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声巨响,藤刺墙与已飞到朱唯安兄弟正上方的青棱撞在一起,一片红光乍起,藤墙被撞得米分碎,朱凤却长鸣一声,在半空中被紫芒重重扯下。那团紫芒不知是何物,如同棉絮又弹性十足,可以附在一切事物之上,只要被粘上的东西,皆会随朱唯安控制。
  青棱原本浮在半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
  “嘻嘻,我看得到你噢。”朱唯平忽然像孩子似笑了起来,手里忽然抓出了一柄银剑重重掷出,这银剑扔出后由一化九,成了剑阵,朝着某个方向刺去。
  “铮——”剑鸣之音忽然大作。
  青棱身影出现在了朱唯平面前,手里青棘剑在身前狂舞不停,将已绕到她身边的银剑一一挥开。
  这两个人,果然难缠!
  青棱手凌空一抓,被紫云缠住的朱凤忽然振翅欲飞,与这紫云拉扯得势均力敌,这朱凤动弹不得,忽然引颈高吭,凤喙大张,口中喷吐出了一团烈焰,直直撞上朱家兄弟头顶之上的金色莲花。
  只听得“当”地一声震耳之响,那朵莲花被打得一歪,置着兄弟二人的光华暗下去,青棱右手青棘剑对战银剑,左手中又生出一段棘藤,带着苍穹之力,忽然如蛇一般绕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上往下,朝着莲花刺去。
  那金色莲花被青棘刺得米分碎,光华彻底暗去,她左手的棘藤却没有停止,疯了似的朝着两个人背部相连之处斩去。
  朱唯安的紫云如同泥巴般将失力的朱凤彻底包裹成团,冲着青棱重重砸来。青棱右手正在斗剑阵,左手控制着棘藤,身前一无所挡,紫云来势如山,重重撞向青棱。
  这一击若中,不死也是重伤。
  “青……青棱仙友……”铁骁已看得心惊肉跳。
  封广云也不禁皱了眉头。
  却见青棱身上一阵金光闪起,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似镀上了一层阳光般,金光熠熠起来。本源生气注脉,噬灵蛊转动不歇,四野草木无风自动,都成了她的灵气之源。紫云撞上她的身体,金光暴起,重大的力量压来,青棱被压得向后退了数步,待这退势停顿,她人虽无恙,但紫云已如附骨之蛆般粘在了她的身上。
  那厢朱家兄弟也被棘藤逼得不得不改变位置,两个人共同一个躯体,此时只能由其中一个人来控制身体,因而朱唯安背一躬,将朱唯平朝上,整个人朝前冲了出去,青棱的棘藤堪堪划过了朱唯平的手臂。
  “哼!”不知是两兄弟中的哪个人重重哼了一声,这两人站定之后,脸色俱是一冷,圆眼中露出阴狠的目光,其中一个人将那紫云一抓,重重地将青棱朝前抓去。
  只是这一次,已经没有人分得出来,哪个是朱唯平,哪个是朱唯安了。
  青棱眯了眯眼,右手的青棘剑朝着紫云斩去,但这紫云如同稀泥般又软又粘,青棘剑斩到上面反而被包附进去,逼得青棱不得不自断此剑。因为身体受制于他们,青棱腾身而起,只是不断地释放烈凰诀,不停攻向朱家兄弟。朱家兄弟操纵着紫云,真身不断躲避着青棱的攻击,三个人缠斗许久,仍分不出胜负,情势仿佛胶着了一般。
  “哼!想逼我们灵气枯竭?!那就来试试吧。”朱家兄弟其中一个忽然阴森森开口,随着这声音,他身前忽然浮现了一尊青色小鼎,竟是个小小灵池,灵气正源源不绝地从其中冒出来,被他们吸入。
  青棱被人猜中了心思,并不惊讶,她将左手轻轻一握。
  难道,要用左手之力?用出来虽然胜得了对方,但这是为了最后一战准备的!
