话,是否就是念的这首词?”
“不行吗?规则上也没说裁判不能给选手作词呀。贫道可先说明白了,我和白牡丹有交情,她唱的诗词都是我写的,实在不行,大不了这个裁判贫道不做就是。”
钱公子叹道:“小生岂敢干涉道长……唉,我这几十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兄,别自己骂自己呀。”
赵公子插嘴道:“岂止是钱兄,小弟自诩诗词水平还可以,却原来是井底之蛙。小道长两首词一出,咱们写的那些东西还能见人吗?”
秦行之连忙说道:“两位,不带这么捧杀的啊!咱们各有千秋,千万别这么说,我脸皮薄,会不好意思的。”
开玩笑,这两位是密州府诗词名家,他们这样说对秦行之完全没好处。小道士的目标是赚钱发大财,从来不是在文学领域混出点名堂。不考科举不做官,弄个诗词好的名声纯粹是找麻烦,再者说这些诗词也不是他自己写的。
老太监咳嗽一声,皱眉道:“小道士,你写词会不会影响修炼?”
“啊?”秦行之愕然。
“修道之路那是多么艰辛,写诗作词耗费精力,咱家觉得不妥!”
秦行之心说,老爷子欸,修炼那都是忽悠人的,也只有你这种读了几本道家典籍的才会相信。贫道作为从事此项事业的专业人士,才不会相信修炼成仙的谎言呢。
这话自然不能明说,外行人对修道就该保持信任和敬意。
“呵呵,高公公的担忧也有道理,所以贫道一般不写词,只有闲暇无事时才随便写点儿玩玩。修炼之道自然要勇猛精进,但也要劳逸结合嘛,偶尔写写诗词,给人治治病,降降妖,这也是一种乐趣。”
高公公嗯了一声,眉头才算舒展开。
马公子此时也明白了,合着刚才白牡丹唱的词,乃是一首极好的词,而不是自己理解的,激怒了众人的淫词浪调。他也知道自己得到秀才的功名费了多大事,当然不愿被揭穿,因此没有继续说话。
马知州叹口气,说道:“单单如此好词,就足够一个甲等了。”
高公公笑眯眯的说道:“马知州都这么说,那肯定没错了。得了,咱家也不矫情,也给个甲等吧。小道士,你肯定也是甲等,自己写的词嘛,对吧?”
“高公公果然神目如电……不过我给白牡丹甲等,主要还是她唱得好。”
“马公子呢,这次你又打算给什么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