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怔了怔,心说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有什么好打听的?郡主莫不是动了春心?
“还愣着干什么?”卫锦一扭头,便是眉头一皱。
丫鬟吓了一跳,连忙道:“奴婢这就去,不过您今日还要见秦王殿下……”
“是了,险些忘了这茬儿。”
卫锦这才想起来,看了看手中这一封信,倒觉得无所谓。
周兼若是知道“宋仪”做过这种事,还不知有个什么表情呢。等宋仪回来,她先得好好成为宋仪闺中密友,否则如何能看见她的痛苦与挣扎呢?
卫锦自觉是个不愿被人比下去的,决不许有人迈过自己去。
即便,这个人是她曾经借用过身体的。
☆、第四十五章 将嫁
此次宋元启回来,主要是为着宋仙一件事,其次才是收拾家中的事务。
大儿子本就是个扶不上墙的,又有个野心勃勃的媳妇,不管是宋元启还是小杨氏如今都不想把这一家子给拉回来。
而宋仙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纵使陆二这一门亲事再好,也拉不到宋元启的头上来。
所以,不管济南城里的人怎么用艳羡的口气说着这一门“好亲事”,不管成亲这一日的排场有多大,流水席有多长,里里外外的人怎样夸张地传扬,宋家人也都是淡淡的。至少,表面上是淡淡的。
大红的颜色从宋府一路出去,排了老远。
宋仪坐在车里看过去,只能看见满眼刺目的红,这样热闹又华彩的场面,也只有陆家能摆得出来了。
“从此以后,她便是商人妇了。”四姑娘宋俪就在宋仪的旁边,瞧着外头的热闹,不免拈酸,又道,“别看是陆二公子好,可到底无心仕途,现在怎么看也是低嫁了。”
毕竟,宋元启如今可是个官阶不小的京官。
如今商人地位虽也不低,可到底难以与官相比。
宋俪说着,仿佛还觉得自个儿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宋仪对这些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只看了宋倩一眼,便道:“二姐的事情是二姐的事情,她自有自己的选择。我倒觉得身份不是什么要紧,她一个姑娘家,嫁给一个富商。这陆二乃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出门在外哪里能时时刻刻看顾着她?”
独守空闺的日子怕也不会少了。
宋仪这话才是真有道理,女儿家怕的不就是这个吗?
宋倩闻言,微微抬了眼,低低叹了一声道:“还是五妹妹说得对。现在想想,又觉得二姐并非那般叫人厌恶的人了。”
只是叫她喜欢也难。
车内,没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前头吹吹打打一路都是欢声笑语,声震云霄,围观的人堵了一路,更有姑娘们沿路尖声叫着,只盼着把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给拉下来。
宋仪见了这场面,不由得一弯唇,莞尔一笑。
然而唇角弧度刚拉开,她就僵硬住了,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即将到来的亲事。在那之前,宋倩与宋俪两个人的亲事也渐渐有人在问了。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宋倩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也仿佛早就知道,并且懒得反抗,只要不是陆无缺,嫁给谁似乎都无所谓。
在济南待了约有有小半个月,转眼宋仙已经出嫁,宋家几位姑娘之中自然还有别人。宋倩宋佳两个人的婚事,竟然也很快定了下来,这倒是让宋仪没想到的。
因着几位姑娘年纪相仿,所以约莫在这小半年里,宋家竟然要嫁出去四位姑娘,可着实让宋家上上下下忙晕头。
宋仪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的嫁妆,孟姨娘这几年也攒下不少好东西,都添给了宋仪。
而宋仪自己也不是没有东西。
除了先头给周家的一万两,她手上还有一万两在,在钱方面并不担忧。
让她忧心的,反而是旁的东西。
照旧是清风里,宋仪原本是过几日就要上京,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找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千里迢迢从边关赶回来的陆无咎。
“看宋五姑娘的神情,似乎半点也不想看见陆某。”在看见宋仪的第一时间,陆无咎就说了这样一句话,尽管宋仪的表情其实并不明显。
宋仪抬眼:“陆先生,您有何贵干?”
她一个要出阁的姑娘还到处乱跑,实在也是迫不得已。陆无咎平白要说见什么人,宋仪只恐是先头的方子出了什么差错。
念头一动,她便问道:“给陆先生方子,莫不是出了差错?”
一说到方子,陆无咎竟然笑了起来。
他平时也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可想起那方子的妙处来,便是没来由地抚掌:“宋五姑娘想岔了,今日陆某请宋五姑娘过来,乃是出于真心的感谢。”
感谢?
宋仪一怔,没明白为什么。
她看见陆无咎竟然一整面色,起身来,朝着自己一拱手。
“火药此方,着实夺天地之造化。边关战事原本吃紧,久战不下,朝野之中颇多反对之言。本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大将军即将支撑不住,若无姑娘慷慨给了此法,一弹出,声震四野,叫敌人神魂俱丧,提前结束了战事。”
陆无咎本就是恩怨很分明的人,想起边关上苦战的日子,也真的明白那火药的要紧。
若不是边关战事已定,陆无咎没办法回来。
现在他看着宋仪,倒开始觉得,不管宋仪曾经做了什么,只要如今的她对他们有用,那就足够。除了火药之外,谁知道她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呢?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陆无咎是对宋仪感兴趣了。
面对陆无咎这般郑重的感谢,宋仪只有些不知所措。
她怔然半晌,才默然道一句:“陆大公子请我来,便是为了说这些吗?”
