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思思显然还未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坐在床铺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
冷汗划过,她定定地望着前方数秒,才扭过头来,看着邓翠梅。
纵然在外面是高高在上的靳太太,纵然她总是什么事儿都往身上扛,可到了父母这儿,最柔软的一面总是忍不住表现出来。
一头埋进邓翠梅的怀里,她双手紧紧抱着邓翠梅的腰,感受着母亲的温暖,和回归现实的真实感。
然而噩梦中那张狰狞的脸仍然浮现眼前,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邓翠梅将手中的毛巾放在床头柜上,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宽慰道:“别怕,妈妈在这。”
翟思思点了点头,再不敢闭上眼。
待她身体的颤抖减轻,邓翠梅才道:“整理好情绪了吗?要不下楼去?亲家母在楼下等了你好久。”
翟思思忙从她的怀抱中出来,睁着眼:“都知道了?”
这才几个小时,就全都知道了?
邓翠梅以为她说的是黄泽昀一家的事,点头回答:“怎么能不知道?你在医院被人泼冰水这么大的事,都见报了,亲家母一见着新闻,立刻就赶过来了,正好你晕了过去,我也就没吵醒你,这要不是见你做噩梦,我就让你继续休息了。”
黄玉芬一直在楼下等她?
听这话,所以医疗事故的事,被许博学压下去了?外界只知道她今天被黄泽昀泼了冰水?
忙掀开被子,她说:“这哪成,我得下去。”
说着就要下地,动作幅度过大,脑袋一阵晕眩,她连忙闭上眼,双手紧扣床铺边沿。
一闭眼,男孩狰狞的面容再一次浮现。
“啊!”
她忍不住尖叫了声,连忙睁开眼,头晕的情况下眼睛极度不适,定定地看着前方。
邓翠梅搀扶住她的胳膊,声音里带了丝责骂:“怎么起那么急?慢点儿,悠着点!你这感冒着呢!”
她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没来得及驱寒,以至于身体受寒,再加上医疗事故的心理压力,一下子没抗住晕了过去。
缓了会儿劲,翟思思说:“没事儿,可能睡久了,走吧,我们下去。”
让谁等也不能让黄玉芬等,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家婆。
邓翠梅扶着她的胳膊,慢慢走下楼。
黄玉芬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费腾立在沙发后侧方,垂着头和她说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黄玉芬一抬头,见翟思思下来,立刻放下茶杯,迎上前搀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
嘴上是提醒:“慢点儿走,小心点别摔着,这要是摔着大的小的都得遭罪儿!”
翟思思听这语气,要是继续说下去,怕是小祖宗都要说出来了。
左,是邓翠梅,她的母亲。
右,是黄玉芬,他的母亲。
来自家人温暖冲散了噩梦残留的恐惧,她不禁莞尔一笑:“你们俩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怀孕,孕妇没那么脆弱,摔一下没事。”
这人哪有走路一直平稳的,尤其是孕妇,顶着孕肚更是步履难行,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只要不是很重,都不会出大问题。
不料她随口说的话,换来两个母亲的异口同声:“不能摔!”
左右耳形成了3D立体环绕音,翟思思眨了眨水眸,噗嗤一笑。
扶她坐在沙发上,邓翠梅便急匆匆地跑进厨房,将陈阿姨熬好的姜汤端出来,放在她面前,让她趁热喝了驱寒,晚点儿吃过饭还得喝小柴胡治感冒。
黄玉芬抓着她的手一阵问长问短,她都笑着回应,对于两个母亲的过分关心,她并不厌烦。
只是,这样她会更想靳乔衍。
问完想知道的答案,黄玉芬这才说:“你放心吧,黄泽昀那边我过来之前已经警告过他们了,他们不会再找你的事儿,乔衍也让人去学校调查了,很快就能把这事儿解决了。”
来之前她快没把黄泽昀的门给砸烂,指着黄泽昀和何薇安的鼻子一顿怒骂,得知夫妻俩干出这样的事,黄泽昀的父亲当即揪着他的耳朵拽进屋内,让他在警察查出真相之前,不准再找翟思思的麻烦。
何薇安只好恶狠狠地剜着黄玉芬,“嘭”地把门给关上。
不是老人家不心疼死去的孙女,只是靳家,他们得罪不起,更何况这都是夫妻俩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怎么能就凭一个猜测去追靳家的责?
万一惹火了靳乔衍,他们一家统统都得给黄梓涵陪葬。
小男孩的死成了翟思思心底最担忧的事,黄梓涵的事何尝不是?
两条鲜活的生命,正值花季年华,有着大好的前途,就这么死于非命。
视线微垂,她觉得心好累。
靳乔衍在易城的时候,是怎么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突发事件的?光是一个黄梓涵就让她承受不住了,再加上一个小男孩的命,她心里怪难受的,沉甸甸的自责和愧疚,压得她直不起腰。
见她不说话,黄玉芬问道:“怎么了思思,是不是被吓坏了?我这就去把黄泽昀那臭小子抓到你面前赔罪!”
说着就要起身,翟思思手里捧着姜汤,腾出一只手,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妈,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累。”
黄玉芬再次问:“真没事?”
她点点头。
旋即皱着眉头,看了眼边上的费腾。
到底是跟在靳乔衍身边久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大大提升。
一瞧翟思思这眼神,立即就明白了。
打量了眼黄玉芬,他只对翟思思点了点头,用唇语说:“解决了。”
小男孩的事都按照她和许博学的要求秘密处理了,家属虽然哭得厉害,但在医院这种地方分分钟有人因病去世,谁也没有往医疗事故上面去想。
知情的员工虽然私底下讨论这件事,但碍于许博学和靳乔衍的身份,没人敢把这事往外说。
肇事司机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并依据法律相关要求赔偿孩子的父母对应的金额。
而家属的账户也拿到手了,到时候就按照保险的流程,搁几天后,再把钱转到他们账户上,就不会让他们起疑,小男孩的死,就此划下句号。
看懂了他的唇语,翟思思回过头,松开黄玉芬的胳膊,望着冒着热气的姜汤。
谁能初心不负。
为了所谓的大局,谁又不是身不由己地负了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