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慕清阑曾经上门求娶,沈晏这才知道他至今未婚,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沈晏最终还是拒绝了他。
  流放时她不曾想过若是自己嫁给慕清阑会怎样,但重生之后,她既然已经决定不会嫁给萧瑀,也知道自己这一生恐怕难以再爱上什么人,在沈灵均问她时便选择了同意。
  沈晏自诩了解萧瑀,想着以他的骄傲,在知道自己已有婚约后,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心思,恐怕都会化为乌有,却不知萧瑀竟然会这样执着。
  这些事情本来不过是她和萧瑀之间的事情,如今却要连累慕清阑,沈晏本就觉得上辈子对不起慕清阑,现在更是被这种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
  按照萧瑀的说法,这女子不管有没有得手,他们都会将这件事情闹出来,逼慕清阑娶了她,慕家不管怎么样都要吃个哑巴亏。
  先不说这件事对慕清阑的名声造成的影响,单说这女子若是嫁给了慕清阑,以慕清阑洁癖的性格,只怕会觉得恶心的吃不下饭。
  沈晏极其了解这位表兄,他性子看似柔和,实则最是刚硬,只怕最后会拼个玉石俱焚。
  沈晏越想越急,越想越气,恨不得萧瑀就在她面前,好狠狠地骂他一顿,可这也于事无补。
  对于沈晏来说,她现在依然把慕清阑当成兄长在看,所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担心这件事情给慕清阑造成影响,却从未有过吃醋或者担忧的情绪。
  直到慕清阑给沈灵均写信来,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桩事情被解决,又给沈晏写了一封信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沈晏这才后知后觉,她第一次有一丝不确定,自己这样做真的正确吗?
  此刻的萧瑀早已随着轮换的军队去了漠北,下聘的仪式顺利完成,只等待来年春天,沈晏及笄之后便要举行婚礼了。
  沈晏已经是第二次待嫁,却早已没有第一次的期待和羞涩,她平静地不像是个新嫁娘。她不知道慕清阑用了什么办法摆平萧瑀,整个过程顺利不已,萧瑀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消息一般。
  到后来,沈晏不再纠结这些,她告诉自己,只要嫁给慕清阑,她的命运就会改变,不管心底那一丝遗憾代表着什么,都再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如此,冬去春来,沈晏及笄后,很快就是婚礼。
  ☆、第四十二章
  沈晏的闺房内,全福夫人正在为她梳头,沈晏的一头黑发如瀑布一般披在身后,宛如一匹玄色的锦缎。
  因为沈灵均父母双亡,妻子也病逝,所以他托了好友刘衡的妻子王氏来作为沈晏的长辈,替她打点女儿家的事宜。王氏性子爽朗风趣,当即便笑道:“我家元娘生得好,可便宜慕家小子了。”
  沈家的亲族也来了不少人,沈晏的几个未出嫁的堂妹还有几位嫂嫂都在一旁陪着她,一位嘴巧的堂妹便道:“那一会新郎上门时,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了。”
  沈晏笑了笑,低下头去。
  众人便不再打趣,全福夫人用梳子细细地梳下来,一边梳一边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随着全福夫人的声音,沈晏能感觉到头发被一缕一缕地束了上去,哪怕已经极力阻止自己,她依然想到当年嫁给萧瑀时的情景。
  因为萧瑀是亲王,她当年以王妃之礼被迎进门,从头至尾都是依照宫廷礼节来的,少有这样热闹的声音。她一个人坐在闺房内,一列宫女默不作声地鱼贯而入,不管是梳头还是伺候她穿衣,都训练有素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
  当时沈家只让最是圆滑的二堂哥带了礼物来,却并未有女眷来送亲。沈家因此得了一个不攀附权贵的好名声,可只有她和父亲知道,沈家家主只是不满她嫁给萧瑀。
  世家看不起皇族,但更看不起泥腿子一般的武将,萧瑀当时名声如日中天,可也是和宁国公谢祯绑在一起的,更何况大周的亲王向来就是个闲职,就是萧瑀更能干又能怎么样,最后只怕还会引起新帝的猜疑,得不偿失。
  如今这样的热闹简直让沈晏如在梦中,甚至昨日看到父亲喜气洋洋的样子,和当年知道她要嫁给萧瑀时的唉声叹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大概是看出了沈晏有些心不在焉,王氏当她只是在害羞,与全福夫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随着话音落下,镜子里的女孩梳成了高高的发髻,全福夫人从王氏手中接过龙凤双喜的盖头,拎着两个角轻轻一抖,盖头稳稳地落在了沈晏的头顶。
  随着那片红色渐渐地遮住眼前的视线,沈晏的耳边也仿佛变作一片寂静,那些嬉笑的热闹渐渐远去,上辈子的记忆也渐渐远去。
  我做的没有错……
  沈晏又一次在心底重重地告诉自己。
  ————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沈府面前,唢呐锣鼓欢天喜地,一旁还有穿着一新的小厮朝着街边抛洒喜糖。
  沈府的正门紧紧地闭着,慕清阑的两个双胞胎弟弟一左一右地打趣道。
  “大哥,舅舅是当世名士,沈家的几位堂兄弟在他老人家的调-教之下,只怕更加不容小觑,看来这是要大大地为难你一场啊!”
