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玥瞧他这么晚才回琉锦院,应该是已经听说了香梨的事,心中计量着,他会不会怪罪她算计了香梨,她那点苦肉计,瞒得过王妃,瞒得过孙瑶,却肯定瞒不过他的。她虽没武功,但反应和身手比寻常人敏捷,断不会轻易着了一个小孩子的道,除非,是她自己摔。
她含了一丝担忧地望向他,试图从他眉宇间,寻到一些令她心安的东西。
然而令她失望了,他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好似不认识她似的,与她擦肩而过,进了里屋。
宁玥的心狠狠地撞了一下,转过身看他,却只看到一道晃动的碎玉珠帘,宁玥拽紧了手指。
冬梅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姑爷……姑爷是不是生气啦?”
肯定是生气了,那么黑的脸,都能拧出墨汁了。自打大婚以来,姑爷还没这么给小姐摆过脸色,难道,真被小姐猜中了,姑爷是站在香梨那边的?现在小姐把香梨给干掉了,所以姑爷生小姐的气了?
如果真是这样,姑爷你就等着做和尚吧!
哼!
冬梅气呼呼地撇过了脸!
宁玥敛起心底一闪而过的不适,打了帘子进屋,见他坐在床上生闷气的模样,微微地弯了弯唇角,柔声道:“没吃晚饭吧?快过来吃,再耽搁饭菜就凉了,都是你爱吃的菜。”
玄胤没动。
宁玥用那只没上蹦达的手,倒了一杯茶给他,心道,我好歹上了夹板,好歹“摔断了胳膊”,不论真假,你关心一句不行啊?还非得给我摆脸色!
“喝点水吧。”宁玥把杯子递了过去。
玄胤看也没看,站起身,拉开柜门,找起了衣裳。
宁玥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把茶杯搁在了桌上,忍住心底越来越浓的委屈,挤出一抹笑容道:“要沐浴吗?我给你更衣。”
说着,她走上前,要去解他扣子。
他却冷冷地拂她的手,抓起亵衣,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宁玥如同被浇了盆冷水,心里拔凉一片。
她就知道会这样,不管自己的计策多么成功,多么天衣无缝,他总还是会站在香梨那边,因为香梨是“推了她”才被人怀疑的,神婆也是她挑选出来的,她在王妃孙瑶面前的怯弱也全都是装出来的……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怪她!
不就是一个怀揣着目的接近他的小白莲花吗?他真以为对方多么无私地陪伴他了?不过是看穿了历史,知道他有一天会帝临天下罢了!
他居然为了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与她置气!
他也不看看那朵小白莲花究竟干了多少恶事?
玄小樱与玄家失散三年,孙瑶险些命丧黄泉,哪一样,不是香梨的手笔?
她揭穿香梨,让人看清香梨的真面目,又有什么错?
虽然方法……偏激了些,可是这又不是在马家,谁都像蔺咏荷与马宁馨那样无条件的相信她?她不使点手段,怎么扳倒香梨?
还是说,非得香梨把她整死了,他才要到她坟前掉两滴泪?
“玄胤,你这个混蛋!”
玄胤从浴室出来,宁玥已经躺在自己小房间里了,外屋的饭菜没有动过,房门虚掩着,这几乎是改造房间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平日里,她恨不得把门锁得死死的,再抵上一把椅子,生怕玄胤半夜摸进去占她便宜。
可是今天,她将房门敞着了,玄胤却不进来了。
宁玥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动静,她知道玄胤洗完了,也知道玄胤在门前不远的地方站住了,可玄胤再没了下一步的举动。
她等啊等,等了半天,却只等来玄胤穿鞋出门的声音。
给她摆脸色还不够,还要大半夜的离家出走。
这种感觉,真是……不太好受。
宁玥就想把他吊起来痛打一顿,如果打得过的话。
反正他已经生气了,不在乎多多干一件让他生气的事了,这个什么夹板,她也懒得戴了!
