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溯宫人多眼杂指不定她又会被谁抓到小辫子挑出什么错,尤其酒幺深深觉得重宴这厮时常针对她。在御花园虽清苦了些总好过在重宴眼皮子底下蹦跶,没把她赶出蟾宫她已心满意足。
在酒幺心中重宴除去这一身皮囊是美丽的,其他也再也没有什么好了。总之他明明不是个好人还偏偏要当个假好人,此类更可恶。
重宴自是不晓得她丰富活络的内心活动,却在她极力做出一副情真意切甘愿受罚的模样时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宫主能有此觉悟甚好,甚好……”
听他连接两句甚好酒幺头皮有些发麻,但仍然努力维持自己面上的真诚。
“本殿突然想起渊溯宫正好就缺善伺花草的丫头,前些日子好几株寒葵和金钟枯死一直也没寻到由头,若我再让那些婢子胡闹下去宫中的花草恐迟早被糟蹋尽。”
重宴微微一顿,言语中颇有不容置喙的意思,“既然宫主喜欢清静要磨砺心性那我便辞了渊溯宫里的侍弄仙婢以恭候宫主。娘娘你觉着如何?”
王母见他二人牵牵扯扯没个结果也有些乏,便点点头:“既然如此,小酒你便去殿下宫中吧。”
“娘娘!我……”
“多谢娘娘!那本殿与宫主就不再叨扰了。”
酒幺正欲反驳的话尽数遭打断,还来不及发怒就被重宴提着衣领走出了瑶池宫。
门口的玉女见二人拉拉扯扯的模样更是眼红得磨牙。上回还是打情骂俏此次就直接动手,这样下去还得了?她多想被拖住衣领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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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小久一见拉拉扯扯的两人眼睛就快要喷出火来,它就晓得蟾宫的那个白白胖胖演技超群的蛤/蟆胖子找来就没个好事。
今日酒幺前脚刚走,阿道便朝着渊溯宫飞奔而去。王母那样严厉的一个人若是小酒真被赶出去了……他兄弟二人不想跟其他仙子过。
他与阿睡只是两个看守蟾宫与蟾宫同生同存的小倌毫不起眼,多亏酒幺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他兄弟二人才渐渐过上好日子。阿道平日虽不说但什么都看在眼里。天庭里有头有脸有权势在王母跟前说话并且愿意搭理他的只有重宴一个。
所以今早阿道便抱着赌一把的法子去试试,在渊溯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绘声绘色声泪俱下,讲得整个宫的人都为之动容,一致认为此次只是酒幺的无心之失罢不应过于苛罚,毕竟前阵子百花仙筵她忙活好一阵定是累坏了。
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的是重宴对此事的态度出人意料的积极。听完阿道的讲述后便叮嘱几个婢子好好招待他,自己搭着小久就赶向瑶池宫。
得到重宴的许诺后阿道提到嗓子眼的心“砰”地就放下。阿睡见阿道松懈的样子也不再胡乱紧张,见手旁搁着几枚鲜艳欲滴的妃子笑忍不住摸了一个尝尝。
甘甜多汁果肉莹嫩分外美味。暗暗戳了戳阿道,他凑过去低声道:“这荔枝好吃极了,你吃吃,我给小酒带几个回去。”
阿道闻言便屈起指头向他脑袋敲了过去,低声训他:“现在在外头你也懂些礼数!莫给小酒丢面子!”
一旁的仙婢蜀欢听见他俩的话不禁捂嘴偷笑:“广寒宫若是喜欢的东西,殿下什么样的珍宝会不给。”更莫说几枚荔枝。
上回百花仙筵后重宴以为酒幺生病,送过去的哪样不是最好的?有些甚至连瑶池宫都拿不出来的,她看着都心疼重宴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蜀欢上前替阿睡揉着被敲红的额头笑意吟吟看向阿道,圆圆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让蜀欢看上去那样温婉,甜甜的温柔几欲醉了他,“你也莫生你弟弟的气,待殿下回来我便回秉他。”
阿道蓦然怔住面上莫名有些发热,他生平是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讪讪将小手在身上的小褂上擦了擦声音小得像蚊子,“那,那……多谢蜀欢姐姐。”
“你不是都一千两百岁了么?蜀欢怎会比你老?”也未在意被敲了脑袋,低头剥着荔枝的阿睡忽然冒出一句。
阿道脸更红了,背过手去朝着阿睡腿上狠狠一拧阿睡一个不慎便将荔枝核卡在喉咙中,青着脸跑就往外跑去。阿道轻轻抬头看蜀欢,眼中只倒映着她。
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娇羞。
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对他这样温柔,她的笑简直就是英雄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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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宴匆匆忙忙赶到瑶池宫进门便看到酒幺轻轻松松完好无损的样子,相反这丫头见到他后反倒一脸的不悦和别扭,前阵子她三番五次和自己耍性子都算了,没想到他越纵容她倒越骑到他头上,干脆顺势把酒幺要到自己宫里,这两个月定要好好教教她。
他说过的话就从未有没实现的,他曾说过要她当自己的贴身伺候的丫头,如今一切都在一步一步实现……
重宴半眯着眼心中算盘敲得劈劈啪啪。
凤凰小久在空中连着翻了二十八个跟斗撒泼却没敌过重宴云淡风轻的一个眼神。长长一声嘶鸣后小久就像泄气般软趴趴地趴在地上装死。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我不归你管!”酒幺义正严辞地拒绝反抗,她的上司只有王母一个。
一路被她闹得有些失去耐心,重宴放开她双手交叉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嗤一声:“整个天庭都是我的,你说你归不归我?”
