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派出的两支前锋营中,伤亡惨重的是最先进入林子的隶属于管振勋旗下的那支前锋营,而后面接应的那支隶属夏飞手下的前锋营正是因为和前一支队伍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仅没有落入包围圈,还能在前面战友陷入炸/弹阵时,迅速地将后面的人救出来。
一支前锋营约五千人,前头那一支死伤过半,但后头那一支基本没有伤亡,遇上那样的地动山摇的炸弹/雨,这样的损伤已经让人很欣慰了。陈赟将第一前锋营的几个轻伤士兵以及第二前锋营的营长及最先进入林地的几人都带到了帐中,非常详细地想他们询问和核实鞑靼人的埋伏情况。
第一营死里逃生的士兵们是完全进入了埋伏圈的,虽然几个人还惊魂未定,但在他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陈赟等人还是很快就拼凑出了当时的真相,而在了解到真相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甚至可以说,在那一瞬间,帐中所有人都感到了庆幸,是的,他们在今夜的这场地动山摇、死伤无数的大爆炸面前,还感到庆幸!
原因很简单,鞑靼人在西山树林里准备的这些数量惊人的炸/弹根本就不是为区区两个前锋营准备的,他们的心可打大着,从一开始就是想着要将二十万征北军全部炸死在那里!就算不能去全灭,至少也要弄死几个大将,甚至是弄死赵曜这位新帝。
所以,当几个斥候发现了他们的埋伏被他们杀害之后,这群鞑靼人便想到了大周这边会派出前锋营来探路,而他们一开始是打算和前锋营演一场戏,用箭矢等武器和前锋营激烈交战,并做出不敌的姿态仓惶撤退,好让大周的将领相信此处的埋伏已经被破解了。而一旦大周大军相信此处埋伏已经被击退,而继续大举行军的话,那么等待着他们的便将是密密麻麻铺满山谷的炸/弹和迎面而来的漫天火箭。
这个计策着实算得上绝妙了,毕竟就算是沈芊都未必能料到,这群鞑靼人竟然能无师自通地将这些功能单一的土炸/弹当地雷用!虽然,这是需要火箭手动催发的地雷。
好在,真真是天不亡大周,前锋营进入山林时,恰好带了比较多的照明火把,又恰好,在和鞑靼人兵刃相接、弓箭互射的时候,有几个士兵手里的火把落地了,又那么巧,他们刚好进入了雷区,火把又正好烧在了其中两个炸/弹的引线上!这两个炸/弹一炸,就把所有阴谋诡计都炸出来了。
大周这边立刻就明白了鞑靼人的谋算,第一前锋营的营长立刻开始呼喊着让所有人都退出林子,而与此同时,鞑靼人也狗急跳墙了,毕竟一旦这些人完好无损地回去了,他们这个埋伏也就废了,所以他们索性一步做二不休,直接就开始往埋伏区射火箭,这才造成了今夜这场恐怖的爆炸袭击。
听罢几位伤员的描述,赵曜和陈赟对视一眼,内心满是唏嘘和后怕,他们完全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鞑靼人对土炸/弹的使用还不熟练,如果不是因为晚上探寻必须带上火把——等到明后天,大部队上路的时候,将会是何等惨状。
“他们在林中埋藏的天雷弹可曾全部炸完?”陈赟看向第二营的营长,神情严肃,按照常理还说,在这样一场大爆炸之后,鞑靼人应该已经把能用的炸/弹都用完了,毕竟他们本身的库存就有限,但这种事总是怕那个万一的。
“这……下官不敢断言,但西山那片林子,应当是炸完了……最后那一片都被火箭笼罩,基本没有留存的可能。”那营长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陈赟,犹豫道,“但是,那一片的天雷弹数量虽大,但臣以为,鞑靼士兵的数量却出乎意料地并不多……依下官愚见,也许在前面,可能还会有类似的埋伏。”
营长的话很有道理,赵曜亦有这样的考量,他转眸看向陈赟:“陈卿,明日派人去清扫西山一带时,尽量让人弄清楚昨夜用掉的炸/弹的数量。”
陈赟领命,随即又迟疑地看了看赵曜:“陛下,大军接下去,是否要改道?”