宁玥抬起微微僵硬的左臂,探出右手,去解绷带的结,谁料这个结看起来漂亮,解起来却死活解不开!
太紧了!
她低头,用牙去咬。
“你属狗的?”
一道熟悉的话音,突兀地响在头顶,宁玥一惊,松开了牙齿,朝对方望去,足足怔愣了两秒,才撇过脸,气呼呼地说道:“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干嘛?”
玄胤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宁玥眸光一扫,呃,不是离家出走,是给她……拿宵夜了?
“某人不是赌气没吃饭么?饿坏了我儿子怎么办?”
宁玥的耳根子一红,小脚抵上他胸膛:“什么你儿子?我才没怀孕!”
他捉住她冰凉的小脚,慢慢地放到自己腿上,如玉修长的手指,解起了她的绷带:“所以你承认自己在赌气了。”
“……”宁玥的脸,又往一侧撇了几分。
玄胤给她拆了绷带,将夹板放到一旁,坐到她身边道:“宁玥,我们谈谈。”
这回,一向是她与他说的——
宁玥的睫羽颤了颤,垂眸道:“有什么好谈的?如你所见,我没摔断胳膊,我骗了人,买通神婆,算计了香梨。都是我干的,想怎么处置,随你吧!休了我,还是怎么,都随你!”
玄胤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因她的话而一点点流转起暗涌:“马宁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随随便便就会休掉自己的妻子?”
“不然呢?你一回来就臭着一张脸,是几个意思?喊你吃饭不吃,给你倒茶不喝,伺候你更衣,还被你嫌弃,我几时这么伏低做小过?我都这么讨好你了,你还……”想说你还欺负我,眸光落在散发着香气的食盒上,话,便有些哽住了。
玄胤就道:“说啊,怎么不说了?我还怎么样你了?”
宁玥无言以对。
玄胤捏了捏她脸蛋:“就会折腾自己!就会瞎揣度人心!马宁玥,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信任我?你说出来,我给你解释!”
宁玥再一次无言以对。说到底,他并没有什么错,打认识伊始,至如今,除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香梨骗到文芳院过,再没别的地方让她觉着难受。是她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肯全心全意地去依赖他、信任他,也不敢认为他会无条件地包容她。
“你……那么宠香梨,如果我就这么告诉你,她心怀不轨,她伤害过玄小樱和孙瑶,你会信吗?你会信一个孩子,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吗?”
“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抬起她胳膊,绑纱布绑久了,有些麻木,不太灵活,“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跟玄小樱一样,摔成一个瘸子?”
宁玥眨了眨眼,低低地说道:“那也比死了的好。”
“谁会让你死?”玄胤明显带了一丝怒意地说道,“我娶你进门,不是让你担惊受怕的,我承认,在香梨的问题上,我有疏忽的地方,但是马宁玥,我从来没有不站在你这边!哪怕你自己划伤了自己的脖子,嫁祸给香梨,把汤洒在自己身上,也嫁给给香梨,我都没有拆穿你!没有不帮着你!我的态度都这样明显了,你为什么还不肯信任我?”
原来……他都知道。
宁玥的心头烫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是酸还是甜。
玄胤这会子是真的想抽她屁股,她是哪儿来的自信,敢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滚下去?平时行个房都喊疼,磕碰到石头上,那不是更疼?他都舍不得弄疼她一点,她倒好,整得满身是伤地回来,嫌他对她太温柔了是不是?
宁玥勾了勾他手指:“好了嘛,别生气了。”
玄胤冷哼一声,拿开手。
宁玥又去勾,还挠他掌心。
玄胤可不买账。
宁玥的手,扯了扯他袖子:“我下次不这么做了,我有什么,都会告诉你,想教训谁,也都告诉你。”
“这话,某人好像保证过。”
“是吗?”宁玥又勾了勾他手指。
他一把握住,力道太大的缘故,握得宁玥倒抽凉气。他抱过宁玥,让宁玥趴在自己腿上,抬手就往宁玥的屁股上抽了一下!
