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件事除了姜皇后,别人也没有办法插手,萧瑀远在漠北,一来一回便是一个月,所以这件事情最合适去做的,只有沈晏。
  沈晏提了自己做的糕饼,前来求见姜皇后,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来求见了,前两次,姜皇后都借口推脱了,这一次再不见却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沈晏将提着的东西交给陶氏,又行了礼,这才注意到主位上的姜皇后脸色有些不太好。
  对于姜皇后,沈晏的感情很复杂,前世姜皇后待她宛如女儿,她自幼丧母,对姜皇后也是当成母亲在侍奉,哪里想得到,两人如今要面对如此难堪的现状。
  沈晏定了定神,柔声道:“母后脸色不佳,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其实姜皇后对沈晏的情感也是同样复杂,不说她儿子办的那些糟心事,就沈晏个人的条件,她还是很满意的。只是再满意,每次看到沈晏,就想起儿子因此名声尽毁,哪怕明知沈晏是受害者,她的心情也好不起来,只能眼不见为净。
  见沈晏关心她,姜皇后也叹了一声:“无妨,近日事情多,有些劳累罢了。”
  沈晏笑了笑:“事情再多焉能让母后如此操心,何事都比不过母后身子贵重,您可要保重身体。”
  姜皇后随意地点点头,问道:“你今日进宫可是有事?”
  沈晏似乎露出了一点迟疑,低声道:“此事,儿媳拿不准,不知要如何同您说。”
  沈晏一脸期期艾艾,姜皇后对着陶氏点了点头,陶氏便带着宫女们离开,殿中只剩下婆媳二人。
  沈晏这才道:“此事是夫君嘱咐的,儿媳不知轻重,也不敢和他人商量,求母后替儿媳拿个主意。”
  “到底是何事?”
  听到姜皇后话中透露出的焦急,沈晏定了定神,才道:“夫君说他当日在滇西时,曾经抓到过奸细,奸细曾动用蛊术,应当与当年南疆被灭的苗人有关,夫君当时并不以为意,只当成故事讲给我听,只是……”
  “只是什么?”
  “前几日,儿媳去街上,曾无意间见到几个女子相携游玩,几人聊天时不慎被儿媳听到了,仿佛竟是苗语,儿媳跟随而去,竟见她们往内务府走,儿媳实在担心……”
  沈晏没有再说下去,但这些也就足够了。故事半真半假,滇西的蛊术,还有沈晏会一点苗语,这都是真的,假的就是那几个所谓苗女。
  线索已经给足够了,朔京、女子、苗人、内务府,姜皇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些苗人想打什么主意,她都能猜到了。
  见沈晏面上带了些忐忑,她的心也软下来:“你做的很对,难为你了。”
  沈晏顿时露出笑容来:“儿媳只盼是自己多疑了。”
  姜皇后摇了摇头,南疆当年的一战实在太过惨烈,若有苗人侥幸活了下来,对皇族的仇恨绝不比当年下令攻打的将军低。沈晏不是多疑,恐怕是真的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被人渗入了内部。
  姜皇后道:“这事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吧?”
  沈晏连连摇头:“不曾。”
  姜皇后缓和脸色道:“我知道你素来知轻重,罢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我自会去查清楚的。”
  沈晏便垂了头道:“既如此,儿媳也安心了。”
  姜皇后叹息一声:“我知道在你和瑀儿的事情上,是我迁怒了你,还望你能原谅我。”
  “母后多虑了,儿媳不曾有半分怨怼。”
  姜皇后见她表情真挚,心头也是一松,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日后再来宫中陪我说话。”
  沈晏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让姜皇后对她改观,一时也有些怔忪,应了声便下去了。
  在她走后,姜皇后脸色一肃,扬声道:“陶媪,陪本宫去内务府!”
