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是……”沈灵均不解道。
  萧瑀有些不好意思:“还请您先不要答应慕家的提亲……”
  “闭嘴!”
  一直在外头偷听的沈灵素怒不可遏地出来,“想得美!”
  沈灵均与萧瑀都震惊地看着她。
  沈灵素这才意识到自己偷听的事情暴-露了,她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就理直气壮道:“清阑与元娘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桩婚事又是我们两家共同决定的,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灵素!”沈灵均自然也觉得萧瑀的要求实在是不合理,但与之相比的却是自家妹子竟然在外头偷听这么不君子的事情,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责怪谁好了。
  “锦王殿下,舍妹无礼,还望您不要见怪。”沈灵均拱了拱手,“但她的话没有说错,这桩婚事我们两家已经定了,不管您说什么,这桩婚事都不会因此有所改变的,您还是死心吧。”
  他见萧瑀仍是面露倔强,也放缓了语气:“殿下,您固然是天潢贵胄,但对于父母来说,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幸福,就算是我,也会选择清阑,不会选您。”
  沈灵素也在一旁冷笑道:“世间男子三妻四妾皆是常态,尤以皇家为甚,元娘幼时为我教养过一段时间,锦王殿下若不想后院不宁,还是谨慎些好。”
  “我若娶了元娘,自然会一心一意待她,不会有其余人。”
  “情到浓时自是如此,若元娘老了,或殿下情淡了呢?”
  “我不会……”
  “呵呵,若我再激你一句,你是不是就要发毒誓了?”
  “够了!”眼看着沈灵素越说越过分,沈灵均不由得出面制止。
  他面色严肃地看着萧瑀:“殿下请回吧,若你还当我是师长,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萧瑀咬了咬牙放出狠话:“若是我娶不到元娘,那其他人也别想!”
  沈氏兄妹都被他话中的狠意给吓到了,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沈晏的声音:“锦王殿下说这话时可有过问了我的意见?!”
  ☆、第三十二章
  萧瑀有些尴尬地动了动,支支吾吾开口道:“我……我说那话……不是故意的。”
  沈晏冷着脸没有说话,她今日本应该在椒房殿的,想着姑姑要来,这才请了假急匆匆地赶回家,哪想到一进门就听见萧瑀大放厥词,让她简直气得不轻。
  两人站在沈家的园子里,四周都是繁花似锦,轻柔的南风拂动衣角,若是不看二人的表情,倒也是十分养眼的。沈灵素被哥哥拖得远远的,满心不乐意道:“做什么让元娘和这小子单独说话,万一元娘被欺负了呢?”
  沈灵均无奈地捂着额头:“你这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真是不怕惹祸啊!”
  “他都要抢我儿媳妇了,我呛他几句怎么了?”
  沈灵均摇摇头:“你放心吧,元娘不会答应的。”
  “那是自然,那臭小子能好过我家清阑?”沈灵素夸完自己儿子,又忧虑地看向沈晏,“元娘从前哪里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怎么招架得来啊!”
  虽然沈灵素满心忧虑,可当事人却完全不觉得。
  沈晏对萧瑀说道:“我与殿下早早说明了的,我对锦王妃这个名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殿下若是没听见,我现在还可以对您再说一遍。”
  萧瑀紧紧地握着拳,不甘道:“为什么?”
  沈晏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很简单,因为我不爱你。”
  “你……可是你明明……”
  沈晏讽笑一声:“可是我明明应该爱上你,我明明应该在元宵节与你灯会中相遇,我明明应该在赏花宴上夺魁,我明明应该满心欢喜地嫁给你对吗?”
  萧瑀震惊得倒退两步:“你……你……”
  “你觉得不敢相信?”沈晏唇边带着笑,但眉目间却是一片凉薄,“萧瑀,凭什么只有你的人生可以重来,我却不行?”
  萧瑀脑中一片混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沈晏却已经接着说下去了:“我本不想和你说这些,前辈子我就和你说过的,希望来世不要再见,我们这辈子本来可以只做陌生人的。”
  “不!”萧瑀咬牙反驳道,“我不想和你做陌生人,你本就是我的王妃!前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锦王殿下,您清醒一点吧!”沈晏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还当你真的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吗?以为耍赖撒泼就能达成目的?”
  萧瑀脸色铁青,他从来不知道沈晏的嘴竟然这么毒,只能硬撑着道:“你与我分明是夫妻,我们还有灵儿这个女儿……”
  沈晏心口一痛,重生回来后她尽力忘却前尘,但女儿却始终是她胸口那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她看着萧瑀那张年轻且意气风发的脸,哪怕上辈子受了那样重的挫折,也没有消磨掉他眉目间的桀骜,命运待这个男人何其偏爱,依然保留他孩童般天真的权力,却让她迅速地长成和衰老。
  沈晏放低了声音:“萧瑀,我累了,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萧瑀一急,忙说道:“我不说灵儿了,你……你别这样!”
  “这和灵儿没关系。”沈晏满心无奈,“你只是觉得前辈子亏欠了我,所以才想要弥补,不是吗?”她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告诉你,我们谁都不欠谁了,这辈子就让我们谁都不认识谁,好吗?”
  “我承认,我的确是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补偿你,可是元娘,你有没有想过,这一辈子我想和你在一起,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补偿?”萧瑀低吼道,“我是喜欢你,我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和你过一辈子,才想要娶你的啊!”