既然鞑靼人有可能会在官道周围布下类似的炸弹/阵,那他们就必然还会遇到昨夜那般的危机,而他们并不是每一次都会有这种好运的,而每次都要派人去排雷,显然也是不切实际的,毕竟一次死伤上千人,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赵曜盯着地图沉吟片刻,眉宇间紧皱:“若是有道可绕,自然行,但是这附近一带,除了官道周围这一片山林尚算平坦之外,别处俱是山高路险,这要是绕了,可就不是延迟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管振勋也皱着眉摇头:“贸然改道,还是翻山越岭,确实不是好法子。哎,我等前些日子还在讨论汤大人他们翻越太行山有多难,谁知今日,自己这边就碰上了这样的事儿。”
赵曜沉默了片刻,瞧着外头的天色已然泛起了微微的鱼肚白,不知不觉一夜竟这般过去了,他看向在座诸人,开口道:“好了,陈卿,先派人去西山那边打扫战场,看看还有没有鞑靼残兵余留,其余诸卿,也劳累了一夜了,暂且各自回营整顿人马,稍作休息吧。”
精神紧绷了一日一夜的几位将领和所有的伤员、士兵也确实都有些疲累,赵曜这一开口,营帐中的几人都相继站起身,告辞离去。陈赟则留到了最后,他显然还有些话想要询问赵曜。
赵曜见他这样欲言又止,便问:“陈卿有何事要奏?”
陈赟欲言又止,黝黑坚毅的脸上显出明显的纠结和煎熬,再赵曜又开口问了一次之后,他终于心一横,闭着眼睛直接道:“陛下,臣……臣恳请您准许,让臣给沈姑娘写一份信,臣认为沈姑娘作为天雷弹的发明者,对如何克制或者防范此物,一定有所见解。”
陈赟说完,就一副等着挨骂的模样,死死低着头,完全不敢抬眸对上赵曜的视线。能说出这话,他着实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了,当初在青州的时候,谁一提希望沈姑娘北上或者可向沈姑娘请教,陛下必然断然拒绝并呵斥,甚至后来,大家只是隐晦表示一下需要沈姑娘的帮助,陛下亦会立即黑脸。所以,到最后,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沈芊是解决这事儿最好的人选,也都装着傻,一句不敢说。
更遑论,如今这军营里又好死不死地传出了沈姑娘躲在陛下銮舆中偷偷北上这样的谣言,这个话题便更是直接成了征北军里的禁忌,说实在的,这种污蔑陛下和沈姑娘清白的谣言,虽然大家面上都装作从没听说过的样子,但暗地里都知道这谣言如今已经在整个军营中甚嚣尘上了。而陈赟也知道那几个统领私下都已经对亲卫下了死命令,要尽快抓出这个背后传谣之人!毕竟,如果这谣言再这么传下去,依照陛下的性子,到时候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陈赟很明白,在这个传谣者还没抓到,谣言也还没破除的时候,贸然提起沈姑娘,那妥妥地就是在戳陛下的逆鳞,绝对是落不着什么好的。可这话,他真是不得不说啊,如今的局势,再不想办法破除,他们可真要被鞑靼人堵在路上了,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暗算。
就在陈赟做好了准备,打算受赵曜的雷霆之怒时,忽而听到上首传来一阵淡淡的声音:“朕知晓了,朕会派人去青州,接沈姑娘北上。”
“啊?”陈赟一惊之下失态地呼了一声,随即他立刻低头,语调中带了三分高兴,“是!”
赵曜的心里也带了几分轻松的意味,如今谣言传遍军营,他再把人藏在銮舆中,只会让谣言愈演愈烈。毕竟,没有任何人敢来查看他的銮舆,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这个谣言的真伪,而越是难辨真伪之事,就越是能挑起大众的好奇心。
他不能让沈芊的名声毁在这个谣言里,所以,他必须安排她光明正大的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会有大肥章,暂时还没考虑好是6000还是10000~
第85章 愚昧
凌晨时分, 熬了一夜的赵曜揉着额角刚掀开帘子,就对上了沈芊那双乌溜乌溜的大眼睛,他猛地仰了仰头, 随即又立刻开始念叨:“你不会是一夜没睡吧?这外头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怎么不早些休息?”
