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从小便是生在一个和和美美的大家族里,有疼爱自己的双亲,有跟自己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姐妹。可惜,她生来亲情缘薄,倒是重获新生之后,意外收获了几份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真情。
如今,她还没能好好和新的家人一叙姐妹之情,就要亲眼看着妹妹嫁人了呢。
不过,没关系的。只要她们还活在同一片蓝天下,这份情,便永远不会褪色。
这一天,素来笑对人生的明疏影忍不住当众落了泪。
这温热的泪水中,有感慨,有动容,但最多的,还是祝福。
十公主就这样嫁了人。明疏影怕她刚嫁进刑家不习惯,特地调了一群人跟去宫外伺候她。如此,算上五公主出嫁那会儿,丽国的皇宫里一下子就少了两大拨人,配上这初秋时节的景致,竟是生出了几分萧索之感。
明疏影觉得,情况会变成这般,也实属正常。毕竟,半年前的那场宫变,在宫中掀起了太大的风浪,这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幸存的宫人、太监不足原先的一半,在这等大前提下,众人能重新捡回原来的步调,让整个皇宫日渐走上正轨,已实属不易了。
不过,如今接连出嫁了两位公主,陪嫁了两批宫娥,这偌大的禁宫,似乎是该到了招纳新人的时候了。
话虽如此,明疏影还真不晓得怎么跟君宁天开这个口。
是了,这个男人,自从平定叛乱、坐镇朝堂之后,就一门心思扑在前朝政务上,压根没这闲工夫来兼顾□□之事。偏偏这丽国的皇宫早早地就没了皇太后以及皇后,剩下那些先帝的嫔妃乃至更老的太妃们,不是牺牲在了那一场惊天变故之中,就是自此吓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决计不可能出面挑起这后宫的大梁。
所以,明疏影想来想去,而今这宫里能管这档子事儿的,好像只有她这个女儿身的一国之君了?唔,如果她不是个傻子的话。
眼瞅着贴身婢女冬苓都因人手不足而忙进忙出,明疏影愈发犯难了。
最后,她还是毅然决定:挺身而出。
于是,是日晌午,略觉犯困的君宁天又迎来了一张熟悉的、愚蠢的、讨好的笑脸。
根据这几个月所积累的经验,他无需思考,就知道眼前的小丫头又要有求于他了。
不过,他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因此,他不想像以前那样睁只眼、闭只眼——轻易默许她的请求,以免她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许是也感受到男子散发出了拒绝的气息,明疏影在心底窘了一窘,心道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莫非以前的招数已经对他不管用了?换言之,他腻烦了?
明疏影觉得这样不行——那可是她的杀手锏啊!若是失效了,该叫她如何是好?
想到这个,女子原本灿烂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她趁着男人垂眸去看奏本——不再理会的空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她竟愕然发现,君宁天的脸色较之前些日子,貌似差了些许。
明疏影想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忽就目露精光。
“摄政王,你是不是很累啊?”
君宁天不理她,兀自批阅奏折。
“最近大家都很累嘛。宫女姐姐们每天都跑来跑去的,听说有好几个都累趴了呢!摄政王,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累啊?”
听似没头没脑的一席话,却叫本对其置若罔闻的男子不紧不慢地抬起了眼帘。
君宁天面无涟漪地注目于她,眼珠子一动不动,看得明疏影莫名有点儿发怵。
她想,他若是长得凶神恶煞些,她大概也会被这张脸给吓到的。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考虑可怕不可怕的时候。
见对方不接她的话茬,明疏影只好自导自演地继续。
“哦!朕知道了!”她猛地一拍手,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定是人手不够!摄政王,你每天一个人看这么多折子,肯定很辛苦吧?”
话音落下,女子业已一脸欣喜地看向依旧无甚反应的男子。然后,她毫不迟疑地将脸上的表情切换成同情与忧虑。
君宁天持续冷着脸看她。
“摄政王你那么累,应该多多歇息嘛。”明疏影见状,只得接着大言不惭,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凉飕飕的眼神。
直到君宁天冷不防张开了嘴,冷冰冰地问她:“皇上不知道臣为何这般操劳么?”
诶?
明疏影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是以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片刻后,她又回过神来,恍然道:“朕知道,朕知道!一定是奏折批得太多了!来来来!朕帮你一起批!”
语毕,她真就伸出手去,抢他手里的奏本。
君宁天不慌不忙地挡开了她的手,面沉如水地注视着她带笑的面孔。
“臣之所以近来倍感疲倦,乃是因为宫中接连嫁出了两位公主。朝中谣言四起,莫非皇上对此一无所闻么?”
话音落下,明疏影又是一愣。
“谣言?什么谣言啊?”然后,她皱起眉头,“苦思冥想”。
“说臣故意将皇家仅存的几位公主接二连三地嫁出去,到最后,天家血脉凋零,这丽国的江山,便是臣的囊中之物了。”
如此寥寥数语,君宁天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明疏影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这是在暗指自己多事,在五公主嫁人后不久,又促成了十公主的婚事,害得他遭人诟病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还真敢当着她的面,直言不讳啊!
不过,她是一个“傻子”,傻子听不出这么深奥的含义。
这样想着,明疏影把一双秀眉拧得更紧了。
“摄政王,你说的……好难懂哦。”
君宁天好整以暇地端量着女子万分苦恼的脸色,好一会儿才接话道:“皇上当真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