  蓦地——紫云之上传来庞大的力量,将青棱整个人甩起。
  众修便见青棱如同被人不停甩动的沙袋一般,被朱家兄弟借着紫云之力一下下地重重甩在地上,石台之上不断发出“砰”声。那紫云无法斩断,又能吸附一切事物,无惧法术,极难对付。
  这一点的撞击力,在青棱的灵气灌体之下并不算什么,但目前的情势并不乐观,有灵气池的存在,拉锯战已经没用,有这紫云的存在,她的攻击很难靠近他们,想分化他们一样很难。
  眨眼之间青棱心中数念闪过,很快便下了决定,她左手一松,手背之上的铁甲幽光闪过,然而几乎就在她要打开左手之力时,背上的断恶却是一阵轻颤。
  剑灵已动。
  断恶虽然仍旧好好在缚在她的背上,青棱却似乎觉得唐徊正与她贴背而立。
  “他们也是两个人,我们也是两个人。不如来试试这种打法!”唐徊声音如同冬日雪落。
  “你撑得住?”青棱一个腾挪,勉强让自己站住脚,曲腿躬身,一手抓在地上,将青藤按入了石台之上,固定住了自己。
  “没问题。”唐徊回答她。
  “好!”青棱没多废话。
  无须更多的话。
  她面向朱家兄弟,另一手挥出一段棘藤,缠向附在自己身上的紫云,朝着自己的方向施重力一拉,与朱家兄弟成了对扯之势。
  朱家兄弟却忽然阴阴一笑,一团墨光从紫云里面绽出,缠上青棱棘藤,竟有腐蚀之力,一点点地将棘藤蚀空。
  棘藤断落,青棱力量突然落空,被朱家兄弟扯了过去。紫云里的墨光聚到朱家兄弟手中,融成光球,趁着青棱失力被拉向他们面前之时,朝着青棱击去。
  青棱靠近了他们,凌空换了一个方向,将背上断恶对准了朱家兄弟,背上断恶剑冥焰已炽,化成一片火芒,摧枯拉朽地烧向了墨色光球,这光球不敌冥焰之力,转眼消散,冥焰扑向面对着青棱的朱家兄弟其中一人。
  “哇哇哇,我认输!”那人当机立断求饶。
  断恶冥焰暂歇,趁着这一点点时机,这二人忽脸色一发,朝后退了数步避过断恶。
  “嘿嘿,认输不作数。我不是朱唯安!”说话的人,是朱唯平。他手里再度挥出尖锐黑光,袭向青棱。
  “我知道!”青棱冰冷的声音响起,随着这声音,朱唯安脚下石台突然碎裂,青棘剑突生,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直刺入了他的额间。
  在第一次攻击的时候,青棱就已经在朱唯安的身上做了记号,在他们都看不到的背上,她留下了一点棘刺。
  唐徊的攻击只是诱敌而已,这一击才是她的目标所在。
  “啊,我的兄弟!我要杀了你!”朱唯平尖锐地叫着,眼神忽然狂乱起来,疯了似的朝着青棱袭去。
  这一次,断恶剑挣脱了青棱背上束缚,一剑穿过朱唯平额头,带出一团元神。
  剑上光芒陡生,淹没了这团元神,光芒褪去后,连青棘剑尖抽出的元神,都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棱只看见唐徊虚影晃了晃,倏尔一下化成碎影,消失在剑上。
  她没等结果宣布,便纵身飞回云台之上,进了自己的魂识虚空中。
  虚空中,唐徊虚影已淡得几乎要消失。
  他垂头而立,发丝覆盖了他的脸庞,整个人都像要飘走似的。
  第191章 part.9甜蜜小剧场
  魂识虚空中一片混沌幽深,唐徊浮在其间,如同沉在水中一般。
  这是第一次,青棱进入魂识虚空时,唐徊没有给她任何眼神。
  “唐徊?!”青棱飞到他身边。
  唐徊仍旧没有抬头,仿佛听不到她的声音一般,像回到了四百多年以前,断恶剑未修复之时的模样。
  青棱手掌一翻,断恶剑被她召唤到了手中。
  “你的剑灵,擅用元神之力,导致元神大损。”裴不回的魂音忽懒懒幽幽地传进来,“他借吞噬他人元神来强大灵体,一百多年时间竟已结成实体,悟性之高是我生平罕见。但这灵体未稳,刚才崔立岩的巫神咒下,为了救你,他强行化出元神实体,伤了根本,适才又妄动剑力陪你一战,如今元神尽耗,伤及灵体。借你本源生气可替他疗伤,但近期内此剑无法再用,否则神威难复事小,剑灵元神尽散可就召不回来了。”
  青棱闻言,握着断恶剑的手一紧,心里似被针扎一下,突然间尖锐地抽疼。
  元神尽散,召不回来吗?
