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域西北,算是修行界里的空白地域,只因此地灵气匮乏,穷山恶水,普通凡人还能在这里辛勤耕耘,建城成村,但对于灵气便等若性命一般的修行中人却完全不适合修行,也正因此,这方圆几万里地域,却几乎成为了修行界里的空白,不曾听闻有半个宗门坐镇,倒是因为地处边陲,律令松散,以致于匪盗横行,民风相当彪悍,武风甚为盛行。
时隔近二十年,再次回到这一片地域,方行却甚至有些满目陌生感了。
印象里还记得这一地域虽然地脉贫脊,但也人烟不少,十里一村,百里一城,官道之上,商贾往返,但如今回来,却是遍眼望去,一片荒凉,他横坐青驴,穿梭在山脉小路之间,连走了几天,竟然都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倒是在路边,看到了一堆一堆乌蝇乱叮的残尸,偶尔路过一些村落,也只能看到里面屋舍完整,静谧如坟,偏偏看不到半个活人,诡异之极。
方行本以为是招了兵祸,但一路走来,却也未见到有战争痕迹,更是未见到军队存在的影子,漫漫天地,似乎剩了他们这一人一驴是个活着的生灵,这种荒凉,倒让他心底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心里留了神,慢慢拍打着青驴,想凭着记忆找回鬼烟谷的方向。
不过转了几天,却渐渐感觉迷路了,近二十年时间未归,早已物是人非,又找不着人问路,便更是摸不准方向了,却让方行一展莫筹,勒住了驴子,站在山坡上远眺。
“娘的,怎么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这以后打劫的营生也没法干啊……”
正自苦笑间,却遇到了熟人……准确的说,是熟悉的行业,一群马匪呼啸聚众,自坡下冲过,杀气腾腾,甩着手中兵器,大声骂骂咧咧的哟喝着,向着远方冲了过去。
“哎呀我去,终于见着同行了,等等我……”
方行急忙打着驴向前追,偏偏这驴又罢工了,就是转着圈子不肯赶上去。
好不容易拽了这头犟驴,跌跌撞撞赶上了前去时,却看到了前方一片的黑烟滚滚,山凹里聚集了百十户人家的小村落里,近四五十个马匪横冲直撞,挥刀杀人,点起大火,匪首赤精着上身,大声哟喝着匪众将所有的粮食猪羊都搜出来,装到后面大山上,顺便一刀砍倒了一个跪在他身前苦苦求饶的老头子,又狞笑着纵马,将一个抱着婴儿的村妇踏倒在地上。
“快搬,快搬,粮食畜牲都要,有了这些东西,够咱们舒舒服服撑到泰州啦……”
本来热情洋溢想要冲上去认认同行的方行眉头紧锁了起来,半晌之后,他用力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大爷的,看样子同行是冤家这话说的果然不错啊……”
“打……劫……”
正在这一群马匪抢劫抢的不亦乐乎之时,便听得一声大叫从山坡上传了下来,声音倒是大,把一群马匪都吸引了过去,转头一瞧,便见山坡上下来了一个骑驴的男子,身材瘦削,戴着斗笠,下巴上生满胡渣,手里则拎着一刀明晃晃的钢刀,一看便是精钢铸造。
“你……也要来打劫?”
匪首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这年青人,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周围的马匪也眼神古怪的望着这个年青人,心想这是出来了行侠仗义的了?
方行下了山坡,手按钢刀,目光横横自这一群马匪身上扫了过去,忽然冷冷一笑,道:“你们又是哪里蹦出来的野种,竟然敢在这里打劫,难道不记得这方圆千里,都是鬼烟谷的地盘了吗?操你大爷的,捞过界了就是死仇,更何况鬼烟谷不抢穷鬼的规矩你们忘啦?”
“鬼烟谷?”
那匪首更是诧异,一时倒摸不准这来者的底细了。
倒是从他旁边,一个唇上留着八字胡的师爷骑着一匹瘦马凑了上来,目光不阴不阳的看着方行,冷笑道:“鬼烟谷,我倒记得,二十年前可也是这一带的英雄好汉,连官府的饷银都劫过,不过据传曾经得罪了仙人,被人一夜之间屠的干干净净,坟上都生满野草啦!”
“二十年前?”
匪首听了这话,更是冷笑了起来,心神微松。
“谁说杀的干干净净,这不还剩了大爷一个吗?”
方行挥了挥手里的刀,冷笑道:“从今天开始,这一片又是鬼烟谷说了算了!”
“哪里来的疯子,别打扰大爷们逃命,小的们,给我宰了他,晒干了做口粮!”
匪首是个实在人,面对着这个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抢地盘的疯子,直接就是一挥手,那些凶悍暴戾的马匪们便冲了上来,厉声大笑着向方行猛斩,而方行见状,也是轻叹了一声,举起葫芦灌了一口酒,然后用力在驴屁股上一拍,杀气陡然升起,然后……便转头就跑!
青驴四蹄翻飞,逃的那叫一个溜,把一群马匪都惊呆了。
“……我擦,反了!”
