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小二原就是小妖怪,妖力低微的很,这会儿叫这个客人这样恐吓,早已吓得变回了原型,只是单叫障目香弄得看不出痕迹罢了。
“三途川客栈也不过如此。”华服男子鄙夷的嘲讽道,“嘲风,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个样子的?”
“哎呀饕餮你别急啊!”嘲风轻声安慰道,“酒不过其中一样,最近凡间大旱我也是略有耳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酒酿子没了酿酒用的好材料,最近酒水告急,想来这里也不例外。我带你来又不是请你喝酒的,据说这里新来了个厨娘,手艺甚好,等会儿上了菜,你吃了再说这话。”
饕餮冷哼一声,接着又用了那双凶目将周围的客人都扫视过去了,口中不忘抱怨道:“尽是些难吃的货色。”
一干客人皆都青白了脸色,任是谁被饕餮掂量着味道如何,都无法淡定吧?说你好吃,性命堪忧;说你难吃,心里又有些膈应。
高师傅已然有些受到了惊吓。
黑三郎对着高师傅挑了挑眉,然后笑道:“难得饕餮来了客栈,我是有心好好招待,不然闹起来,难免要毁了半个客栈。到时候,我们的账册只怕又要厚上一倍了。”
“给给给!”高师傅哪敢再犟,饕餮是有名的凶兽,凶恶贪食不说,那胃口也是可怕,真闹起来,可不好收场。是以他只得隐忍的将怀里的酒坛子推进了黑三郎的怀里,同时身子一缩,却是往酒窖深处去了,“老子再去给你找找,先把外头那家伙弄走弄走!”
黑三郎将酒坛子轻轻颠了颠,然后嗤笑一声,就提着酒坛子朝着饕餮走去了。
☆、188|5.20
淡,太淡了!
琥珀色的酒浆顺着饕餮的薄唇快速的滴落,他黑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厌烦之色。伴随着一身清脆的碎裂声,尤装着大半坛子酒的酒坛被他随手摔在了地上,一时间散发着浓郁酒香的酒水淌的遍地都是。
正忙着片肉的青衣隐约听见声响,便抬头看了东桥一眼。
“小娘子还请稍等。”东桥马上就有所回应道,“我这便去看看情况。”
青衣略点了点头,同时不忘叮嘱道:“小心些,那位客人看着仿佛不是善类。”
东桥微微打开木门,透过狭窄的门缝,他看见黑三郎背对着厨房挡在前方。他不远处站在那三个新来的小二,他们略显惊慌的盯着地上,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东桥想了想转了一个方向,见周围的客人满面可惜的看着地上,有些个甚至忍不住伸出了他们略显细长的管状舌头,十足嘴馋的模样。
隐隐的酒香飘摇而来,东桥心中大致拼凑出些因由,于是又悄无声息的关了门,然后才低声禀告道:“大概是那位客人喝不惯客栈的酒,方才砸了酒坛子。”
“不合胃口?”青衣十分诧异的放下手里的刀道,“酒酿子的酒还不曾有谁说不满意的,这位客人着实嘴刁了些。”
东桥没有接话,只手脚麻利的将大桶里的牡蛎开壳取肉。
秀秀从未见识过牡蛎,便好奇的蹲在东桥边上看的起劲。
青衣很是犯愁的看了看自己才切了一半的肉片,她现在可是有些担心了,那客人要是对菜也挑剔可怎么办呢?
大堂里,黑三郎正袖了手默不作声的看着饕餮。
饕餮用手指蹭去了嘴角的残液,神色不悦的转头对着黑三郎道:“你们客栈就只有这种淡而无味的水吗?给我拿好酒来!”
“好酒自然是有的。”黑三郎微笑道,“不过需要客官多等两日,不知客官可等得住?”
“真是好酒?”饕餮死盯这黑三郎的眼睛沉声道,“若不是好酒呢?”
