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大哥出门,他在家就更轻松自在了呢,可以好好地教导小东西武功,或者带上小东西、侄儿们和弟弟龙悔四处去游历游历,增长见识。这可倒好,笑容才刚刚展开好嘛……
  但是龙羽更不敢对大哥的传召说“不”。龙羽好不容易调整好表情,按大哥规定的日程,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客栈,恭恭敬敬地给也是刚在这里会合的大哥和龙玉大哥请安,表示能随侍两位大哥出门,真是深感荣幸。
  龙玉看到龙羽,是真高兴:“很久没跟羽儿一起出门了,这次正好多聊聊天,也可增进一下咱们兄弟的感情。”
  傅龙城只是含笑,他觉得龙玉大哥确实是很久不曾与龙羽一起出过门,对龙羽的性情也不是那么了解了,你要是和他好好聊聊,不气炸肺就不错了,还能增进感情?
  这事情很快就被傅龙城不幸而言中。
  大家一起上路,因了龙玉的身体还有伤,就先坐篷车。五个人分了两辆篷车,一前一后。龙玉让龙羽和他一个车,云冲伺候着,云灵则是和傅龙城一个车。
  只是行路不过三天。龙羽就把龙玉惹毛了。龙城正坐在篷车内闭目调息,篷车停了,前面篷车的云冲过来,在车下跪了,头也不敢抬地恭请傅龙城过去:“四叔惹了爹气怒,爹命城叔带鞭子过去。”
  傅龙城看着云冲微红的侧脸不由叹气。他刚才也是听得那篷车内的声音了,龙羽是气了龙玉,龙玉却是一巴掌扇在旁侍奉的云冲脸上了:“没个眼力见的东西,去请你城叔过来,带鞭子来!”
  “冲儿起来吧。”傅龙城从车上下来,问肃立一侧的车夫铁斩:“鞭子呢?”
  负责驾车的正是铁翼、铁斩两兄弟。前面那辆马车的车夫正是铁翼。铁翼是为亲自照顾龙城起居随侍,铁斩主要是为了去草原看热闹。
  “没带啊。”铁斩小声道,忽闪着大眼睛装无辜。
  “和大哥出来,你都不知带个鞭子来。”龙城斥责铁斩,然后伸手,铁斩只得非常不情愿地将手里的马鞭递给龙城,又小声地道:“求大老爷体恤四老爷,轻轻地打。”
  龙城瞪他一眼,走到龙玉的篷车前,铁翼也侍立一侧,对龙城微欠身道:“本朝车规,官道车停不得过盏。”
  龙城也瞪了铁翼一眼,径直上篷车里去了。
  龙玉侧坐在软榻上,板着脸。龙羽本是坐在另一侧的软榻上的,见了大哥挑了车帘进来,才屈膝跪落在软榻前。
  傅龙玉用手点龙羽:“你个死拧的东西,忍你这么多天,也不知收敛,非挨了鞭子才舒服。”
  龙羽梗了头,看向车帘,不理龙玉。
  傅龙城对龙玉微欠身,就坐到软榻上,先踢了龙羽一脚道:“跪好。”
  龙羽满心郁闷,我都跪得够好的了,还怎么跪好。
  “大哥不必生气,龙城一定重重教训他。”龙城将马鞭放到旁侧的几案上,先给龙玉奉茶。
  马鞭落在几案上,轻微一响,龙羽的余光看去,鞭稍轻扬,心里立时一紧。
  龙羽咬唇,大哥历来如此,弟弟有错没错的,不用问,只管打个没脸就是。龙羽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第169章 不谋而合(下)
  龙玉接了龙城的茶, 训龙城:“一天天竟忙些有的没的,也不知好好管教弟弟们,纵得各个都翻了天, 便是龙羽都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傅龙城不由郁闷, 好好地就跟着挨骂,他只得应道:“是。龙羽没有规矩惹大哥气怒, 我现在就管教他。”
  龙城说着, 握了马鞭, 扬手就抽龙羽:“还不褪了衣衫跪好?”