“……”
难道这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吗?
陆无咎觉得这是自己的诚意。
只可惜,宋仪真觉得这一切都是无用。
火药方子本不是她的,她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另一则卖出去的东西就跟她没关系了,她更不想跟陆无咎扯上关系。
“为着这些许的小事,陆大公子便叫我出来一趟,您时辰不要钱,我还嫌您浪费。”
说罢,宋仪再懒得搭理,起身便要离开。
陆无咎苦笑一声:“如今宋五姑娘要嫁人了,怎的越发不近人情?五姑娘不曾见过铁血战场,生灵涂炭,即便是手中握着火药此等利器也不曾拿出。可今日你给了东西,虽只是一时利益的交换,可与社稷苍生,却是造了大福祉。纵使五姑娘自己不在意,陆某又如何能不在意?”
那般残酷的场面,宋仪的确不曾见过,怕是这辈子也不想看见。
她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日子,跟陆无咎扯上关系已经不是她所愿意看见,如今陆无咎还感激起自己来了,算算她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摇了摇头,宋仪道:“陆先生既然已经得到了这方子,剩下怎么用都是您的主意。好的东西,也得落到合适的人手上,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此物确是宋仪给的,可若非在陆先生的手中,若非投入战场,若非有大将军的本事,也不过是一件毫无作用的废物。”
陆无咎眉头一挑,没言语了。
宋仪又道:“若是陆先生真感谢我,便该知道现在我不想跟您这等的厉害人扯上关系,待嫁之身,无要事不出门。”
这一回,陆无咎彻底愕然了。
他瞧着宋仪眉眼,忽然放肆打量了这么一回,又想起她与周兼的亲事来,终究觉得微妙不已。
宋仪乃是个心毒的,周兼也不是善茬。
他道:“宋五姑娘与周公子倒是般配登对的一对儿璧人,只是……周兼尚且罢了,他做的事情也就那几样,并没什么值得说的。而五姑娘你,当真不怕东窗事发吗?”
……东窗事发?
宋仪心头猛然一跳,她已然转过的身子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卡住了一样。
之前那个“宋仪”就曾经跟陆无咎有过接触,陆无咎也似乎知道一些事情,或者说,他消息渠道很多,随时可以知道一些宋仪不知道的事情。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
“陆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生硬地转了口气,宋仪害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陆无咎。
陆无咎却根本没想过宋仪是在假装什么,他只以为宋仪是根本不想提,而这种事本身也该是讳莫如深。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宋五姑娘做过什么,自己不也很清楚吗?这等事,您自己心里有数,陆某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不值得多想。”
再多想,也是来不及了。
陆无咎不过是好奇,宋仪怎么有胆子再跟周兼成亲。
约莫,还是喜欢周兼吧?
男女情爱的事情,从来都是说不清楚的。
陆无咎也不往这方面想,他只道:“宋五姑娘也不必担心此事会从陆某这里泄露出去,毕竟五姑娘曾于陆某有恩,于大将军有恩。”
话题到这里便应该打住。
宋仪知道自己不能明目张胆地问陆无咎,更不能露出些微的痕迹。若她面前站着的是个傻子,那宋仪能三言两语将对方了解个明白,可对着陆无咎,多说一句都可能是错。
唯一的,便是不说。
她总觉得心底多了几分不安,可又不知从何查起,她略垂了眼帘,只道:“那便多谢陆先生了。”
一转身,出了茶楼,又上了车,离开清风里,宋仪回头一看,只觉的济南天气很好,沿街酒招飘飘扬扬,看上去一派祥和。
宋仙之事一了,众人便要预备着回京,上下打点妥当再上京之时已经是盛夏。
时节正好,宋倩许给了京中一名翰林院老翰林的儿子,是个秀才,叫夏明远,据说人品还不错,学识也漂亮。宋元启说,这估摸着会是个大有作为的,不怕他穷,也不怕他现在没本事,只要有前途便好。
至于四姑娘宋俪,则不知怎么,跟小杨氏娘家那边大太太的孙儿杨凌看对了眼,也结了一门亲事。只是这一门亲事,就不那么让小杨氏舒坦了。她本就与娘家大太太关系不好,如今宋家的庶女嫁给杨家人,小杨氏怎么能不堵心?
可再堵心,这姑娘也得嫁。
转眼,才回京城没多久,宋府里就冷清了下来,送走了宋倩与宋俪,转眼就要轮到自己了。
宋仪站在窗边,翻开书页,那一朵白玉兰,已经干瘪枯萎,可还有旧时的形状,彷如那一夜带露时的娇柔。
回首一望,新嫁衣已经整齐地搭在雕花木架子上,艳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