沈芊无奈地捏了捏鼻梁:“外头那样地动山摇的,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赵曜暗叹了口气, 踏上銮舆, 坐到她身边, 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长发:“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过错。”
沈芊眉头皱得愈加得紧, 她侧过头来,紧张地拽住赵曜的胳膊:“所以,真的是鞑靼人用炸/弹伏击了我们?怎么样, 有人员伤亡吗?军营里现在情况还好吗?”
赵曜握住她的手, 心疼地安抚道:“是前去探查情况的前锋营受了伏击,五千人伤亡过半……如今伤员都已经安置在军医那边了, 你不要担心。”
“伤亡过半。”沈芊艰涩地开口, 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那就是死伤两千多人是吗?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想到的, 鞑靼人既然拿到了炸/弹,必然会试图发挥它们更大的威力,以报当初我们火烧十万鞑靼兵的血仇。”
“这不能怪你。”赵曜见她一脸自责, 越加不忍,伸出手拢住她的肩背,“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况且,探查前路一直都是前锋营的任务,就算林中不是炸/弹阵,只是普通的箭雨,前锋营也还是会有伤亡的。他们都是我大周的勇士,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整个征北军,是为了大周天下,他们都是英雄。”
“即便如此,他们本不应该这样牺牲的。”沈芊一直都在隐隐担心着技术外泄可能会带来的伤害,而当这种伤害真正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内心的自责和惶恐便全部爆发了出来,她一向坚定地认为枪械无罪,可这种坚定依旧不足以支撑着她在己方的死难者面前说出这句话。她不是个无国界主义者,她是个有国籍的研究者啊!如果民族主义对科学来说是一种狭隘,那她大约是永远也成不了伟大的科学家了吧。
沈芊很难受,她的内心受到了两种力量的拉扯,这种折磨,让她竟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像过去那样插手科技的进程,每一次的武器改革,都伴随着一个人命贱如蝼蚁的过程,而武器越精良,屠杀也就越容易,要知道二战的直接死亡人数可是一战的六倍啊!
沈芊曾有一个设想,那就是如果武器仅握在己方这一边,那么,他们就可以快速地收复天下,甚至,统一这块大陆,只要快速完成统一,便意味着不存在因双方势均力敌而造成的厮杀,尽可能地缩短交战时间并令各部臣服,那么死亡人数也将是可控的,而这样的统一至少可以给这片大陆带来数百年的和平,一场战争换数百年的和平,这样的交换,在沈芊看来,是非常值得的。
可是如今,他们却极有可能面临着武器泄露的风险,那就意味着,双方会进入势均力敌厮杀期,这种厮杀意味着战争不会结束,而死亡人数却会因为热武器的入场而陡增,五胡乱华时期,中原人口从数千万骤降至数百万,真真正正的十室九空啊!这还仅仅是冷兵器时期的混战,若换成热武器,沈芊根本就不敢想象那是何等惨状。
她知晓大周现今人口万万人,也就是已经接近一亿,如果统一大陆的代价是要死去几千万——这个责任,她真的扛不起来。
赵曜见沈芊的神情越来越恐慌,被他握住的那双手竟也一片冰凉,他立刻急了,扶住沈芊的肩,用力晃了晃,把她从她自己的思绪中晃醒:“你怎么了?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多想,好吗?”
沈芊看向赵曜,他的眸光是那样坚定,一如他那永不为任何人或任何事而转移的心性。她忍不住拽紧了他的手腕,像是海上的漂浮者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如果武器泄露,如果像昨晚那样的战斗成为常态化,你会怪我发明了那些武器吗?”
在赵曜眼里,沈芊一直都是个很自信的人,可如今,她显然在因为这件事怀疑自我,这让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他看着沈芊的眸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不,不会,首先,武器的秘法并没有泄露,事情还没糟糕到你说的那种地步;其次,就算他们真的能制造一两种武器,那又如何?大周还有你在呢,你难道没有碾压他们的信心吗?最后,就算双方真的势均力敌,那也无妨,不过是一切从头开始,我中原大好儿郎,数千年的兵戈烽火都经历过来了,难道还输给这群蛮夷不成?”