酒幺语塞。
重宴也不再理会她,一边朝小久背上走去一边道:“你若不随我回渊溯宫也好,广寒宫,你也可以不用回。”
默默一个哆嗦,酒幺还真信他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想到重宴会这样对她她心里就酸酸涩涩的有些委屈,终究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瑶池距渊溯宫还有好远,走远了她腿疼,若她不跟上去凤凰小久定是高兴得很,此时此景她怎么能容忍它痛快。她斗不过重宴也罢难道连他身边的一只鸟都斗不过么。
一路上酒幺都在埋头深思,她与重宴从相识到现在其实面上看起来他虽似处处刁难自己,实际总在帮她,实际更证明她越与他做对越讨不得好。
三百年来她在领导长辈面前分明一直维持着乖宝宝的纯天然无公害模样,怎么遇上重宴后就变成这种胡搅蛮缠的样子。
细细思索一阵子酒幺深深觉得曾经是自己错了,也许当时月桂下皎皎白月旁初见时她就错了。她是个果断的人道理想通便下定决心今后不再同重宴争执,于是更显得愈发乖巧起来。
见酒幺低着头小媳妇般的温顺模样重宴不禁想到云海上的那晚,心都化去半截,面色缓上许多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她能一直这样听话便是最好。
☆、第13章 担忧
酒幺是勤恳的好姑娘,虽然和重宴有些小过节但该做的事也未含糊,一段时间以来渊溯宫的奇花异草都被她打理得妥妥当当。
原本伺弄花草的仙婢也未真的被重宴赶走,他妥帖地一早就吩咐下去让她们都听候她吩咐安排。
白日她都在渊溯宫打点熟络,傍晚回蟾宫,几天下来她对此处也了解了七七八八。重宴身边常帮忙做事的仙倌叫竹岭,天庭的事都经由他手再承上给重宴。而渊溯宫宫中杂事则皆交给了婢子蜀欢、蜀岚二人。
竹岭一副文质彬彬的青年才俊小伙的样子,说话轻声细语一举一动都是十分知理的,本命还是支修竹,人还真如竹性直、空、且淡。
梅兰竹作为花木中的谦谦君子,生来地位就清贵不食人间烟火,芙蓉牡丹等人生来就大富大贵是属财大气粗有钱的,而她这类月桂仅普普通通。
渊溯宫中酒幺一直未见过的仙婢蜀岚更是天庭司命星君的小女儿。这三人在渊溯宫的地位都极高。
重宴身边的差事都挑人,论本命、论身份竹岭怎么都比酒幺贵重几分。可仙倌竹岭每每见到酒幺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客客气气地说话,风流倜傥又赋有学识。
因大家本命都是花花草草,这人身上又没有什么架子,酒幺对竹岭也颇有几分好感,得闲都会同他聊上两句。
从历史古今各界逸闻到门类道理理法,竹岭都能从容地侃侃而谈,既能入世,也能出世。酒幺心中寻思这世上几乎应当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了,他比阿道博学许许多多。
对有文化的人酒幺总是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人又谦和,所以酒幺平日见到竹岭面上都要恭敬一些,说话声音都唯恐大了。
阿道阿睡也时常来渊溯宫帮忙,阿道来得勤快的很但几乎来了就不见踪影更谈不上帮忙,往往等酒幺和阿睡要回宫时才常在蜀欢身边寻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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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道一直都是个懂事又理智的童子,他也是这样自居的。
所以当酒幺看见他双手合拢规规矩矩摆在大腿上略显局促地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用一种姑且能够称之为深情款款的眼神一点不眨的目光凝视着蜀欢时,下巴差点跌在地上。
对此景阿睡似乎已经见惯不怪,还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促他:“阿道,你怎的整日缠着蜀欢?老挡着人家做事。”
闻言阿道面上有了点点愠色,他虽是博学多才的童子,酒幺那些情呀爱呀的鸡汤话本也研究过许多,可毕竟这是生平的第一次。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便全然使人乱了套数,他就这样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阿道觉得蜀欢的温柔攻陷了他已牢固千年的城池。
若说他曾经觉得小酒是最漂亮的仙子,那现在在她心里小酒是及不上蜀欢的十万分之一的,当然他只敢在心里这样说。简而言之,蜀欢这一款甚是符合他的审美甚是符合他心意的。
“蜀欢姐姐都没有说什么,你多哪门子的嘴?”阿道快快偷看了蜀欢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异色才恼道。复又十分迅速地整整面色露出一个自认为英俊潇洒的笑,跳下凳子行至正核对着东西的蜀欢仰起头含情脉脉道:“那么姐姐,我明日再来。”