“我已经跟酒酿子预定了一批好酒,这几日就能到。”黑三郎淡淡道,“若不是好酒,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饕餮定定的看着黑三郎许久,而后忽然笑了:“很好,你既然这样保证了,我便等你两日吧。”
说罢他就起身大步离开了。
嘲风甚是无奈的摸了摸袖子,然后对着地上那碎坛子摇头可惜道:“这家伙太浪费了,他喝着不满意也不说让与我喝,到头来还是我掏钱!哎哎——”
黑三郎但笑不语的对着嘲风伸出了手,嘲风撇了撇嘴,还是将酒钱交到了黑三郎手里。
黑三郎随意的将银子揣进了袖子,然后对着小二们道:“这几日看好了门,若是那家伙再来,马上来禀告我。”
“是——”小妖怪们忙不迭点头应下了。
正准备出门的嘲风身形一顿,他忙回头看了眼黑三郎,见黑三郎皮笑肉不笑对他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抓了抓脸颊很有些沮丧的出去了。
得了,卖弄没成还惹了一身腥啊!早知道不带饕餮那家伙来了。
饕餮一走,其余的客人皆都放松下来了,他们方才被酒香勾的有些发馋,这会儿便接二连三的叫起酒来了。
黑三郎并不曾理会他们,酒窖如今已经空了,方才他从高师傅手里要来的便是酒窖里仅剩的一坛好酒了。
厨房门略有些响动,正忙着开牡蛎的东桥顿时身形一动,却是握紧了小刀扑到了厨房门边。
待瞧清来人是黑三郎后,他这才收敛了动作。
“你去招待客人吧。”黑三郎难辨情绪的话语叫东桥不敢松懈,但黑三郎却并不曾在意,他径直朝青衣走去,见青衣探询的看着自己,他这才笑道,“那家伙让我支走了,说是过两日再来。你可以不用准备了。”
青衣舒了一口气,果真依言丢下了刀子:“我正担心做出来的菜会不合他胃口,连酒酿子的酒都不满意的人,足可见他的口舌多么挑剔了。”
“饕餮是出名的嘴刁,寻常酒食他看不上是正常的。”黑三郎安慰道,“我已经找酒酿子送新酿来了,等这批酒到了,饕餮再来我们也就不必忧心了。”
青衣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是有些烦恼。
酒已有了,酒菜可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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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的酒香越发浓稠了,同行的人已经醉倒了大半,连带着正低头吃草的马匹也尽数被醉翻了。
弓着背的王得财咬着自己的食指关节悄悄的藏在了林绪言的身后。
林绪言握紧了剑柄,用力将沸腾中的锅子击翻在地。
翻滚的槐树叶和汤水都被倒扣的锅子尽数扣在了地上,酒香徒然减少了许多。
一个将士抬手撸了一把槐树叶凑近了鼻子细细嗅了嗅,浓烈醇厚的酒香直透卤门,他忙偏过头定了定神,然后道:“看来问题出在槐树叶上,酒气逼人的紧。”
“我从没听说过槐树叶子会有酒味的。”另一个将士很是疑惑的开口道,“槐树叶子又粗又涩,还有苦味,若是早知道有酒味,那些个手艺人还不疯了似的摘槐树叶子酿酒啊!别是这些东西有问题吧?”
“这里已经是三途之地了,但凡三途川客栈出现的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是能用常理来看待的。”王得财哑声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虽然客栈里妖怪比这里多多了,但是只要我们守规矩,就可以全身而退。”
“头领,你说呢?”将士们以林绪言马首是瞻,是以都用了询问的眼神看他。
将士们言语之间,林绪言已经将周围看了个遍。
因为锅子已经被他掀翻,加上林子里时有阴风吹过,这会儿酒香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叫醒大家。”林绪言也觉得尽快赶路为好,他将佩剑系回腰间,然后俯身拍了拍脚边的一人的脸叫道,“醒醒,醒醒!”
将士们有样学样的开始拍其他人的脸,但他们红着脸颊死活就是醒不过来。
林绪言见状不妙,又起身去查看马匹,又发现所有的马也是一样,醉的死死的,除了呼吸以外,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下子叫人犯愁了,若是马都好好的,那么就算其他人叫不醒,他们也可以砍下槐树枝条做个简易拖车,好一气儿将大家伙儿拉出去。但是现在连马都醉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头领,看来不成了。”将士们有些丧气的叹道,“只能等他们酒劲儿过去了才能出发。”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王得财闻言反应颇大,他瞪圆了眼睛,一张干瘦的脸上肌肉扭曲,看起来好生吓人,“我们必须马上就走!我太清楚这个地方了,这里到处都是妖怪,一入夜,野兽们就会出来了,你们若是让他们就这样躺着,等于白送给野兽们。”
“把箱笼取一块板子下来。”林绪言沉吟道,“用剑劈些细木刺来。”
“头领,你是要用木刺扎他们的手指尖吗?”将士们心领神会的道,“我们这就去准备。”
活人最是惧痛,都说十指连心,指甲与皮肉交缝处疼痛更是叫人难忍。以往他们在战场重伤之时,常用这招来提神,好让自己随时保持清醒。战俘也时常遭遇这样的事情。受刑昏厥过去的人,一旦叫敌军用细针戳进指甲盖里,多半就会疼醒过来。
正因为他们多少都经受过这样的痛楚,所以他们比谁都清楚该如何调整角度和力度。
因木刺不如金器坚硬,所以他们特意削出上尖下粗的锥形木刺来,且在刺进醉晕的人手指上时,更是小心之际,以防木刺半途断在他们的皮肉里。
但叫林绪言等人诧异的是,尽管他们已经将木刺刺入两分,但他们却只是抽搐一下,并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
将士们都有些惊慌的看着林绪言,口中更是低声道:“这槐树叶着实太厉害了,他们完全就醉死过去了。现在该怎么办?”