赵曜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给了沈芊很大的鼓舞,她攒紧手心,感动而热切地看向他,忍不住再次确认:“你真是这么想的……你一点也不怪我吗?如果你怪我,也是应该的,毕竟……”
赵曜听她语带颓丧,再一次搂紧了她,低头对着她一字一句笃定地宣誓:“你听着,我赵曜永远支持你所有的研究和发明,不管那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都将和你一起承担!”
沈芊低下头,靠在他的肩上,内心极为感动,她一直觉得自己有担当,不惧怕任何事,可事实证明,当她的抉择直接影响着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性命的时候,她还是会惶恐会退缩,而此刻,她也终于感受到,有人愿意无条件地站在她的身边,与她风雨同行,生死同往,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好了,听我的话,不要多想,好吗?”赵曜见沈芊一直低着头,还以为她还在纠结着这事,遂再次轻声慢语地安抚她。
沈芊收起自己内心的温热,点了点头,抬眸对着赵曜一笑:“嗯,你放心,我想明白了。”
赵曜低着头,正好将她那粲然的笑容收入眼底,那一瞬间,他隐隐感觉到她像是有些不同了,可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了。
“好啦,我们现在来讨论一下破除炸弹阵的方法吧!”沈芊忽然振奋起来,握紧了拳头,眸子发亮,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
赵曜见她恢复过来了,倒也没再多想她有什么不一样,只托腮笑着看向她:“你是这东西的发明者,说说你的想法吧。”
沈芊毕竟见识过那么多的现代热武器,鞑靼人这种手动催发的炸/弹阵还真算不上多高级的玩意儿,她微微一笑,对着赵曜道:“这种时候,我就非常庆幸自己当初捣腾出来的不是松发雷了,其实鞑靼人这个关于武器的设想,还真蛮聪明的,他们是把我那土炸/弹拿来当地雷用了。地雷就是一种一旦人或马踩了,就会立刻爆炸的玩意儿,那东西最是适合埋在地下,用来伏击敌人。”
赵曜和沈芊混久了,听她说起武器来,倒不像别人那样云里雾里,他立刻明白了沈芊的意思,笑着道:“若鞑靼人埋的真是你口中的地雷,那我们这征北军可真就完了。这次如果不是前锋营士兵在炸弹/阵中落了火星,鞑靼人根本就不想用点燃那个炸弹/阵,他们所图可大着,是打算用来炸死我和陈赟他们的。”
听到这一茬,沈芊忍不住庆幸:“还好,那土炸/弹虽不稳定,但总归还是要点火催发……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嗯。”赵曜点点头。
“在我们那儿,遇上真正的地雷阵的时候,一般都会派出工兵,也就是专业的能拆除地雷的人先去探路排雷,但这事还是很有风险的,即便是很专业的人员,也可能会被地雷炸死。”沈芊对赵曜解释道,“但是,如果地下埋得是土炸/弹的话,就容易的多,没有火,它不会爆炸,所以,只要派人仔细地去搜寻地上的引线,就能知道林地中是否埋有炸/弹,当然,搜寻过程中,鞑靼人也有可能会射火箭引爆,也有一定风险性。”
赵曜点点头:“这个法子,我倒是也考虑过,但是太慢了,这一路官道林地不知几何,更遑论各处悬崖峭壁,若是每处都要让人先去探查,那必会拖慢行程。”
“可是,此处离通州城已经不远了,急行军的话,五六日必然能到,就算会因为探路而有所拖延,有半个月,也总该能到了吧。”沈芊还是认为探雷的方式最稳妥,毕竟是经过现代战争研究总结出来的方法,肯定是最简单有效的。
“河南都司和姜承平带去的五万人已经于大半个月前出发,绕过官道直接翻越太行山,再有半个月,他们必然能兵临京城,能翻越太行山的必然是千挑万选的精锐,集合而成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万,如果我们不能在半个月内抵挡通州城,帮他们牵制住通州城内的十万鞑靼兵,那么他们便有可能会被得到消息的赛迁围堵,导致腹背受敌。”赵曜面对沈芊的时候,耐心都是无限的,她的任何问题,他都会一字一句详细地给她解释,即便这是一个别人问出来就会被他无视的蠢问题。
“啧,那还真有点难办。”沈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一双秀眉被她皱出了三个褶。
“没事,如果你没法子……”赵曜正想安慰她一下,好让她放宽心。
沈芊却忽然一拍桌子,整个人兴奋地站起来:“有了!我有法子了!既然人上场太慢了,那咱们就不用人!”