  沈晏愣住了。她本有满肚子话可以劝萧瑀放弃,却在他的真诚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萧瑀则是干脆豁出去了,他上前一步,低头看着沈晏道:“我从前确实对不住你,我宠爱小妾冷落了你,我还……还自不量力谋反,最终连累了你,可我都悔改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接受我呢?”
  沈晏听着头顶上情真意切的每一句话,满满的心绪最后化成一句叹息:“萧瑀,你错了。”
  她抬起头看着萧瑀怔住的脸,那是她少年时执迷不悟的情劫,如今看到依然让她心底隐隐作痛,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明知选错了路也依然不悔的沈晏了,她怯了、怕了、退缩了。
  沈晏缓缓地退了两步,按住了自己的小腹,轻飘飘道:“萧瑀,你知道吗?除了灵儿,我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
  看着萧瑀不可置信的表情,沈晏笑了笑:“那是在灵儿两岁时候的事了,这是个男孩,所以他没有等到出生就死了。”
  “不可能!”萧瑀脱口而出。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孩子是锦王嫡子,他的母族是延陵沈氏,他如果平安被生下来,不管是太子还是宁国侯都会觉得棘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他出生。”
  萧瑀呆呆地摇着头:“不,不会的。”他满眼受伤地看着沈晏,低声嘶吼道,“这只是个孩子,他能做些什么,你骗我对吗!元娘你在骗我!根本就没有这个孩子对吗!”
  沈晏摇了摇头,目露怜悯:“你难道从未明白吗?你是太子拿来钓出宁国侯这条大鱼的鱼饵,同时也是宁国侯拿来与太子对抗的筹码,所谓军功,所谓荣宠,不过是为了蒙蔽其他人罢了。”
  “萧瑀,我可怜你。”
  萧瑀觉得浑身血液都结了冰,流动的时候那些冰渣子从身体内部一道一道地划出冰冷的伤痕,让他冷得打哆嗦。
  沈晏自嘲地笑了笑:“我可怜你,可我更可怜我自己,在太子和宁国侯的博弈中,你不过是颗棋子,而我呢?不过是你这颗棋子被碾碎时散落在空中的一点灰尘罢了。”
  “萧瑀,我怕了,你放过我吧!”
  这是沈晏第二次对萧瑀说让他放过她,萧瑀却再没法对她说出拒绝的话。
  他惨笑着看着沈晏:“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沈晏偏开了头,不忍心看到萧瑀此刻的表情。
  “说啊!”萧瑀大喊道。
  “因为我怕你死啊!”沈晏也忍不住喊道,“不知道真相你还能活下来,可是知道真相呢?你会恨不得自己去死的!”
  萧瑀沉默下来,许久之后,他才轻笑一声。
  “沈晏,你的心真的太狠了。”
  ————
  萧瑀离开后,沈晏也仿佛失掉了全部力气,跌坐在地上。
  沈灵素连忙担忧地跑了过去,沈灵均却看着擦肩而过的萧瑀脸上那深重的戾气,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沈灵素扶着沈晏走过来,一边数落一边心疼她:“你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早些打发走不就好了。”
  沈晏虚弱地应了几声。
  沈灵均本想追上萧瑀问明情况,却在看到女儿的样子后大吃一惊,连忙过来和沈灵素一同搀扶她。
  “这好端端的……”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旁一直在说话的沈灵素也收了声。
  沈晏的脸颊上遍布泪痕,她并未发出哭泣的声音,可泪水却犹如流不尽一般从她的眼角一直坠落下来。
  父亲和姑姑的说话声仿佛都离她远去了,她疲累得只想长长地睡一觉。就像是流放后的第二年的那个秋天,她见过从朔京风尘仆仆来到古宁郡的那个男人后,做的一样。
  他说他叫夜鸢,是墨卫首领。
  沈晏记得自己问过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那个叫夜鸢的男人轻声叹息道:“大概是因为陛下对锦王始终心中有愧吧!而我,则对您心中有愧吧!”
  萧瑀做错了什么?而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俩葬身在当权者争名夺利的斗争中,所得到的不过是一句愧疚而已。
  夜鸢说:“陛下从不曾干预过锦王殿下的选择,锦王自愿上了宁国侯的船,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陛下的愧疚是在于他眼睁睁看着锦王走向毁灭,而我,并不觉得陛下有做错。”
  沈晏冷笑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大老远从朔京跑来这里同我说这些?”
  “那是因为在这件事中,谁都有错,唯有您,是真正无辜的。”夜鸢叹息一声,“原本的锦王妃是我们墨卫培养的一名暗探,是陛下心疼锦王,才临时换了人,选了真心恋慕锦王的您。”
  沈晏震惊地跌坐在椅子上。
  夜鸢又说道:“我来告诉您这些,只是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您若是愿意回朔京,我自然有办法带您回去。”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夜鸢犹豫了一下:“是我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
  夜鸢离开后,沈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她什么都没有梦到,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条路,而这条路,似乎快要到终点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萧瑀提着一条鲜鱼,拉着女儿兴高采烈地走进来:“元娘,你看!我们家今晚可以喝鱼汤了。”
  沈晏看着只是在单纯开心的萧瑀,还有一直笑嘻嘻的灵儿,慢慢地应了一声。
  萧瑀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厨房传来:“今日就让本大厨给你们做顿饭吧!”
  锅碗瓢盆个噼里啪啦地响着,夹杂着灵儿焦急的声音:“爹爹,不要打坏碗了!我们家就三个饭碗啦!”
  沈晏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