  ☆、第六十章
  沈晏将这件事透给了姜皇后,不管如何,总能让那些苗女露出一点行迹来的,这样对于她们日后行事多少也是个顾忌,有了这个顾忌,她们再想如原来一般轻易的害人便会困难许多。
  沈晏现在尚且没有能力拔除这个隐患,只能暂时扯了姜皇后的大旗,她也知道姜皇后大概不会一下子就完全相信她的话,没想到姜皇后竟然直接就去了内务府。
  其实这也是沈晏没想到的事情,姜皇后的祖上就是当年攻打南疆的一员,只是南疆之战的结果太损天德,所以渐渐被人刻意遗忘,然而姜皇后却是知道,当年的确是有漏网之鱼,这也是为什么沈晏一说她就相信了。
  查找苗女的事情,姜皇后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而是借着整顿内务府的由头,开始暗中彻查。
  总之,这件事已经和沈晏无关了,沈晏想起被送出去的那封信,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在意起来,不知道萧瑀看到那封信会怎么样……
  ————
  那封信到萧瑀手上是在他与绮丽梅朵谈妥条件之后,萧瑀铁青着脸送走了绮丽梅朵,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瞎了眼才会纳妾,这个女人算计起来简直厉害得吓人。
  就在他余怒未消的时候,殷羽拿了封信过来递给他,萧瑀皱着眉道:“是谁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上面沈晏的字迹,连忙抢了过来。
  殷羽无语道:“我又不是不给你……”
  萧瑀没理他,打开信浏览了几行,发现殷羽还坐在旁边,顿时不客气地赶人道:“出去出去。”
  殷羽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你用完就扔啊!”
  “一会找你喝酒!”
  萧瑀说完,一脚把他踹出去,然后“砰”的关上了门。
  不知道殷羽在外头还嘀咕了些什么,萧瑀又打开信,细细地看下去,眉头一会紧皱一会松开,直到他看到最后两个字,整个人宛如被雷劈了一般,怔怔地坐了半天,但细细看过去,他眉目间似悲似喜,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这两种情绪在脸上交织呈现。
  其实萧瑀对于沈晏的感情是一直有些不确定的,一开始对于他来说,能娶了沈晏就好了,尽力对她好,尽力弥补她,不去做任何让她觉得不安的事情。
  可来到漠北后,他常常会有一种不知足的感觉,沈晏不在他身边,他更渴望得到她给他回应,可是沈晏每次的回信都仿佛汇报工作一般,不带半点私情,这让萧瑀心中腾升火焰,但很快又被自己一盆冷水浇灭。这种时候,抢亲的后遗症就出来了,萧瑀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沈晏,甚至他简直害怕沈晏说出真相。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萧瑀的心绪一度变化,直到他见到绮丽梅朵,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拿她去试探沈晏的心意。
  而如今他得到沈晏的回复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端的亢奋中,他忽然很想快马赶回朔京,狠狠地抱住沈晏,将她勒进自己的皮肉里,方才能够抑制自己体内的火焰。
  萧瑀猛然站起来,他的手背青筋暴-露,握着信纸的手指却很松,仿佛生怕弄皱了那张纸一般。他从枕头边上拿出一个盒子,里面只装着两份信,都是沈晏写给他的,他又将手中的信看了一遍,才带着甜蜜的笑,将这封信放了进去。
  随后他便走了出去,去酒窖提了两壶酒,然后在练武场找到殷羽,二话没说就将一壶酒抛到他怀里:“走!陪我喝酒去!”
  殷羽看了看他那一脸喜气洋洋,也裂开嘴,响亮地应了一声。
  两人也没跑多远,郡尉府的屋顶上,两人一人灌了一大口酒,然后萧瑀才心情舒畅地躺了下来,看着屋顶的星星,缓缓道:“殷羽,我今日可真高兴!”
  “王妃怀孕了?”
  萧瑀一梗,闷声闷气道:“没有。”
  殷羽“哦”了一声,又喝了口酒。
  萧瑀没理他,仍旧在兀自高兴道:“我总算知道,元娘对我不是没有感情的,她也是喜欢我的。”
  萧瑀自顾自地说的开心,殷羽也没有打断他,两人且喝且说,转眼将两壶酒都给喝光了。
  殷羽打了个酒嗝,手一松,酒壶咕噜噜地滚了下去,干脆利落地砸成了碎片,刚好把经过的焦榕给吓了一跳。待看到屋顶上的两人时,他也有一瞬间的无语。
  最后的结果就是,焦榕又拿了三坛子酒,也跟着爬上了屋顶。
  殷羽已经半醉了,他接过焦榕递过来的酒坛子,拍掉泥封,狠狠地灌了一口,才口齿不清道:“……老……老焦,你成亲……亲了没?”
  焦榕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诡异地看了看两人,他本以为这两人在谈论军政大事,没想到……居然在纠结感情问题。
  不过焦榕也很爽快,直接回答道:“大丈夫立业未成何以为家!”
  萧瑀的酒量比殷羽好一点,不过也流露出了醉态,再加上近日他心情好,不免也比平日里醉得快一些,听到焦榕这样讲,他嘿嘿一笑:“看来,我们三人中就只有我一个人成亲了!”