赵曜:“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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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赵曜和陈赟等诸将开了一个小会之后,征北军众将士就明显感觉到兵马大元帅和自家统领都变得不一样了,进营帐之前,都是唉声叹气的苦瓜脸,出营帐之后,却个个笑逐颜开,信心百倍了!可真是奇哉怪哉。
然而,更奇怪的还在后头,负责军备的夏飞忽然向他手下诸营的将士下了个命令,要他们在三日之内,从昌平县所属的各村各镇弄到几百只的猪牛羊狗鸡,总之,只要是能跑能跳的活物就行。
这个要求,说难吧倒也算不上多难,但说简单还真也不简单,这昌平县不算小,若是平日,别说加上几百只活物,就算是几百头牛,征集起来也是轻轻松松的,可如今这是战时啊,昌平县离通州城还如此近,基本算是敌占区,城镇里头早已经十室九空了,这几百头活物还真不好弄。
接到命令的宫城全然摸不着头脑,走出夏飞的营帐,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他身边一个亲随亦是满脸难色,偷眼去看宫城,小声道:“大人,这……这战事当头的,夏大人怎么忽然派您去找什么牛羊?如今的关键,难道不应该好好想想如何解决天雷弹的问题吗?”
宫城转头看了这亲随一眼,亲随立刻噤声低头,而宫城则继续沉着脸,往自己的营帐走去,一直到进入了营帐,那亲随想要退下,宫城忽然开口了:“在外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不用我来教你吧?”
那亲随立刻俯身低头:“是,属下明白。”
“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宫城一撩袍子,坐到了上首的案桌之后,抬眸看向站在中间的亲随。
那亲随拱手答复:“大人放心,属下已经把话传出去了,这次在西山林中死了那么多人,军营里本就人心惶惶,无须我们推波助澜,就已经有人在私下议论了。”
宫城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然而这丝笑意里却掺杂着厌恶和鄙夷:“我早就说过,那女人是个祸害,可惜陛下和陈大人都被她迷惑,对她言听计从,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惹出今日这样的祸端!大周数千精兵,都是被这个妖孽害死的!”
那亲随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一副赞同的样子:“大人,多亏了您慧眼如炬,才识破了那妖孽的伪装,她当初竟还假皆神女之名,对战事指手画脚,如今想来,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宫城闻言,忽得一拍桌子,脸上带着懊丧和愤怒:“可惜,陛下和陈大人还是不信!那妖女竟然有如此妖邪的魅惑之术,让我大周朝这些大人物都对她推崇备至!难道那两千将士的命还不够吗?难道真要赔上整个大周的——”
宫城的话音一顿,到底还是没把“国运”而二字吐露出来,站在下首的虽然是他的心腹,但这句话着实是大逆不道,莫说当下还有人站着,就算是没人之处,深受封建思想束缚的宫城也未必敢说出这句话。
“那妖女必然妖术过人,看看她弄出来的那些东西,哪一个不是有违天和之物?”那亲随显然和宫城是同路人,对沈芊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随便一物就能瞬间夺走十万人的性命啊!属下至今都还会胆寒!”
宫城脸色凝重,很是郑重地看向亲随:“所以,我等今日所为,注定是要赌上性命的,这妖女如今还不知晓揭穿她真相是我们,可一旦她知晓了,我等恐怕也性命难保。”
亲随闻言,立刻跪下朝着宫城深深一拜,再抬起头来,已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大人,能为大周天下而死,属下死而无憾!只希望,能在这妖女祸害更多人之前,将她除去,为此,属下将不惜性命!”
宫城站起身,满脸欣慰地走到亲随身边,弯腰将他扶起,还感慨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有如此坚定的信念,我很高兴,但你行事务必小心,要记住,大业还未成,我等决不能死在那妖女的前头!”