林绪言敛神摸了摸他们的脉息,半响才道:“没办法了,只能先等等了。”
然后他又起身劈下几截树枝,开始在周围设起陷阱来。
“没用的。”王得财抱着身子冷冷的开口道,“他们不会上当的,你做这个不过是白费功夫。”
林绪言折树枝的手先是一顿,但随即又恢复了动作。
将士们见状也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将所有醉昏过去的人都集中在一起,马匹则是安置在原地不动,因为他们恐马匹清醒后有可能会踩踏到其他人。
原本叫他们唾骂的烈日此时却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他们不时的抬头去观察日头,眼瞧着太阳正稳稳的朝着地平线落去,他们手下的动作就越发着急起来。
简易栅栏和吊绳都已准备的差不多了,将士们心中犹是不安,便又开始挖起土来。
若能在深深的洞底安插些尖木桩,然后再用树枝盖住洞口,等野兽们来了,虽不能尽数拦住,但好歹能抵挡片刻,好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但说时容易做时难。因他们没有工具,只是用树枝挖土,所以进度稍嫌缓慢。及至到太阳落山之时,他们第一个陷阱还没有挖好。
槐树林子里的阴风越发厉害起来,白日里大家都热得想脱衣裳,一入夜,他们就又冷的有些打哆嗦起来。
王得财蜷缩在醉晕的人堆之中,靠着他们的体温来暖和自己。
林绪言见大家都冷的慌,就折了些槐树枝条下来。将叶子都摘干净后,他仍是不放心,想了想还是劈了几只箱笼,又挑了些用不上的布料凑在一起,点起个小小的篝火来。
黑漆漆的槐树林里黑影重重,唯有那一抹火焰在阴风中微微跳动不已。林绪言硬朗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恍惚,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狭长的刀疤。
枝桠摇摆的沙沙声叫人感觉心中有些空虚,他叹息一声,默默地阖上眼睛开始假寐。
然后在众人半梦半醒之间,浓烈的酒香再次在黑暗中蔓延开来。
☆、189| 5.20
那是种说不出感觉来的酒香,既像是蒸腾了多日的烈酒,又像是兑了甘冽清水的乳酪,总有种甜丝丝令人发腻的甜味儿在鼻尖挥之不去。
不敢睡觉的王得财不安的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篝火的倒影在他的眼睛里忽明忽暗的跳跃着,咋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他自身迸发出来的眸光一般。
林绪言的侧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又黑又长,他略绷紧了脊背,显然是做好了准备,只要一听到动静,他随时都能从浅眠中醒来。
但王得财并非是在看林绪言,他看的,是那道笼罩在林绪言头顶上的黑影。
“来了……”王得财咬着自己的手指,将惊悚的呢喃声咬碎咽回到了自己的喉咙里,“来了……”
浅眠中的林绪言猛然抽动了一下眼皮,如雾霭流水般的黑影已经将他的头和脖颈都没入了自己体内,尽管他的潜意识还在警惕,但他的身体却完全反应不过来。
宽厚的肩膀之下,是他结实的胸膛和筋肉纠结的大腿,当黑影将林绪言完完全全包裹住之后,那垛原本烧的热烈的篝火噗的一下就熄灭了。
王得财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树林里黑的令人战栗。
他全身都在抖,冷汗就像是爆浆一般刷刷的从他的额头和后背流下来。娇娘给他的护身符一如既往的在他脖子上挂着。用丝绸层层包裹起来的护身符此时就贴在他的心口,他不知道里头放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全身心的相信这个护身符能抱住他的性命。
“妖——怪——”他压着嗓子,几乎是气竭般的吐出那暗哑的两个字,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缓缓地向后退去,而他的眼睛则片刻不离前方。
哪怕他什么也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