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儿呢?”赵氏不依不饶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众目睽睽之下被婆母指着鼻子骂,吴氏脸上实在下不来,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连氏也缩了脖子,抱着哽咽的孩子恨不能缩在吴氏背后让大家都看不见她才好,只是她的身材要比大嫂吴氏高出半头去,哪里藏得住,这不就让正在气头上的婆母赵氏又看着了,顺便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还有你,就这么个孩子都看不好,弄得我的乖孙一天是个哭,还敢腆着脸说要看孩子,有你这么看的?你看看孩子瘦成个啥?”
连氏也要哭了,孩子刚学会走路,正在兴头上,一天没个消停的时候,哪有不瘦的,谁家孩子都这样啊……呜呜~~~
赵氏好一通大骂,满肚子的气才消了一半,真是惯的没边了,有哪家年轻媳妇像自家这几个这么不孝顺婆母的?
沈老头熟知老妻不是个爱撒泼的,今天气成这个样,必是儿媳妇们做的过了,劝了两句,见没用,索性不再多说,等她骂够了,消了气再说。
“行了,骂也骂了,回屋歇会儿吧!”沈老头看都没看儿媳妇们一眼,背着手往屋里走去。
赵氏也骂的口干舌燥了,这才跟着老头子回屋去,转头间,不经意见往东边这么一看,那股子火气又顶上来,只用手指着绣虹一抖一抖的,只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破口大骂道:“一天就绣你的破花,是能吃啊,还是能穿?一点活不干,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我欠下你的了?别跟我说老三,老三那也是我生的儿子,”说到被抽了丁远在边关的三儿子,赵氏红着眼睛,哽咽道:“我儿子,我不知道心疼?你别仗着嫁了老三就觉着我们老沈家欠了你的,供你吃供你喝的,还供出个奶奶来,我老婆子还得侍候你啊?你亏不亏心?”
绣虹放下手里的活计,平静地看着暴怒的婆母和同样板着脸的公公,心里说声抱歉,老实巴交的婆母被气成这副样子,她虽觉于心不忍,却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上一世,她那样的孝敬公婆,甚至小四娶妻时候,家里拿不出银子,都靠的是她拿出的全部积蓄,后来跟着沈三郎全家进京,不过短短两年功夫,就全部倒向了宋红英那头,清儿惨死,他们虽然没有直接的作恶,可若不是公婆无声的纵容,她宋红英即便有个有钱又当官的哥哥,也断断不能在后宅肆意妄为到她喝一口粥都要自己亲手打水,自己来熬才敢放心,那样艰难的日子,和她一起生活十几年的公婆妯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一世,就到此为止吧,她再不想和她们有任何的关联,且忍两年,时机一旦成熟,便是她带着儿子彻底离了沈家的时候。
对于三儿媳这几个月的做派,沈老头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来,没有老公公整天盯着儿媳看管的道理,再来也是可怜儿子被抽了丁,媳妇独自带着个小娃娃,也不容易,能忍的忍忍也就过去了,三来,三媳妇从前也不这样,勤勤快快的好孩子,只是从去年冬月里就不大爱动,怕是身子随了亲家母,他几次跟老婆子说过,给儿媳妇几个鸡蛋,让她补补身子,虽然她娘家得力,婆家也得有所表示才成,不能让人看着儿子没了,媳妇便不得看重了,老沈家可没有这样的事。
哪里知道她竟越发的不知事起来,秀才家里出来的闺女可不能是这样不孝公婆的孩子,若是这样,便是她的秀才爹爹和兄长来了,也说不出个理来!