  鞭子抽在龙羽肩头,痛得龙羽一闭目,只是脸没白,红了。“大哥……”龙羽怯懦又委屈地叫。
  龙城马鞭又扬起来。
  “等等。”龙玉放了茶, 他这茶就没喝进去。他刚端了茶放到唇边, 龙城就落鞭,“啪”地一声,抽的是龙羽,可是龙玉的手也僵住了, 这会儿就干脆放了茶,瞪龙城。
  傅龙城莫名其妙,大哥不是应该瞪龙羽,干嘛瞪我?
  “你就不问问他为何惹我气怒?都不审审?”龙玉没好气地道。
  傅龙城这才恍然,忙诚恳地道:“龙羽是弟弟,惹了大哥气怒就该受罚,不用审。况且就他那性子, 不打烂了皮就不长记性。”
  傅龙城的话,差点没把龙羽的眼泪怄出来,他眼眶都红了,硬忍着,眼泪才没掉下来。
  可是龙城还不满意:“你看看,还没等打呢,又委屈上了。”龙城拿马鞭指龙羽,让龙玉看。
  “还敢委屈了你,你委屈什么?”龙城轻声斥喝。
  “龙羽不敢。”龙羽咬了牙,将眼泪憋回去,瓮声瓮气地回他哥的话。
  傅龙城眉峰轻蹙,马鞭“唰”地又抽了下去。龙羽又一闭目,“啪”地一声,龙羽微怔,痛楚并没有似预料般自皮肉上传过来,他忙抬目看去,却是龙玉一扬手,拽了鞭稍。
  龙玉已是一皱眉,立刻又松了手,低头看手心上,已是红肿了一道,心中不由恨恨,好你个傅龙城,打弟弟果真是下得狠手。龙玉去握鞭稍,已是带了三分内力护住手心,却依旧还是被打痛。
  “大哥,您不要紧吧,龙城失手。”傅龙城也吓了一跳,忙探头想去看龙玉手上的伤。
  龙玉缩了手,一边暗暗运气疗伤,一边瞪龙城:“你是不是故意的?”
  把龙城冤枉的。龙城不敢再动马鞭,却踢了身侧龙羽一脚:“亏大哥这么疼惜你。”
  龙羽被他哥一脚踢得,差点没扑龙玉腿上,急忙跪稳,才向龙玉道:“谢谢大哥替龙羽……”龙羽有些词穷,谢龙玉大哥求情吗?这分明是龙玉大哥命自己大哥带鞭子来打的……
  龙玉轻叹口气:“行了,你们兄弟两人就别合着伙地来气我了。”
  “龙城知错。”龙城忙垂头。
  自己大哥都应错了,龙羽也不敢再拧着,也垂了头道:“龙羽知错……方才的话,是龙羽失言。”
  龙玉看了看龙羽,又叹气:“果真是没有小时候懂事了。”龙城不由笑,他小时候也没懂事过啊。
  龙玉是和龙羽说起在坝上他被罚的事情,本想听龙羽安慰他几句的,龙羽却直言在此事上龙玉确实理亏,不仅对阮氏薄情,更对决儿、冰儿和冷儿不公平。
  龙玉如何能够不恼,斥责龙羽不能体谅他的心思,龙羽不仅不应错,反倒质问龙玉:“不知大哥这种薄情寡义的心思,何人能够体谅?”
  这把龙玉气得。坝上爷爷便是如此斥责,龙玉尚还委屈,如何又轮到你这小兔崽子教训我?不让你哥抽烂你的皮那都是惯的。
  可是龙城真来抽龙羽了,龙玉又觉心疼。龙玉心里憋闷,却无法言说,只是唉声叹气。
  龙城也轻叹了口气,他对龙玉的心境倒是能体谅几分。龙玉虽是花心,却也不是薄情之人。奈何,凡他真心喜欢的女子,坝上傅惊爷爷那里却都是拦着,生生棒打鸳鸯。龙玉心中如何能没有埋怨?