“啊——”宁玥大叫,“你说了不打我的!”
“不让你长点记性,下次,你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儿摔下去。苦肉计,嗯?用得很顺手嘛!”
“不是!你……哎!你怎么这样?我已经摔得很疼啦!不许再打我!你……哎……你不可以这样!玄胤你混蛋!你……说话不算话……我……我要休了你……”
宁玥的“惨叫”持续了整整一夜,起先,是扯着嗓子的尖叫,到后面,不知怎的,竟染了几分妩媚的味道,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在暗夜中听来,似低低的、旖旎的喘息。
玄胤用实际行动给宁玥长了记性,整整一天一夜,宁玥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后面,已经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一直摇摇晃晃的,被某人给狠狠地惩罚着。
身子,如同被拆开,拆得粉碎,再一寸寸拼凑完整,愉悦到极致的感受,多到承受不住,到最后,只剩浓烈的酸痛,在四肢百骸的每一寸游走。
她张了张嘴,想唤冬梅进来,发现嗓子都哑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心里把玄胤骂了千百遍,用这种法子给她长记性,真是无耻!
不过,正因为这样,她也更笃定了香梨是在挑拨,玄胤前世,一定没娶什么皇后,这家伙分明是把两辈子的欲望全都发泄到她的身上。
“小姐。”冬梅推了门进来,看到自己小姐被“摧残”得浑身上下不剩一处完好的肌肤,全都是紫色的吻痕,当即红了脸,“姑爷……姑爷……也太过分了,这是咬的吧……”
好了,这下连冬梅都知道了。
宁玥清了清嗓子,淡道:“更衣吧。”
冬梅嘻嘻一笑:“姑爷没生气对吧?姑爷还是站在小姐这边的对吧?”
站在她这边,与不生她的气是两码事,不过她也严重怀疑那家伙有假公济私的嫌疑,宁玥撇了撇嘴儿,将酸痛的胳膊放到冬梅手上:“简单弄一下吧,我得去给王妃请安了。”
冬梅暧昧地笑了笑:“姑爷交代过了,不必给谁请安,已经帮您打过招呼了。”
那家伙在这方面可真是面面俱到,宁玥又好气又好笑。
洗漱完毕,喝了点温水,嗓子与身体也才都好了些,宁玥随后便带着冬梅去了文芳院。
文芳院中,王妃的精神还是不大好,一想到自己女儿是被人残害成瘸子流落民间,而自己,却与那个残害了女儿的凶手做了三年相亲相爱的母女,王妃心里,就抑制不住地后悔。
她时常会想,玄煜为什么要抱养这么一个丧门星回来?害了自己妹妹不说,还对老三媳妇、老四媳妇下手,这是要王府断子绝孙的节奏啊!
当然,她也会自责,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将一个养女看作了女儿的替身,把女儿的一切都拱手送给了养女,明明两个人是一起出事的,她为什么没有滋生一丝一毫的怀疑呢?
“哎哟。”她揉了揉心口。
孙瑶温声道:“母妃,您别难过了,真凶已经落网了,妹妹也找回来了,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真凶是落网了,可如何处置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她虽是厉鬼转世,可究竟外表是个孩子,大新朝的律法可不会治她的罪。偷偷地把她杀了吧,又怕不损了女儿的阴德。
“老三怎么说?”她问。
孙瑶道:“三爷没什么意见,说全凭母妃处置。”玄昭本就对这个妹妹的感情不深,眼下得知她陷害了玄小樱,只恨不得将她一棍子打出去!
王妃蹙了蹙眉:“玥儿怎么样了?”
“母妃,您找我啊?”宁玥打了帘子入内,左臂依旧上了夹板,有些事,玄胤可以知道,他们却最好还是瞒着。
王妃朝她招了招手:“好些了没?老四说你疼得厉害,让你卧床休息的,怎么不听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