“老大家的去弄饭,老二家,去把猪喂了,四儿,去给你们哥哥送个信儿,下晚早些回来!”沈老头三下两下吩咐了一遍,转身回去去了。
赵氏挨个骂完了,心情也舒畅了些,从连氏怀里抱过小孙女,跟在老头子身后进屋去了。
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板着脸说道:“老三家的,别绣了,你去把那两畦菜叶子揪回来,把猪喂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还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不当吃不当喝的,成天绣。”
吴氏和连氏见公婆回了屋子,快走几步就进了厨房,只剩下绣虹低头看看自己这双花了三个月才养回来的手,收拾了布料送回屋去,才进了菜地。
揪菜叶子实在不算什么活计,只是对于上辈子做了二十年官夫人的绣虹来说,实在是有些……日头实在是太大了,晒得脊背上都是烫的,脚下的泥土太湿了,沾鞋的很,脚上这双绣花鞋怕是得换三盆水才洗的干净……
天还没黑的时候沈大郎兄弟就回来了,想是已经从老四哪里知道了上午的事,一个个的都看着自家媳妇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下元村谁不知道,沈家的儿媳妇好做,婆母和善,待儿媳妇跟亲闺女也不差啥,能把老娘气的破口大骂,必是媳妇做了什么很出格的事儿。
回屋见了老娘,兄弟俩垂着脑袋,‘咚’的一声跪在老娘脚下,大郎闷声说道:“娘啊,都是儿子的不是,没教好媳妇,您老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赵氏心疼儿子,一叠声的让他们起来:“吃饭没有?老大家的,快去端饭来!”
二郎忙阻止道:“大嫂别忙,我和哥哥吃了饭才回来的。”陆地主家的短工一律是一天两顿饭,早饭得在自家吃,吃了晚饭再帮着干些零碎还给发两个馒头,带回来给老人孩子们做个零嘴也是好的,是以兄弟俩每天下晚吃了晚饭都不急着走,帮着干点活,领了馒头才回来,今儿回的早,馒头也没领上,饭却是吃了的。
沈老头见儿子们吃过了晚饭,才开口道:“既如此,你们都坐下,咱们说道说道,四儿,去把你三嫂叫来,就说我有事要说!”
小四听话地去了,绣虹是早就候着的,一叫便到,进了屋子,跟两老,伯哥打了招呼,挨着吴氏连氏坐在了条凳上。
沈老头挨个看了一遍地下凳子上坐着的儿子媳妇们,这才要张口说话,有些话也该说一说,该立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不能因为老婆子性子和善就欺负她不会撒泼。
绣虹自然不会任凭公爹先立了规矩,若到了那时,她再张口,便成了目无尊长,不敬不孝的不贤之人,她虽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离了沈家另外过活,可也不能背上这样的名声。
“爹,既然大家都在,儿媳有一事烦请爹娘定夺,也听听各位兄嫂的意思。”绣虹抢在沈老爹想要开口之前笑吟吟的站起来,恭敬的说道。
沈老爹看了三儿媳一眼,倒也没不让她说话,“什么事?你说说看。”
吴氏和连氏也诧异地看着这位越发的娇滴滴起来的弟媳妇,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啊?若不是因为她,今儿能挨这么狠的骂?晚上指不定自家男人还要怎么发火呢。
吴氏是打定了主意,一会不管这个弟媳妇说出啥来,她都离得远远的,绝不参合,遇上这样的公婆就该偷笑了,原先也是被这姬氏气迷了心窍,惹得婆婆大怒,万一以后也学了村子里那些个婆婆拿捏媳妇的手段,不定怎么难熬呢!
连氏是紧跟着嫂嫂的,有骂一起挨,有好也能跟着分。
绣虹朝着两老温声说道:“媳妇自来身子便不强健,”
这话一说,赵氏气的冷哼一声,不强健怎么样?不强健就让一大家子养着你?亲闺女也没这么惯过她!
绣虹不在意的接着说道:“自从去年冬月里,身子就不大好,没甚力气,干不得活,没帮上什么忙,反倒让一家子大小紧着我了,只是咱农家小户,日子过得本就紧吧,四弟还没成亲……”
沈老头听着这话倒还熨帖,插口说道:“老三媳妇,你不需多想,好好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改天再去城里看看脉,抓副药吃吃,咱家虽穷,也没有到了有病看不起的地步。”
赵氏冷哼一声,暗自骂道:放屁,你身子不好,不好还那么能吃?那么老些白面大米和猪肉也没见你往正房送过几次,便是有些不好也是胡吃海塞给撑的,想到这儿,脸色便不好起来,待听到老头子还要给她请大夫瞧病,口气更加不好起来:“瞧什么病,我看着就是伤了胃,清清静静饿上几顿,喝两天稀粥就过来了,咱庄户人家可没有那么娇贵!”
