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脸上火辣辣地痛,耳朵也嗡嗡作响。
  小卿冷冷地问,语音却是不大:“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挺能耐的吗?都敢当着三叔的面和欧阳前辈兵戎相向了。”
  小莫摆正了头,微垂着脸不说话。
  小卿扬手,再是“啪”地一声,一个耳光依旧是落在小莫右侧的脸颊上。
  小莫依旧是不吭声。
  小卿也没有再问话,扬手,就又是一个耳光脆响。
  如今已是初夜时分,今夜依旧是在放假期限内,各营地间并无命令宵禁,故此依旧有不少人在走动。
  小莫与欧阳权动手之时,已是引了一些人围观,如今小莫跪在地上,被小卿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地打下去,已是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远远地围观。
  小莫肩上的伤已经止血,脸上的伤却是越来越重。老大打人耳光的力道向来就重,如今他气怒出手,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地抽下来,将小莫的半边脸打得越来越红肿透亮了。
  燕月蹙眉,就并不敢拦。这众目睽睽之下,老大既然能如此教训小莫,必定是非常气怒了,自己若是贸然求情,别说救不下小莫,就是自己也得遭殃。
  龙错负手而立,不动,也不拦。
  燕月不由暗暗着急,实在忍不住,传音道:“小叔不拦一下吗?”
  龙错传音回道:“方才你三叔、五叔都已分别传音给我,若是你们老大教训小莫,让我只看着就好。”
  第75章 075
  小卿心里是着实心疼小莫,只是越心疼,也越气恨,下手也越重。
  你个蠢东西,这几年挨的板子、受的教训可是都就饭吃了,明知道欧阳权是什么样的人,明知道招惹了他吃亏的永远是你,你却还偏要去招惹他。
  这才过了几天太平的日子!
  尤其是还在三叔和杨大哥跟前。
  三叔或是杨大哥都是恭谨至孝的性情,对他们而言,父母对子女,兄长对弟弟,那都是有着绝对的不容侵犯也不容质疑的权威的。
  有错改之无错加冕。尊长之责,弟子只能顺承,便是一丝推诿塞责的理由也不能有,而你,不仅是抗刑,竟然还敢对尊长动手。
  提点过你多少次了。
  小卿再一个耳光打下去,小莫的唇边就见了血。小莫终于微抬了头,偷偷看了师兄一眼,眼中的惊慌、惧怕、怯懦和委屈都清晰地印入小卿眼中。
  小卿的心蓦地一疼,再扬起的手,就落不下去。
  燕月心里刚刚舒了一口气,小卿落下去的手,却是伸到了小莫眼前,冷冷地两个字:“束带。”
  燕月一惊,小莫更是心头一窒,龙错也不由眉峰一紧。
  “师兄。”小莫终于颤抖着声音,轻生唤道。
  小卿的神色很冷,手也很稳:“你想抗刑?忤逆了欧阳前辈,便是傅家弟子也不想做了吗?”
  小卿的这句话极重,小莫骇得脸色苍白,惶声道:“小莫不敢,师兄开恩。”
  虽是无人近前,却依旧是众目睽睽之下,老大竟然让小莫褪衣受责。
  燕月实在顾不了那许多,踏前一步,跪到小卿身侧:“师兄开恩。”
  不出燕月所料,小卿扬手,一个耳光扑面打过来,“啪”地一声,燕月的唇边就见了血迹。
  “给我跪过一边,否则我就先处置了你。”小卿目光森冷,吓得燕月心头狂跳,跪在当地,不敢做声。
  “解开束带,褪了裤子,请责。”小卿的每一字,都像尖刀一样,刺进小莫的心里,让他疼痛难忍,便是肩上的剑伤都觉不出痛来了。
  龙错实在是忍不住了:“傅小卿。”
  “七叔。”小卿截了龙错的话,转对龙错微欠身:“小卿是傅家首徒,领师父之命管束师弟,若是有不当之处,将来自会到师父处领责,请七叔不要为难侄儿。”
  小卿虽然神色依旧恭谨,却是神情冷肃,话锋冷肃,气势迫人,简直像极了大哥。
  龙错愣了,这是第一次,他见识到了这个侄儿的厉害。这还是那个在府里,常被自己欺负,却总是只委屈、怯懦不敢做声的那个傅小卿吗?
  小卿已经又转回身去,逼视着小莫:“怎么,我的话,你没听清?褪衣!”
  小卿的最后两字,吐字很轻,小莫却是如闻雷鸣,知道老大是心意已决,这次绝不肯饶过自己了。
  小莫颤抖着手,放在束带上,想着,如果自己不听老大的话会怎样,这次不听,会怎样,老大真能舍得将自己逐出傅家吗?
  答案几乎是确定的,有三叔和杨荣晨在这里,老大几乎没有徇私的可能。
  那自己真得可以离开傅家,离开师父师叔们,离开老大,离开师兄师弟们吗?
  答案是确定的,小莫宁可死,也不愿被逐离傅家。
  时间几乎停滞了,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小莫却觉得似乎比一辈子都要长,他咬牙,扯断了束带。
  却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燕月心头一颤,只是刚握了拳,小卿的目光就冷冷地看了过来,燕月从未见过老大如此冷然的目光。
  四周的看客,亦是一片死寂。这些人中,很多人不明就里,却有很多人识得小莫。
  那样温和善良又宽厚的少年,不知是犯了何等的大错,竟会被师兄当众处置,甚至要当众褪衣受责!