酒幺不忍直视托住额头,勉强地笑着:“蜀欢姑娘,这些时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坠入爱河的人都是多情敏感的,譬如此时的阿道。小酒指的麻烦是他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蜀欢嘴角就已微微勾起,安抚地拍拍阿道脑袋向酒幺道,“无事的,宫主客气了阿道他在这里帮了我许多的忙,我很感谢他。”
得到夸赞阿道得意洋洋地瞟了酒幺和阿睡一眼,心花怒放,若他有尾巴此时尾巴定已穿破了九天的云。
蜀欢的温柔客气端庄得体上台面是天庭出了名的,酒幺自是不敢全然当真,万一她是在与自己客套呢?所以含含糊糊地谢过便带着二人匆匆离去。
脚下细碎地挪着步子,阿道黑溜溜的眼珠子恋恋不舍盯着蜀欢的香闺一步三回头,情不自禁地遐想若是能在此留宿一晚……
阿道的心咕噜咕噜地冒起米分红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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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宴近几日不在渊溯宫就显得格外宁静,宫中各人都各司其职。
闲来无事酒幺竟然发现宫后头的僻静处栽植有一小片龙鳞竹,这竹子生得格外有气势可因无人照料隐隐已有颓势。重宴宫中的都是好东西就算这几株生得偏僻酒幺也舍不得就这样胡乱糟蹋,她对美好的东西都下意识地爱护。
于是默默打了桶水拿起木勺浇灌起来,正当她慢慢洒着甘泉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宁和的声音,“竹子喜湿润,怕积水。这土的确有些干涸,宫主也不可浇灌过多。”
竹岭是淡然的,恍若天界都不能容下他的出尘之姿,身上一袭青衫朴素却更衬他的气质。
酒幺没想到竹岭会来此,下意识地拍拍鲛绡紫纱裙裾放下手中的木勺站起身来:“竹子不耐/干旱,这小片都长得这样的好,我想这样漂亮的竹子死了真可惜所以取了些水过来,你说呢?”
“生存自有法,”竹岭轻叹,“宫主有心了。”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尽是法身。竹岭,我不是怜悯他们生在这里,也不是图他们能够修得正果,我这样做只是因为它们也有生命也有感觉……说不定有朝一日这里也会有一个像竹岭你这样厉害又有学问的人。”酒幺轻轻拍拍龟甲般的竹身,似在鼓励它们。
竹岭失笑:“宫主若有这番闲情逸致,我晚些遣人送一盆笋竹过去广寒宫如何?我就看看你能否植出这世上另一个我。”
花花草草植过不少但酒幺未曾养过竹子,觉得稀奇遂欢喜地点头答应下。
两人话语间酒幺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竹岭,近日重宴他。”
意识到自己失言,酒幺歉意地笑笑还是继续说:“重宴殿下他这几日怎的不在宫中?”重宴毕竟是人家顶头的老板,她这样直呼其名实有失妥当。
略微沉吟,竹岭深深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殿下他已经独自前往魔界了。”
“魔界?”
酒幺错愕,失声道:“他一个人去的?”察觉到自己的慌乱,酒幺缓了缓心绪问他,“那你可知他去魔界做什么?”
竹岭也没料到她反应会如此之大,重宴去魔界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酒幺这里他本是不该说的,可方才他不忍骗她也不忍拒绝她,解释道:“因桃仙之事,殿下不得不亲自去。”
“衡娇?!”酒幺心里顿时百味陈杂。
那是个几乎被天庭放弃的仙,衡娇是凡界一株得道飞升的桃树,一个看了蟠桃园千年的哑巴孤女。除了守护桃园天上再没她什么事,没有地方再需要她,她本是凡界的桃花,比不得天庭的尊贵。
衡娇性子温吞人人可以欺辱她因她从不会还口也无法还口。其实她若真是就这样普普通通也就罢了,却偏偏是个翩若惊鸿的美人,千年来在桃园采桃的七仙女的讥讽嘲笑她从未少听过。
得知衡娇被魔界掳去酒幺也没少想法子,可她从小在天上长大连魔界从哪里进去都不知道,南天门的兵卫她一个都打不过。其实就算知道,她也仍然无计可施吧,或者说她不敢以自己为代价,她如果去了也是回不来。
她只有为她逞几分口舌之快,却在衡娇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无能为力。
酒幺心中歉疚极了,她其实是这样自私懦弱胆小怕事的一个人。只是没想到重宴真的愿意去魔界找衡娇,只身一人,酒幺知道此举有多危险。魔界之人嗜/血狠/辣,他怎么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察觉酒幺的惊惶,竹岭眉宇间仍是一片宁静的云淡风轻:“宫主切莫过于担忧,你觉得殿下他对此若没把握会这样冒险吗?”
☆、第14章 春夜
酒幺打心里是盼着重宴能早些回来的。
从竹岭那里得知这件事后她一直就心神不宁,但同时酒幺觉得自己整日做起这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也着实不大像话,毕竟渊溯宫自己的人还没急。遂她整日还是与阿睡阿道二人有说有笑,偶尔还同竹岭一起养养竹子,探讨美好的未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