亲随郑重地点头:“您放心,如今这军营中已经有不少人都知晓了这妖女的所作所为,只需最后一击,便可让这妖女在众人面前现行!只要坐实了她魅惑君主,残害诸将的罪名,这二十万征北军随时可以兵谏!到时,这妖女,也逃不过一个赐死马嵬坡的下场!”
宫城用力拍了拍亲随的肩,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行事千万小心,去吧。”
那亲随拱手称是,正当他要退下是,又愣了愣,抬头向宫城询问:“那夏大人那边的命令……”
宫城轻哼了一声,似有些不屑:“你看着办吧,此等小事,能交差就行。”
那亲随本就对夏飞在此时还浪费兵力去找什么牛羊感到极度不满,听到宫城也对此不甚满意,他便越加轻慢了,领了宫城的命令,就退出了营帐,而退出营帐后,他也没有第一时间让人去昌平县的村镇寻找牛羊,反而暗地里加快了传播谣言的行径,让“沈芊是魅惑君王的妖女,是来覆灭大周”这样的谣言在军营里愈演愈烈!
而夏飞那边因为忙着找到这几百只活物,反而对此事一无所知。等到当天晚上,夏飞来找宫城要牛羊的时候,宫城非常遗憾地表示,他已经派人去找了,可是昌平县已经十室九空,他真的找不到什么牛羊。
夏飞那个气,可他除了训斥宫城一顿,还真不能说什么,毕竟昌平县的情况,他心里也知道,牛羊鸡鸭还真不好找,就在夏飞纠结肉痛着是不是要割用几百匹战马出来的时候,陈赟那边忽然传来了好消息。
原来陈赟那边派人把这个命令传到昌平县衙之后,县衙的知县虽然已经逃走了,但凑巧,那个赵曜和沈芊落脚过的昌平驿站的驿丞就在县衙附近,当初赵曜离开驿站的时候,曾和这位驿丞说过几句话,当时赵曜说的是,如果鞑靼人南下,他可关闭驿站,躲一躲,以防落入鞑靼人手中。
这句话一说出来,年老的驿丞真真是感激涕零,以至于鞑靼人来时,他不仅没有丢下驿站往南逃,反而有条不紊地带领着周边三四个村落的百姓们全部躲到了驿站附近的山里,鞑靼人占领通州城之后,物资粮草充足,也就很少再跑到昌平县这些偏远的小村小镇来掠夺和屠杀了,村里的百姓也能时不时地跑回家住一阵。
就是驿丞的这番作为,保证了附近这三四个村落近千户人家的性命,同时也保住了这几户人家的牲畜——当初他们有条不紊地进山的时候,是安排了路线并带上了牛羊等重要家当的。
如今这驿丞知晓了征北军需要牛羊牲畜,二话不说就召集这近千户人家,将他们家里的牛羊鸡鸭都献给了军队,一下子就凑够了牛羊鸡鸭数百头,当然,陈赟是不会随意拿这些百姓家当的,他也是派人按市价给买下来的。
正是这驿丞的好心之举,很快地解决了大军的需要,也避免了陈赟等人因找寻牲畜而多耽搁时间,故而凑齐了这些牲畜,并打扫完西山战场后,大军便再次开拔了。
这次开拔,同样是先有斥候在前方各个地方探路,前锋营在前打头,大军压阵在后,但不同的是,前锋营打头的时候,还顺便的带上了一批牛羊,这牛羊的作用,也非常简单——探路。
一旦斥候发现某一段路适合鞑靼人埋伏,或者疑似有鞑靼人埋伏的痕迹,前锋营就在牛羊的尾巴上绑上火把,那火把上绑着松松的布条,一直半垂于地,他们点燃火把后,便将牛羊往前赶,牛羊一窝蜂地往官道、山林里冲,它们尾巴上的带着火的布条就在地面上拖过,但凡这附近埋有引信,便会立刻爆炸,而只要这一群牛羊跑过,没有爆炸,那就说明不存在炸弹/阵,大军就能立刻跟上,而不需耽搁。
靠着这个方法,大军成功避过了又一次的炸弹/阵,并成功地在五日之内赶到了通州城下,这一次,新仇旧恨一道算,赵曜显然不会再给鞑靼人任何作妖的机会了!
然而,就在抵达通州城的那一日,军中却又起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