  有人同情,有人好奇,或许更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反倒盼望着真得可以亲眼所见那样英俊的少年,被凌.虐于尘。
  “小莫哥哥,你在干嘛?”一声稚嫩的童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宁静。
  随后,一个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小男孩,步履蹒跚地跑过来,径直从小卿身边跑过去,险些撞在燕月身上,直接扑到了小莫怀里。
  “小莫哥哥挨打了。”孩子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听得分外清晰。
  “小莫哥哥别哭了,安儿把糖给你。”
  小男孩正是小莫数次救助过的安儿,只有四岁大,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一件白裘的坎肩穿在他身上,直到脚踝,倒似一件白裘的长袍。
  小卿不由蹙眉。
  小莫也有些不知所措,安儿怎么会来。
  “小莫叔叔起来,地上凉。”安儿去拉小莫。
  “谁家的孩子?”小卿只好出声询问,可是无人应答。
  安儿忽闪着大眼睛看小卿,人却只往小莫怀里蹭:“他是谁啊?”
  “他是你小莫叔叔的大师兄,正要打你小莫叔叔的板子。”燕月急忙向小孩儿解释。
  “师兄不打小莫叔叔,小莫叔叔是好人。”安儿用手抱了小莫的脖子,肩膀却是碰到小莫肩上的伤处,痛得小莫又是心中一颤。
  小卿瞪了燕月一眼,轻咳一声,弯腰去抱安儿:“小孩儿子回去找妈妈吧,不要在这里耽误大人做事情。”
  安儿回头,一口咬在小卿的手上,小莫连忙道:“安儿,不可以咬我大师兄。”
  安儿这才松了口,又搂着小莫的脖子道:“可是他要打小莫叔叔,安儿不让,小莫叔叔是乖孩子。”
  小卿的手上被小孩儿咬了一口牙印,却是无法发作。
  “你自己问问,你小莫叔叔可乖吗?到了现在,还拧着不肯认错。”小卿的声音有所缓和了。
  “啊!”安儿忽然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啊,坏叔叔,打小莫叔叔,还打安儿,坏人!啊!”
  小卿吓了一跳,龙错在旁边忍不住想笑,哈,这小朋友真乖,唱作俱佳嘛,和自己小时候很有一拼。
  “你别冤枉我。”小卿想和小孩儿讲道理。
  “哇,哇……”安儿扯开嗓子使劲哭,小手却是抱着小莫的脖子不松手:“坏师兄,打安儿,打小莫叔叔,哇……坏师兄……”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有些不愿意了:“打自己的师弟也就算了,怎么能打小孩儿呢。”
  小卿一脸黑线,心中咬牙恨道,陈玄衣,你够狠……
  “傅小卿!”龙错觉得机会来了,轻喝一声道:“你做什么?”
  “七叔,小卿……冤枉……”小卿的气势全无了。
  龙错走过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啪”地一声脆响,乎在小卿脸上,给燕月报仇。
  小卿挨了一巴掌,一动也不敢动,龙错再扬手,准备再打他几巴掌,顺便给小莫报仇,只是手刚扬起来,龙星自篷车内走了出来:“住手。”
  龙错只得遵命后退。
  龙晴、欧阳权和杨荣晨也依次走下篷车。
  这大晚上的,在这儿唱戏呢,这么热闹……
  龙晴蹙眉。
  小卿忙屈膝跪地:“三叔,侄儿正在教训小莫,但是……”
  “哇!”安儿又扯着嗓子开哭:“坏师兄,打安儿,还打小莫叔叔,小莫叔叔都流血了……哇……哇!”
  要不是这种场合下实在是没有笑的心情,燕月简直都要笑出来了,这是哪来的小孩儿啊,这是谁教的啊,这是不是练过啊,别看是边哭边说,可是控诉吐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与大嗓门的哭声那叫一个无缝相连。
  “小莫知错了,小莫不该顶撞欧阳前辈,请师叔、师兄重责。”小莫在安儿的哭声中,出声请责,伏跪于地。
  “请欧阳先生发落吧。”龙晴对欧阳权欠身。
  欧阳权蹙眉:“小莫是……”
  “哇!”安儿扯着脖子的哭声立刻淹没了欧阳权的声音:“坏人,都是坏人,就知道欺负小莫叔叔,欺负安儿!哇……这个坏师兄打过了,那个坏老头还要打……”
  欧阳权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这就是周围人太多,否则他真想走过去,一巴掌呼死那个哇哇哭的小孩儿。
  “欧杨先生就再原谅小莫一次吧。”龙星难得,非常有礼貌地欧阳权欠身道。
  也是奇怪了,龙星一开口,安儿的“哇哇”声就停了,小黑眼珠只看着这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哥哥,觉得比那个像仙女一样的陈姐姐还好看呢。
  欧阳权也不知为什么,只要看见欧阳佩显生死不明地躺在棺木中,而小莫却活奔乱跳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之恨,为何躺在棺木中的不是小莫,而是他的显儿。
  如今小莫跪在地上,脸颊红肿,肩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倒是觉得解恨多了。
  今儿就饶他一次,日后再慢慢收拾吧,欧阳权心里冷哼一声,才对龙晴道:“唉,老夫哪能真和一个晚辈一般见识,这件事情就算了,龙晴也不必再介怀了。”
  龙晴谢过欧阳权大量,吩咐龙错道:“将小卿和小莫带回你的篷车去,每人鞭责五十。”
  “是。”龙错欠身。
  小卿也恭声应道:“侄儿恭领三叔责罚。”
  小莫叩首道:“谢三叔轻责。只是师兄之责,求三叔许小莫代罚。”