  尤其是对于连若若之事,龙玉更是委屈难平。连若若总算是应承龙玉,不做锦绣宫主,愿嫁坝上为妻。龙玉乐得去求爷爷,爷爷尚在犹豫,阮氏得了消息却百般阻挠。傅惊本就有所顾虑,如今顾及孙媳妇的脸面,便坚决不许连若若进门。
  龙玉不由气苦,故意去九支说要纳妾,不过是给爷爷出个难题,闹上一闹罢了。哪知九支去提亲,爷爷竟真得应承下来。娶连若若那般好的女子不行,别的女子倒成了,龙玉只觉爷爷不公,偏又无力反抗爷爷,便将气怒都撒到阮氏身上。
  爷爷向来疼爱阮氏,阮氏更是仗着爷爷的疼爱,一哭二闹地反对龙玉纳娶连若若,如今到了九支的事情上,阮氏却又表示“深明大义”,支持爷爷为龙玉娶妾。龙玉简直气恨非常,不知阮氏如何就容不下连若若。
  阮氏当然容不下连若若。久别胜新婚,龙玉心中本就珍爱连若若,如今十几年过去,连若若不仅容颜未老,反倒更加风韵成熟,真要进门,龙玉眼里还有别人吗?
  况且就算阮氏能忍受龙玉的冷落,却无法忍受儿子们要受委屈。连若若进门后,其子玉翎,必要认祖归宗。以玉翎的品貌和武功,早晚会讨得爷爷的欢心,在长支出人头地。
  龙玉本就不喜欢阮氏的三个孩子,日后,还不知如何厌弃、责打。阮氏身为母亲,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们的苦楚,那是如何也不能忍受的了。
  龙玉想明白了这些,就更是气恨阮氏,我的儿子我要如何待便如何待,与你们这些当娘亲的又有何相关?便是做了这么久夫妻,便是连这一点思量也没有?
  偏是此时,云决的一份差事出了点查错,龙玉将云决重责。以往龙玉责罚儿子比这重的时候也有,但此时阮氏也很敏感,心疼儿子之下,又去找龙玉吵闹。
  龙玉气恨起来,便要将阮氏休妻,然后娶连若若进门,还要让阮氏的三个儿子和其他儿子也认在连若若膝下。历来吵架无好口,龙玉也是个任性惯了的主,既然与阮氏杠上了,便是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做得出。
  阮氏气恼至极:“你既想休妻,我还想休夫呢。”阮氏去爷爷傅惊那里扔下一句话,就回阮家去了。
  龙玉在院子里恨恨,就打儿子们出气,傅惊过来,直接将龙玉打得皮开肉绽,若非是家丑不可外扬,几个伯伯、叔叔劝着,傅惊险些就将龙玉扭送飞花台问责了。
  龙玉心里的这些苦,偏又说不出。如今被龙羽也这般质问,虽是生气,却更觉伤心。
  “若是龙玉也有些兄弟在,许是爷爷就不必非盯着龙玉的一举一动,许在某些事上,就随了龙玉的心思也说不定。”龙玉仄仄地道。
  龙城点了点头,安慰道:“龙城当然能体谅大哥的心思,只是爷爷总有爷爷的难处,咱们当孙儿的,便也只能是多顺着些哄着些了。”
  龙羽还是不太能体谅龙玉大哥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只是对他哥的话又挑剔起来,对爷爷、哥哥便是各种体谅,各种哄着,到了弟弟这里,便只是不打不长记性了。亲大哥啊,您就不能稍微也体谅体谅当弟弟的难处……
  傅青峰和儿子龙错甚少有单独相处的时光,而且这么多年来,除了傅青峰对儿子打骂训责,父子两人说话的时间也少。
  今日傅青峰的心情本就不是太好,对龙错也就更没个好脸色。总算他对龙错的武功进度还满意,又查了几篇字帖,考了几篇古文,都没挑出毛病来,这才脸色舒缓。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傅青峰的态度就更和缓,甚至还给龙错夹了菜,觉得龙错可以适当多吃些肉。龙错应了“是”,为父亲盛汤倒酒,伺候周到,父子俩难得氛围和谐。
  龙错壮了胆子问傅青峰,为何不让策儿一起用饭?傅青峰喝了些酒,心思有些柔软,难得也没有生气,只轻叹口气道:“策儿总是巫族之后,你爷爷那里,未必许他进傅家之门。”
  龙错不由大惊:“爹,策儿便是巫族之后,也是傅家骨血,爷爷怎会不认?爹若是认定策儿是爹的儿子,爷爷那里该是无碍的。”
  傅青峰不由蹙眉。龙错忙离座欠身:“错儿失言,只是爹……”龙错一咬牙,跪下求道:“爹可不能怕了爷爷的板子,不认龙策。”
  傅青峰被儿子说得老脸一红。
  傅青峰初闻有这么个儿子时,也不是没有过欣喜。只是策儿太过与众不同,又让傅青峰心惊。
  在如今身在草原,血族巫族混杂,龙策行止倒也非格格不入,只是若回到中原,龙策稍有不慎之举,只怕就会惊世骇俗、招人口舌。
  爹爹最不喜欢的便是弟子的出规越距,又如何能忍得了龙策这般与众不同?凡与众不同,必为妖异。而这妖异的孩子,还是自己这个曾经的弃子带回傅家的,只怕还会落坝上口实,诟病大明湖门风不整,才致弟子行止无距。
  爹年事已高,本该安享天年,怕不又被此事气苦?自己这个不孝子如何敢再惹爹爹气怒?让爹爹烦忧?若是真惹了爹爹气怒,爹爹能否再原谅自己?