  殷羽却一拍身下的瓦片,那屋顶顿时给他拍出了一个洞来,殷羽浑然未觉,恶狠狠道:“恩公干得漂亮!喜欢的姑娘就……就一定要抢回来,绝不能……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萧瑀哈哈一笑:“说得对!你下次要……嗝……要抢亲,我帮你!”
  “……”焦榕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加入进来了。
  正巧此时,他眼尖地看到了从外头回来的杭进,本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情,他赶紧把杭进招呼过来。
  杭进一脸莫名,本以为他们三人在商量事情,谁知道一过来,殷羽就把一坛子酒塞进他的怀里,大喊一声:“喝!”
  杭进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自己不喝酒,就已经被灌下去半壶了。
  殷羽拍着手哈哈大笑,然后又是一拳,焦榕眼睁睁地看着他又把屋顶给拍了个洞,殷羽却嘤嘤婴地哭出声来了:“我爹娘若是还活着,看到我现在这样有出息,不知道会多开心……”
  杭进双眼也迷茫起来,听见殷羽这样说,他也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什么,我爹娘也不在了……连……连坟都没有,老子还没哭……你、你哭什么!”
  萧瑀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两个没出息的,这点小事就哭……哭个屁!”
  殷羽仿佛尾巴被点了火一般,怒地跳起来:“你当然不哭了!你父母健在,你还有哥哥,你现在还有个家,你夫人还喜欢你!”他似乎又要哭起来,“灵儿那个傻丫头,还只知道打我捏我,一点都不清楚我的心意!”
  杭进在一旁冷笑道:“老子自从进入缇卫,一路升到首领,从来就是最得太子殿下的重视,哪里想得到,镇北军统领的位置竟然给楚臣沣那个花蝴蝶给得去了……老子真是不服!不服啊!”
  焦榕简直尴尬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堵了耳朵,他哪里知道这两人喝醉酒了就是这么副德行。
  殷羽又说道:“恩公,我殷羽这世上只服你一个,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造反……唔唔唔……”剩下的半句被惊魂未定的焦榕给死死地捂住了。
  “我……我也是!”杭进也跟着口齿不清地说道,“以后你就是老子的老大,你说一老子绝不说二……”
  殷羽听到以后,一把挣脱焦榕,喜笑颜开地过来搂着杭进的肩膀:“好兄弟,以后我们跟着老大,有肉吃!有酒喝……有……嗷!”
  焦榕本来已经对这两人不忍直视,一个人默默在旁边喝着酒,决定不再理这两个蠢货,结果听到殷羽的惨叫,连忙看过去,不由得更加无语。
  殷羽原本就把屋顶给打出了两个洞,一时兴奋,一脚给踩了下去,直接把小洞给踩成了大坑,自己摔了下去,不仅自己摔下去,还把杭进也给拉了下去。
  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虽然这样,焦榕也不能不管,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萧瑀,发现他只是捧着酒壶,一个人默默的发呆,想着这位酒品要稍好一点,便安心地下去收拾那两只蠢货了。
  殊不知,在他离开后,萧瑀突然喃喃道:“……我过得哪里好了,父皇死了……也见不到母后了,妻儿都死了,连我自己……都找不到死后葬身之地……”
  “如果没有元娘……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啊……”
  ☆、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酒醒之后的三人面色都很难看,一方面是因为宿醉,另一方面,自然就是想起他们酒醉时说的那些胡话了。只是经过这一晚,几人的感情倒是便好了,尤其是杭进与他们,之前相处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现在这层隔阂消失,三人才像兄弟一般相处。
  焦榕颇有些无奈,他昨日算是唯一一个没有喝醉的,当然不是说他喝得少,无非是酒量大罢了,没想到这一个两个的,酒量差也就算了,酒品也好不到哪里去,都一个个的在他面前丢丑。
  在这种时候,喝醉酒的三人只能庆幸焦榕这个人人品好,没有出言嘲讽,要是换了殷羽,呵呵……
  因为尴尬,四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还是焦榕先开口:“如果漠河部落真的迁入天水郡,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杭进接话道:“先不说漠北连年征战,两国人民之间互相仇恨,就说漠河部落真的迁入,他们又要依靠什么为生?”
  其实萧瑀在离开朔京之前,就已经和太子商量过这个,萧珏不置可否,但并没有阻止他的做法。萧瑀上辈子一直是武将,这辈子也差不多,虽然和绮丽梅朵初步谈妥了迁入事宜,但一个部落的迁徙肯定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他还需要和焦榕他们商量,更重要的是,此事还要有本地郡守的支持才能做到。
  萧瑀说道:“此事我虽然有些计划,但也并不确定,还是要和大家商量之后才确定。”
  “大人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