方行怪叫,拼命勒着胯下这头犟驴。
这厮实在胆小,一见对方这么气势汹汹的冲来,直接调头就跑了。
方行勒不住它,只好从驴背上跳了起来,挥舞手中大刀,冲向前方的一群悍匪。
一人,单刀,面对着凶狂冲来的四五十骑悍匪,气魄暴涨。
“哈哈,杀了他!”
“直接踩死他……”
一众马匪狰狞狂笑,轰隆隆马蹄翻飞,直向着方行冲了上来。
“噗!”
一人与群盗相互冲击,撞到了一处,方行身如蛟龙,冲进了马匪之中。
刀光如匹练般一般划过,冲在最前面的悍匪被他连人带马斩成两片,血如狂泉般飙飞。
虽然失去了一身修为,但战斗的本能还在,而且在见过了应巧巧与叶孤音之后,心里的疙瘩渐渐解开,方行也觉得有了些力气,此时面对着这一群以前吹口气就能吹倒一片的悍匪,他倒觉得又找回了面对强敌的感觉,刀上杀气附着,每出一刀,必有人命殒落。
杀气腾腾,宛若凶神。
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一时这小小村落,几如修罗战场,血流成河。
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别说那些训练有素的道门弟子了,就连凡俗国度的军队也比不上,虽然有四五十人手,但在方行斩杀了十余人时,便都已经骇破了胆子,那为首的匪首见方行杀气腾腾向他冲了过来,第一个吓的面如土色,调转了马头就逃,后面的人自然毫不客气,纷纷拍了马,已经抢到了手的粮食与家畜也不要了,乱七八糟扔了一地,逃的干脆利落。
“算……算你们逃得快……”
方行追了几步,也累的头晕眼花,一身虚汗,钢刀插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想要站起时,却又瞬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踉跄几步,软绵绵躺倒在了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他娘的,现在这力道就是不行了……”
……
……
“侠士醒醒,侠士醒醒……”
不知昏沉了多久,只听到声声呼唤,方行才睁开了灌铅一般的眼皮。
却见一个面如鸡皮的白发老者,正率着一村人跪倒在了自己面前,正满面感激又有些敬畏的叫着自己,见自己睁开了眼睛,老者只吓的又一个头磕了下去,身后跟着跪倒了一片,口中连声道:“小老儿乃是此村里正,在这里代全村人感谢侠士救命大恩了……”
“侠士?救命大恩?”
方行呆了一呆,心里颇不是滋味,强行捺住一口气站了起来,没好气的骂道:“你才侠士呢,你全家都是侠士,老头子别不识好歹,大爷可不是什么侠士,二十年前就是这一块排名第十的大盗了,废话少说,那些捞过河的吓跑了,现在轮到小爷打劫了……”
“啊……真打劫?”
那里正却吓了一跳,在他身后,这村落里的一些青壮年也面现愤愤之色。
方行骂道:“当然得打劫,不然我吃什么?”
说着大刀一指,杀气腾腾的朝着这老头子道:“赶紧的,好酒好菜端上来,挑肥的猪的宰上一口,不肥的可不行啊,别当小爷好说话,敢糊弄我饶不了你们……”
“额……侠……啊不,大爷,您就打劫一顿饭啊?”
那里正都有些糊涂了,呆呆的问道。
方行嘿嘿一笑,道:“怎么着,你还想让我在你们村里劫几个色?”
里正登时吓了一跳:“不想,不想……大爷稍待,这就准备酒饭!”
说罢了急忙起身,安排村人去准备饭食,各种野味、菜蔬烩了,又真的宰了一口已经被那些劫匪绑上了大车的肥猪,再加上村里自酿的土酒,流水一般的送了上来,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就连那头叫驴都选鲜嫩的青草喂了,方行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大吃大喝。
“大爷,您真的吃完了就走啊?”
里面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为方行倒酒,表情惴惴的问。
“当然要走,你们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抢?”
方行不屑回答,自然是想安这里正的心。
不过却没想到,里正听了,竟然表情愈发的担忧了,强笑道:“大爷……不多住几天?”
方行一听气笑了:“老头儿,你倒心大,还想让强盗住你们村里啊?”
“不敢,不敢……”
里正吓了一跳,欲言又止,却不敢再说了。
酒足饭饱,也恢复了些精神,方行一抹嘴,便准备离开了,但却怎么着也找不到自己的驴了,四处望望,周围这村人都期期艾艾,围在了自己身边,他目光所及之处,都闪闪烁烁的避到了一边,心里有愧似的不敢看人,远处槐树下面,自己刚才拴在那里的驴却不见了。
“呵呵,小爷没劫你们,你们倒要贪我的驴不成?”
周围村人听了,哆哆嗦嗦,无人说话。
方行却恼了,冷笑一声,忽然抽出钢刀来朝着桌子上一剁,当的一声,明晃晃耀眼。
“他妈的,真当我是善人?不交出驴来,屠你全村信不信?”
“求大爷饶命……”
那里正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随着他的动作,后面登时跪下了一片。
“想活命就把大爷我的驴交出来……”
“小老儿只想求大爷多留几日……”
“不交驴就屠村……”
“求大爷饶命……”
“想活命就把大爷的驴交出来……”
“小老儿只想求大爷多留日几日啊……”
“……”
“……”
“唉……我叫你大爷,把驴还给我行吗?”
一番毫无营养的对话之后,方行差点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