  “文,我们兄弟比不上大哥,就不献丑了,一会要是哪位堂兄上了棍棒,弟弟一定帮你挡着。”
  慕清阑无奈地摇了摇头,幸好他的伴郎不止这两个不着调的弟弟,几名好友倒是跃跃欲试,要帮他过了这扇门。
  沈家弟子向来文武双修,不说是不是花架子,至少架势摆足了,慕清阑最后倒也真托了两个弟弟的福,才进了内院。
  只是想不到,内院的女眷更是不好对付,好不容易给足了红包,又给足了脸面,那扇门才被缓缓打开。
  穿着嫁衣的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盖头上的流苏微微地颤动着。
  慕清阑忽然就有些出神。
  他与元娘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向来不喜欢被人触碰,唯有元娘是个例外,小的时候母亲打趣让元娘长大后嫁给他,元娘笑嘻嘻地应了,他却上了心。
  慕清阑这个人聪明缜密,可他却没什么野心,所以他自小就决定了日后要行走的方向,继承青松书院,和元娘一起像父母那般恩爱到老。
  元娘视他为兄,越长大就越能分辨清楚这之间的区别,他并非不知道,所以心中虽然遗憾却也并没有强求,直到他的母亲替他求娶时,元娘竟然答应了。
  慕清阑当时欣喜若狂,向来冷静自持的他,那一天破天荒地喝了酒,醉了以后在院中吹了一晚上的竹笛。
  虽然后来有萧瑀出来捣乱,但在他心中只要元娘答应嫁给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如他所料,有那封信在,太子萧珏果然瞒住了萧瑀,萧瑀乖乖去了漠北,而他,也将迎娶自己心上的姑娘。
  沈晏在房中拜别父亲,沈灵均忍不住流下泪来,但是慕清阑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虽然心酸但也欣慰,他哽咽着说完告诫女儿的话,又忍不住对慕清阑道:“清阑,我把元娘交给你了,万望你能护她一世周全。”
  慕清阑认真地应诺下来:“岳父放心,清阑这一生都会好好待元娘,让她幸福无忧。”
  “好好好。”沈灵均欣慰地叹道。
  媒婆便背起沈晏朝着花轿走去,她拿了慕家大大的红包,喊得也格外大声:“新娘子上轿了!”
  一时之间,鞭炮声、锣鼓声同时响起,沈家的院子里顿时充满着喜悦的气氛。
  而此时,在通向朔京的官道上,一列风尘仆仆的骑士正打马疾驰而来。
  ————
  城门口,一名城门官听着远远传开的热闹声,忍不住问道:“这是哪家办喜事,好大排场!”
  一人嗤笑道:“你日日在这守门,连这都不知道?是青松书院慕山长的长子和沈御史的独女。”
  “沈御史的女儿?”那人压低声音,“不是传言她与锦王……”
  “嘘!这位的话你也敢说,不怕……”
  “锦王不是已经去漠北了吗?有什么可……”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一匹马从他眼前掠过,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城门官已经大喊道:“有人闯城门!快来人!”
  那骑士理都没理他们,径自就越了过去,紧接着又有一匹马也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是毫不停留。
  城门官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嚣张的人,闯城门的要被处以鞭刑,骑马过闹市的根据情节的严重性也有刑罚,大周的法治严明,就是王公贵族犯了法也与庶民同罪,这人却丝毫不惧,不是疯子就是……
  城门官的疑惑并没有太久,因为第三名骑士总算是停了下来,他一边苦笑着向城门官赔礼道歉,一边从怀中拿出一样物事。
  “在下焦榕,是漠北边军的一名参将,此次回京是奉了上峰之命……几位同僚太过激动,请不要见怪。”
  城门官一听到漠北,心就凉了一截,再看到焦榕拿出的边军手印和手印后头隐隐露出的锦王府腰牌,差点翻着白眼晕过去。
  夭寿了!他要怎么去问罪这个煞神啊?
  ————
  迎亲的队伍还在不急不缓地走着,大街旁都是些看热闹的,青松书院可谓誉满天下,沈灵均也是名士,两家孩子喜结连理,正是应了那句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慕清阑坐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与他平常礼节性的笑容不同,他的喜悦简直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然而,就在队伍快接近城门的时候,一支长箭带着尖利的呼啸朝着最前方的慕清阑袭来。
  “吁!”
  那箭直-插马蹄前方的土地上,马儿受了惊高高地扬起蹄子。
  “大哥小心!”
  双胞胎惊呼道,慕清阑虽然向来以文取胜,但也不代表他就是个不会武的书呆子,在那箭刚刚袭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及时地勒住了缰绳。
  马儿被慕清阑安抚下来,只是有些不安地在原地动着蹄子。
  慕清阑这才将目光投向街道的尽头。
  那是一个满身风尘的骑士,他的身上甚至还带着血迹,即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肃杀之气,连迎亲队伍里的乐声都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似乎感觉到了慕清阑的目光,那骑士放下了手中的弓,扬了扬下巴。
  慕清阑瞳孔一缩,冷冷地吐出一个名字。
  “萧瑀。”
  萧瑀拉下了头上的面罩,露出满面尘土的脸,他冲着慕清阑遥遥一指。
  “本王是来抢亲的!”
  ☆、第四十三章
  萧瑀紧盯着面前送亲的队伍,这一路上被欺瞒的愤怒、失去沈晏的恐惧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还好来得及。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慕清阑还未说话,慕家的双胞胎却忍不住了,一人出来叫道:“你是何人,为何挡路?”
  另一人笑道:“你一人,有什么本事来抢亲?”
  他的话刚落音,就见他的身后又出现一名骑士,一边拿下面罩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一边大声道:“这朔京的味儿都比漠北好闻多啦!”
  萧瑀控着马一步步朝他们走近,原本众人只是远远地看着,已经觉得气势迫人,谁知他走近后,身上那宛如实质的杀意更是让人噤若寒蝉,这是只有在战场中拼杀才会有如此浓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