  当日重返傅家,爹爹严查素日行止,便是并无差错,亦是一顿狠打。傅青峰本是在这样严苛的家法下长大的,但是在被逐出傅家的十六年里,便不曾再体会这种切肤之痛。
  那是怎样一种痛楚难挨,让傅青峰莫名惊惧。只这一顿打,傅青峰已是怕的刻入骨髓,如何再敢行差踏错而招棰楚?
  这几日来,他本想将龙策之事向父亲据实禀告,奈何是数易其稿而越发难以落笔了。所以傅青峰日久,对龙策倒是越来越挑剔,甚至对于将儿子认归膝下之事也迟疑了。
  如今龙错当面戳破傅青峰心中所思,让傅青峰是既怒且愧,他半天才道:“错儿起来吧,真是爹糊涂了。”
  龙错更加惶恐道:“是错儿失言僭越……只是爹太孝顺爷爷了。”
  傅青峰走过去亲自扶起龙错道:“错儿也是孝顺知礼,为父很是欣慰。”
  傅青峰和龙错父子和睦,龙错又劝爹爹去看看龙策:“今儿策儿挨了很重的打,怕要心里委屈,爹去看看吧。”
  傅青峰对于龙错这句“挨了打,心里委屈”,又不满意了:“挨了老子的打有何委屈?”
  龙错忙道:“错儿一时口误,不是委屈,是感激,感谢爹的教诲。只是策儿刚没了娘,必定盼人怜惜。”
  傅青峰不由对龙错有几分刮目相看: “这也是星儿教你的吗?”
  五哥吗?龙错差点嗤之以鼻。这都是你儿子我自己想的好嘛,五哥都未必想的出来呢。
  其实这确实是龙错自己的有感而发,他想起当年娘去世后,他和哥受的那些责罚,想到那种无助和痛楚,就伤心委屈。
  不过龙星也未必就想不出这些话来,只是龙星心性冷肃,想到了也不会说出来罢了。
  傅青峰点了龙错的额头道:“与你五哥多学着些,少惹老子生气,老子的板子自然落不下来,免你还怨老子不疼惜你们。”
  傅青峰被儿子劝解的软了心思,再用过了茶,就真带着龙错去看龙策了。只是傅青峰和龙策去了龙策的房间,房间内竟然没人。
  傅青峰立时蹙眉。龙错的心里也毛了。他爹的脾气他是最清楚。傅青峰最不喜欢弟子未奉命乱跑。没事儿就该在家里待着习文练武,出去了总易招惹是非。
  “许是三哥派策儿出去办差。”龙错小心翼翼地道。
  傅青峰冷哼一声:“去叫你三哥过来回话。”
  龙错吓得,恭应一声退出去,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好好地,我干嘛鼓动爹来看策儿呢。
  龙星和龙烁话不投机,在堂上无话。龙星因是奉三哥命来伺候龙烁的,龙烁不发话,他还真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