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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一三章——素手折玉梅(上)
  第二次见到左念愁是在武昌府。
  那日在青楼里,当叶北枳反应过来被左念愁诓了后,起身便出门去追,推开房门一出来便看到两个青竹帮的帮众倒在前厅里,不用想肯定是左念愁干的,只是那女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叶北枳想了想,转身离开。
  然后他便回了武昌府。
  叶北枳有自己的考虑——这左念愁得了凭证扳指,铁定是要回分坛交接单子的,而离襄州最近的地方便是这武昌府分坛了。
  叶北枳为了这单筹备了近半月之久,岂能就这样被人给摘了果子?三百两纹银对他来说也不算一笔小钱了,哪怕平分到飞凫营的每个人头上,每人也能有个几两银子。
  于是他在武昌府分坛门外蹲了将近一个月。
  武昌府分坛的伪装是一个镖局,就设在城中。叶北枳白天就来街道对面坐着,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认识了第十四个叫花子后他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那个人。
  街道的一头走过来一个曼妙的身影,红裙似火,面笼轻纱,背后背着一个长匣子——里面定是装着那面琴。
  叶北枳站起身,望着左念愁。
  左念愁也看到了叶北枳,没被面纱遮挡住的眼角一弯,笑成了两个月牙儿,然后转身进了镖局里。
  叶北枳快走几步赶了上去,跟在她的身后。
  左念愁不逃跑也不说话,任由叶北枳跟着,仿佛不知道身后跟了个人。
  然后叶北枳就看着左念愁交了凭证,拿了赏钱,毫不避讳地把三百两银票揣进了自己怀里。
  左念愁拿了钱便不再停留,直接离开了分坛,回到了街道上,叶北枳继续跟着。
  左念愁转头看了眼叶北枳,对他眨了眨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能跟到几时。”
  叶北枳随着左念愁在城里走着,渐渐的人烟稀少了起来,空气中多了不少水汽,带着一股濡湿的感觉。
  又走了不久,一片碧波大湖便映入了眼帘。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了左念愁的声音:“一围烟浪六十里,几队寒鸦千百雏。野木迢迢遮去雁,渔舟点点映飞乌……那边就是我家了。”说罢,遥遥一指。
  叶北枳顺着她指着的地方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湖畔,一栋吊脚竹楼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
  来到竹楼,左念愁推门走了进去,然后站在门内对叶北枳笑道:“进来吧。”
  叶北枳犹豫了一下,进了门去。
  竹楼里的陈设简单,弥漫着一丝幽幽暗香,和左念愁身上的味道一样。竹楼的另一面横生出去一截,是一个阳台,阳台下面就是湖水,不时有湖水拍打岸边的水声传来。
  左念愁把琴拿了出来,摆在阳台的琴案上。她指了指阳台上的竹椅:“来都来了,坐吧。”
  叶北枳依言坐下,左念愁转身走进了屋内。
  没一会,左念愁又走了回来,怀里抱着一坛酒,手里还捏着两个酒杯。把酒坛放下,拍开泥封,替叶北枳和自己倒上。
  她端起杯子,眼含笑意地看着叶北枳,道:“再喝一场?”
  叶北枳深深看了眼左念愁,又颇为忌惮地看了看她手里的酒杯,道:“……赏钱是我的。”
  “陪我喝了就给你。”左念愁掩嘴笑道,“怎么?不敢吗?”
  叶北枳不说话,左念愁把杯子塞到叶北枳手里:“喝吧,这次你身上可没什么值得我拿走的东西了。”
  叶北枳不再言语,仰头饮尽。
  “这才像那么点意思。”左念愁眼角百媚生,她又替叶北枳倒上酒,点了点那坛酒,“陪我喝完,那三百两就是你的了。”
  叶北枳狠狠点了点头,来者不拒,端起酒杯就喝。
  这酒也不知是什么酒,酒性颇烈,一坛下肚后叶北枳已经有些晕乎,反观左念愁,她也早已是霞飞双颊,红唇一张一合间挂着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意。
  见叶北枳看她,不等叶北枳提气那三百两的事来,左念愁率先说道:“叶公子真是好酒量……索性奴家为公子抚上一曲,权当为公子助助酒兴。”说罢,也不管叶北枳是否同意,转身坐到了琴边。
  “铮……”
  悠扬的琴声响起,随着曲调的变换朝着湖中飘去。叶北枳已有三分酒意,就那样杵着头静静地看着旁边女子的侧脸,只见她朱唇轻启,声如百灵——
  梅粉梢头雨未干。
  淡烟疏日带春寒。
  暝鸦啼处,人在小楼边。
  芳草只随春恨长,塞鸿空傍碧云还。
  断霞销尽,新月……又婵娟。
  一曲唱罢,左念愁转过脸来看着叶北枳,嘴角一勾:“公子可知这一曲叫什么?”
  叶北枳使劲晃了晃头,酒意一阵阵往上涌来,他竟觉得眼前那女子似天仙一般好看。
  “不知道?”耳边传来左念愁的声音,叶北枳睁眼一看,这女人不知何时又靠在了自己身上,手里捧着酒杯——她又端来了一坛酒。
  “不,不知道……”叶北枳咽了口唾沫,如实回答。
  “既然不知道……”左念愁吃吃笑着,“那你自罚一杯好了。”说罢,把酒杯递到了叶北枳嘴边。
  又是一杯下肚。
  “奴家唱的好听吗?”左念愁又问。
  叶北枳点头。
  左念愁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曲呀,有两个名……一名相思引,而令一名则叫……定风波。”
  “定风波?”这三个字让叶北枳清醒了一瞬,随即又茫然道,“却是巧了……你是相思引,我是定风波……”
  “谁说不是呢?”左念愁坐起身来横了叶北枳一眼,“你说……我们是不是注定了有缘?”
  叶北枳情不自禁打了个酒嗝,晕乎乎地附和道:“有缘,这缘分值三百两。”
  “你喝醉了吗?”左念愁嗔道。
  叶北枳摇着头:“……好像还没。”
  左念愁叹了口气,自饮自酌起来:“算命的说我今年有一大劫,但同时今年也会遇到自己的有缘人,唯有二人相伴才能化险为夷。你说这人是不是你?”
  叶北枳还在摇头:“……不知道。”
  左念愁看着已有七八分醉意的叶北枳,幽幽说道:“除了你还能是谁,虽然看年纪我长你几岁,但第一眼见你便喜欢得紧,再加上……定风波,相思引,哪有这么巧的事?像是你我注定了便是有缘一般……”
  “定风波与相思引本就是一物,”左念愁素手轻轻抚上叶北枳脸颊,“你是定风波,也是相思引;我是相思引,也是定风波……”
  叶北枳转头对上了相思引的眼神,喃喃道:“我是……相思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