绣虹朝着两老躬身一礼并不在意婆母的不喜,接着公公的话,说道:“这是公婆慈悲,将我和嫂嫂们当女孩儿一样的养了,别家再不能够的。”
赵氏冷哼一声,这还像句人话。
吴氏和连氏两妯娌后悔不已,心里反倒怨怪起来:这么会说话,早先怎么不见你多说一句,要是能对着我们说上哪怕一句感激的话,咱们也不会为了要治你去顶撞婆婆啊!
绣虹接着说道:“儿媳妇唯有一手绣活尚还拿得出手,合了县里锦绣庄大掌柜的眼缘,常常分派些活计,倒也攒了几分银子,”沈家的规矩,没分家的时候,田里,家里的活一起干,儿子们在外打短工赚的铜板上缴,儿媳妇们倒是不必,若有,按着心意孝敬公婆一些也可,若没有,就更不必说了,所以绣虹才敢这般公然的说道,她可是每个月都给婆婆五十个铜板的,便是吃些家里的粮食,也不算是白吃白喝了,“儿媳这几个月攒下几分银子,听娘说秋下里要给四弟说亲,媳妇这个当嫂子的别的忙也帮衬不上,就想着在咱家西头那小片地上再起两间房,给四弟腾个屋子出来娶亲用。”
赵氏先前听着绣虹要自己出银子盖房子,还以为要给小儿子娶亲做新房呢,不免有些意动,她正为这事发愁呢,小儿子到现在还跟他们老两口挤一条炕,今年夏粮又减了产,说是秋下里说亲,也就那么一说,哪里说得起,便是有合适的姑娘,娶回来住哪,总不能让人家新媳妇也跟他们两老挤一个屋子吧。
后面又听着她要给老四腾屋子,就不免有些失望,可再想想,便不是小儿去住,那也是三儿的房子啊,又没给了别人,倒不需多计较些什么,于是也不多言,只让绣虹接着说。
沈老爷子也跟老妻一样的心思,只是比老妻度量更大些,忖着盖房子动用的可不是两个小钱,总不能让三儿媳妇一个人出吧:“银子够么?再合计合计,扫听扫听,不够我和你娘再给你添些也使得。”
绣虹哪里会用,忙说道:“该是够用了,只是还要劳烦爹和兄长们帮着张罗张罗,也不多盖,就盖两间,再圈个院子,便是三郎回来,一时半会的也尽够住了。”
沈老头闻言点头道:“也行,到时候不够,我再给添,这修房盖屋可是大事,大郎二郎还有四郎你们也上着点心,三郎不在,有事你们就得顶上去。”
“白天干活的时候听说宋家庄正有一家盖房子的,请的好手艺人,要价儿也不贵,一半天得了闲,儿子就去扫听扫听。”弟媳妇要盖房子,沈老大倒也积极,亲弟弟不在家,他这当哥的得当成是自己的事儿去干。
沈二郎也连连表示要帮忙。
沈老头点头赞许:“这才对,一家子兄弟再亲不过了,合该拧成一股绳,日子才能过的红火,明儿我去老张家问问,咱先借了他家的(土坯)砖使,赶明得闲打了在还他。”
“不用多的,够围个院子就成,屋子用青砖盖!”绣虹在一边说道。
“青砖?”父子三人齐齐惊讶,天爷,都用青砖,那得多少银子才够啊?
“嗯,就用青砖吧,前儿我娘家哥哥来看我,留了几两银子给我补身子用,再加上这些年攒下的,该是够了的。”绣虹点头说道。
姬家的情况,沈家人倒是熟知的,不说时常的送东西过来,便只看姬家父子两秀才在村里教着好几十个学童,一年就不少银子,更别提姬小秀才,听人说,光抄书一年赚的银子就比十亩地的收成还多,若不是姬家老娘一病几十年,一天得吃好几百钱的瑶,拖累的家里穷了,之哦啊是比村里有上百亩地的地主家里还富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