  除了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她心头还有随之蔓延的怒火。
  浅碧色的光芒从她手中闪起,转眼笼罩了整柄断恶剑。
  外界正在宣布着这一战的结果,众修们正各自作着盘算,忽然都一齐察觉到整个山巅上生气源源不绝地从四野汇聚而来,归入同一个地方。
  如此庞大精纯的本源生气,让人震憾。
  众修追着这本源生气寻去,便发现不知何时,第九十九重山主所在的云台,已长满青棘,青棘缠绕着云台而下,重重扎进了地面,在地下疯狂地生长开来。
  远远望去,青棱就像坐在荆棘之上的神诋。
  “你在做什么?”唐徊恢复意识时,只觉得自己被温暖和煦的阳光笼罩,不再只是冰冷酸涩的滋味。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青棱,正手握着断恶,那温暖和煦的力量就从她的手上不断传到他身体里。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青棱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刀锋一样冷锐。
  这一百多年来,她与唐徊虽称不上相处融洽,却也不曾有过锋芒相对的时刻,更多的时候她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对着熟稔的朋友,冷静平淡。只要唐徊不踩到她的底限与禁忌,便是像上次那样坐下来,二人闲谈对饮,哪怕回忆往事,青棱也并不抗拒。
  这是第一次,青棱发怒。
  “问我?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唐徊已抬了头,面容上仍是虚弱之色,唇边的笑却带了魅惑之意,连带着眼眸半眯,眉间傲色如初。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养虎为患的?”青棱将手里的剑一抛,断恶便自动浮在了旁边虚空中,剑身之上笼罩的碧光却未曾减弱一分一毫。
  他借吞噬元神修炼灵体,青棱不是毫无察觉,但他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压制着自己的力量,不让人看出分毫,青棱也并不介意他的强大,但她没想到的是,他竟一直都在将虚灵修成实体。若有一天,他灵体彻底实化,便与普通修士无异,到时候以他的心计,会出现何种情况根本无法预料。
  用“养虎为患”来形容,并不为过。
  但是,这并不是她发怒的原因。她的怒气,是因心间那点不愿承认的疼痛而起的,然而渲泄出口,却必须寻找另一重原因。
  “养虎为患?哈哈哈……”唐徊蓦然间大笑,“青棱,过了千年,经了这么多事,我真诧异你还会说出这个词。”
  说着,他顿了顿,收笑凝眸望她。
  “我以为,强者无惧养虎,只有弱者才担心为患,因为他们无力控制。那么你,青棱,你属于哪一种?”唐徊问她。
  青棱被他问得无言,脸色沉冷无比。他就像是扎在她心头那根针上缠的丝线,不经意一抽,那点疼痛便会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
  “青棱,收起你对我的怜悯!我只是你手里的剑,你要想的,是如何最大的利用我和控制我,而不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来怜悯、关心,甚至,是来爱我!我告诉你,我只会越来越强,强到有一天,我可以站在你旁边。所以,趁现在好好控制你手里的断恶,以后,才有力量控制我。”
  他不在乎她利用他,只怕她不忍心用,一如现在。
  在无法拥有与她并肩而立的力量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力量,让她强大到不被任何事物所伤,不仅仅只是修为,还有她的心。
  为此,他收起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感情,哪怕他已然看出,她心头对他仅存的那一点薄霜般的感情,他也要全部封存。他不能容许自己成为她的弱点。
  直至,他真正回归。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光芒陡生,仿佛还是当初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对着她说——“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的唐徊,还是那个满身傲气、绝情无畏的唐徊。
  哪怕成了剑灵,他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唐徊,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青棱忽然飞身上前,与他浮在了同一高度上,眼里波澜已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我永远不会变成第二个你。控制、利用?像当初你对我那样吗?”青棱的手中,忽然生出一段藤蔓,一点一点绕到了断恶剑上。
  唐徊眉头一蹙,才要开口,便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青藤,那青藤绕遍他的周身之后,忽然收紧。
  青棱收手,藤蔓将断恶收回到了她手中。
  “如果有一天,你能够真正站到我身边,我就给你自由。”青棱轻轻抚过藤蔓,缓缓开口,“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利用你,你我本就殊途,相必也无法同行。留你在剑中,那是因为当初我以为我留下的是萧乐生,那是我别无选择的决定!”
  可最后出来的,不是“萧乐生”,却是唐徊。
  她就是想再见一眼那个执拗任性又孩子气的少年,都已经没有办法。她永远清楚地记得,烈凰树下“萧乐生”最后的背影,那一刻无法回头的绝望和哀伤,让她恨不得摧毁天地换他回眸。
  而唐徊也永远不知道,他那一剑杀死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残神,还有她最后的爱情。
  仅管早已经知道自己被留下的原因,但亲耳听她说出来,唐徊还是觉得入髓的痛。
  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如此嫉妒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又是他自己。
  “所以唐徊,我不会拿你怎样,也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成全我,因为你疼一分,我必定疼上十分。”青棱握紧断恶剑,非常平静地说着。
  还是,爱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